第46章 心意相通
病房上的人眉如新月,秋水翦瞳緊緊閉着,本就白皙的面龐因由受傷的緣故更顯蒼白,讓人心生憐意,明明長的這般柔依可人,偏偏與那性子大相徑庭。
現在回想起當時的畫面,仍覺後怕,那一秒他當真是連心跳都停止了,眼睜睜的看着子彈射入她的胸膛,刺目的豔紅血花湮化而開。身子已然忘卻了動作,大腦一片空白,看着她嬌小的身軀驟然一僵,旋即面上一白,閉目向後倒去。
不知是彈道偏差還是豐桦命大,明明看着那子彈沖着她心口而去,沒成想偏差了一點,看着吓人,其實并未射穿心髒,如此當真是大幸!只不過即便如此,她也在重症監護室待了整整三天方才轉入普通病房。
自打她受傷起,戴旸便爺一直陪在身側,三天都未曾合眼,昨兒被雷傲強行敲暈拖了回去休息,才躺了兩個小時就醒了趕回醫院。局裏知道他跟豐桦的關系不一般,現下人家又是為了救他才生死未蔔,也就随他去了,只讓他照顧的同時也要顧念一下自己的身體。
一絲輕微的門鎖轉動,把他飄遠的神思重新收回,容嫂拎着一堆換洗衣物進了門,見了他,面上盡顯無奈:“小戴,你怎麽還不回去休息?再這麽熬下去這身體怎麽受的住?趕緊回去眯會,這裏有我呢。”
那天她迷迷糊糊睜開眼,一見對面立着兩位穿着制服的警察,吓得夠嗆,而後才回過神來,語無倫次的拉扯着他們趕緊去救小桦,孰料警察告訴她,豐桦被人劫持,現在正在營救,一下便慌了神,涕淚橫流的等了半晌總算傳來了消息,豈料居然是小桦中彈重傷的消息,一時間只覺這心都跳出了嗓子眼,幾欲暈厥。
踉踉跄跄的奔赴醫院,看着手術室外聚集的人群還有手術室門口久久未能熄滅的指示燈,更覺腿腳直發軟。斷斷續續得知了事情的始末,這才明白原來小桦是被戴旸連累,也是因為救他才躺在手術臺上生死不知。她悲急交加,自然對戴旸沒有好臉色,若不是雷傲他們拉着,早就将他抓撓個遍,戴旸只是靜靜的任由她撕扯,默默承受着這位驚惶婦人的憤怒懼怕,他現在滿腦子全是豐桦閉目倒地的畫面,像一只無形重錘将他的心神壓制的窒息難耐。
思量再三,容嫂還是決定把這個壞消息告訴遠在國外的豐伯年,豐爸聽聞立馬擱下手頭要事,于第二天一早便急忙趕回,不過因由遭遇大霧的緣故,被滞留在機場,這一番耽擱下愣是捱到今兒傍晚才能趕回,幸而小桦已經從重症監護室轉出,讓她這顆老心肝才算是顫巍巍的歸了位。那個戴旸這幾天一直守在小桦身邊,一步都沒離開過,轉到普通病房後更是寸步不離的照顧着,她看在眼裏,自然是動容的,這心一軟,對他的怨忿便淡了許多,畢竟出了這種事也不是他願意的,只怕現在他的心裏更恨不得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他自己吧。
“不了,我不累。”戴旸沖她微微颔首,視線還是牢牢鎖在豐桦身上,生怕錯過她的一絲動靜。
容嫂心底嘆息一聲,都到了這個份上,她還怨什麽呢,幸好小桦死裏逃生生撿回了一條命,不然她真不知道該怎麽跟老爺他們交代。
“小桦的爸爸下午就到了,你在這多少不方便,還是回去休息會吧。”容嫂委婉的開了口,依他現在這身份這樣守在身邊确實也說不過去。
豐桦的爸爸……是了,他真是糊塗了,出了這麽大的事,她的家人肯定會趕回來的……
“那好,我遲點再過來,叔叔那邊要我安排車去接機麽?”戴旸思忖片刻,已然明白,現在确實不是見面的好時機。
“不用了,都已經安排好了。”容嫂搖頭,旋即便不再看他,低下頭去擰了一塊溫熱濕巾,将豐桦搭在床沿的手柔柔擦拭着。
戴旸心知這是在正兒八經的趕人了,三步一回首的出了門,他也确實是累壞了,回公寓路上還要半個小時的時間,便就近尋了一處快捷酒店,匆匆沖了個澡便倒頭沉沉睡去。
其實早在第二天豐桦便恢複了意識,雖然比較淺薄,不過外界的動靜多少還是能感覺到的,真是太久沒體會過這種撕扯痛徹的感覺了,傷口處的疼痛在麻藥過後便鋪天蓋地的襲來,這副身子骨到底弱了些,換做從前恐怕早就醒了。
當時推開戴旸,她是做好準備的。內功心法中有一招真氣凝聚,類似于現代的氣功,将全身湧動的真氣迅速聚攏在目标處,形成一道氣盾,在危急情況時能作抵擋,雖然依她現在的水準,全身而退很難,不過讓子彈稍稍做些偏差還是沒問題的。當時她看見那兩發子彈齊齊朝他射去,身體已經先過大腦行動起來,将氣力快速彙集在胸前,旋即将他一把拉開,說真的,前世受過的傷數不勝數,卻真真沒有哪一種像中彈這般觸目驚心,子彈釘入胸口的一瞬并沒有什麽感覺,而後便覺心口處一陣爆裂似的疼痛自四肢百骸蔓延開來,體內的血液似是尋到了突破口齊刷刷朝那廂湧去,再之後便覺頭腦一片空白,意識全失。
自她恢複意識以來便知道,戴旸一直守在身邊,心裏有些別扭又有些觸動,畢竟頭一回被人這般待着,縱使她是鐵石心腸也難免會被捂熱,更何況他們之間才剛剛知曉了彼此的心意,雖然還沒來得及正式告知。
她倒是挺想睜開眼告訴他自己沒事,真氣凝聚讓子彈偏離了方向,看着挺吓人,其實并無性命之憂,不過她着實是有心無力,未及睜眼便再度昏睡。
耳旁隐隐傳來陣陣低聲的啜泣還伴着幾聲孩童般的哭泣,她一貫喜靜,聞之便覺有些嘈雜,微微蹙了蹙眉,不料這下動靜更厲害了,其間夾雜着容嫂激動難抑的話語:“小桦!小桦醒了!”
頗有些費勁的睜了睜眼,料想大概還跟昨天一樣是徒勞無功,沒成想一道光亮透出,将她刺得瞳孔緊縮又再度合上。
“小桦!小桦!”耳旁傳來的咋呼聲更甚,還有低沉男聲,是誰?不是戴旸的。
重新閉上眼适應了一瞬,複又掀開眼皮,眼前晃蕩着幾許模糊人影,過了一會方才顯出清晰的面容。
離她最近的是一個男人,盡管保養的不錯,不過年齡應該已經過了四旬,面部輪廓看起來跟她有些相像,看來他便是豐桦的爹了,只是旁邊那位臉上還挂着淚痕,鼻頭一抽一抽的小男孩是誰?
“小桦!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男人顯得有些語無倫次,眸間泛着血絲,眼下的青影也很明顯,看來沒有休息好。
“你這傻孩子,怎麽好好竟會遇到這種事,真是讓爸爸擔心死了,還有小朗,都哭了好幾天了。”男人伸手将一旁的小男孩拉到身旁離她更近了些,小男孩一雙烏漆大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神情模樣像極了怯生生的小鹿,讓人心生憐意。
“爸爸……小朗……容嫂……”才剛睜眼,一呼一吸間便牽疼了傷處,勉強開了口跟眼前的人打了招呼,又引得他們一陣心疼唏噓,趕緊讓她別再說話,好好歇着。
她自是求之不得,驟然多了一對家人出來,得有個緩沖時間讓她稍稍适應下,他們可不比容嫂,萬一一個不慎露出馬腳到時候便說不清了。
豐桦身子虛,他們也不敢多打擾,在旁細細看了她一陣,便被容嫂打發回家去休息了,一連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又在機場滞留了那麽久,肯定也累了。
豐伯年有些不放心的叮囑幾句,讓容嫂留下來好好照顧豐桦便領着小男孩回家了。
她的恢複力不錯,一周過後便能翻身坐起了,再觀察兩天便能回家休養,這一陣子除了豐爸爸跟朗小弟,戴旸更是常客,不過他們到的時間不一致,每每錯過,倒也沒撞上過,其間局裏的同事還特意過來看望,帶了水果花籃,讓她很是慨嘆,雷傲那家夥還扔給了她一記意味不明的眼神,讓她頗為費解。
“跟你說過了,我已經沒事了,不用老是過來。”豐桦瞅着一旁垂首削蘋果的戴旸,語氣間帶着幾分無奈。
“反正我在家也沒事,來陪陪你,省得在這待着無聊。”戴旸頭也不擡的繼續手上的動作,薄薄的果皮繞成一卷漂亮的螺紋自他指端盈盈垂下。
他請了長假,說是有事,不過就是為了陪她,以往的冷酷沉着遇見她便潰不成軍,現在即便是上班也心不在焉,還不如請了假一門心思的照料着,即便出不上力,在一旁看着她也是好的。
豐桦盯着他手中的果皮出了神,心思飄至那日齊莫飛的一席話,登時便有些面熱。
他說什麽,戴旸喜歡她?暗暗咀嚼了這幾個字,默默醞釀了一番,前幾天礙于容嫂在,她沒好意思開口,今兒倒是能問上一問。
她的想法挺簡單,喜歡便是喜歡,雖然在外人眼裏覺着她冷酷狠戾心硬如石,其實那不過是一種自我保護,若是碰上了讓自己心動的人,那自然也如萌動的小女生一般有了羞怯心思。
“你跟那個人以前就認識?”貿然開口的話太突然,她決定從齊莫飛身上引入,況且她對那個人也存有些許好奇,總覺着他身上的故事耐人尋味。
戴旸削皮的動作一滞,旋即将去了皮的蘋果切成塊,放在盤中,又挨個插上竹簽,這才拿起一塊遞到豐桦跟前:“我跟他在邊防大隊待過,在一次緝毒行動中我遇險,他救過我。”
豐桦神情一窒,沒想到他們還有這一層關系,說起來這齊莫飛還是他的救命恩人,那之後為什麽喪心病狂做出那麽些殘害無辜的事,引得全國追逃。腦中驀地浮現齊莫飛臨死前的那段悲怆獨白,突覺凄切。
萬事皆有起因,齊莫飛的因便是從遇見戴旸開始。
記憶有些久遠,卻不曾淡忘,畢竟曾經交心納懷的情誼從未忘卻。年少負氣的戴旸選了一項最危險的職業,邊防大隊,那裏是兩國交界處,各種魚龍混雜毒枭惡徒穿梭其間,與邊防民警展開了你追我逃的游戲,他們的職責便是維護邊界民衆的人身安全。
志趣相投的青年男人很容易就打成一片,在那片複雜深邃的土地上并肩作戰彼此協同。在一次緝毒任務中,毒販慌不擇路逃到了熱帶雨林,那時候的戴旸剛去邊隊不久,對雨林地形還不是特別熟悉,雨林的環境潮濕悶熱,仿若全身上下被束縛在深海中一般,讓人窒息的透不過氣來,尤其是剛經歷過長距離追捕,只覺體力透支的可怕。他跟隊友不幸走失,通訊工具因由潮氣入侵的緣故無法使用,就連毒販的身影也隐入不見,一時間,只覺煩悶非常,頗為懊喪,即便如此他還是不敢放松分毫,眸如鷹眼般銳利的掃視周遭以防異動。只不過他卻沒注意到左首密密層層的枝葉下驟然出現的黑洞槍口正對準了他。
“小心!”一聲低吼,旋即便覺一股大力帶着他滾到了一旁,耳旁傳來幾聲槍響。
救了他的人正是齊莫飛,飛快掃了他一眼,問了一句沒事吧便投入戰局,将倉惶逃竄的毒販擊斃。于此,他們之間的關系更為密切,合作也越發默契。
到底是父子間的置氣,聽聞兒子居然真的跑去了邊防隊,還差點命喪槍口,戴家老爺子心急如焚,拉下老臉動用了關系将那小子調到了別處的刑警隊,就這樣他跟齊莫飛便失了聯系。
沒想到他們之間的再度重逢居然會是這樣的場面,他是威凜果決的刑警隊長,他是殺人如麻的通緝犯。
雖然心中對于好兄弟的行為痛心不已,不過身為公職人員他的職責便是維護民衆生命財産安全,縱使他曾經對自己有過救命之恩,也不能抵擋他犯下的累累命案,最後的對決中,只餘他們二人。
至于證據被損毀,齊莫飛被緩刑,這些他并沒多說,豐桦也沒興趣知道。
故事說完,房內靜寂半晌,只餘彼此間的呼吸聲響,約莫是被其間的沉重感染,豐桦原先的興致也減了許多。
“他那天說的話你別在意,我當時并不知道他的心思……”良久,戴旸率先打破了沉默,頗有些遲疑的開了口,神情還帶着幾分不自然。
豐桦一愣,旋即回過味來明白了他的意思,前世雖然只顧着埋首訓練任務,不過并不代表她一無所知,只不過古時的斷袖之風不甚風行,大抵還是少數,乍一聽齊莫飛對戴旸心中居然存着那些心思,自然是驚訝過的,不過并未放在心上。
“嗯。”輕輕應了一聲,大概是極少見他這副無措模樣,覺得有些新奇,眉眼染着淡淡的笑意就這麽将他看着,直盯得戴旸心火怒放,渾身愈發不自在。
“不過他的另一句話我倒是想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豐桦慢悠悠的開了口,很有幾分吊人胃口的架勢。
戴旸一時不明,困惑擡首。
“就是……他說……你喜歡我的那句……”豐桦強自抑住心口處驟然加劇的心跳,故作鎮靜,不料那滿面的緋紅卻洩露了她的羞怯與不安。
戴旸這下是徹底愣了,他真心沒想到她居然會這般直白的開口,讓他原本想說的話頓時噎在了喉口。
豐桦緊張的不行,掌心盛滿了細汗,見他久未出聲,心下更是忐忑,是不是自己太直白吓着他了?看起來他不像是那麽膽小的啊……
正當她心思混亂,努力想着說辭來應付這幾近尴尬的場面時,搭在被面上的手驀地被一抹溫熱覆蓋,驚的她倏地擡首,對上那雙溢滿笑意的黑眸時,原先的不安懊喪奇跡般的消失不見。
戴旸驚怔了一瞬,而後便是一股喜悅席卷而來,原本以為是自己剃頭擔子一頭熱單戀着,沒想到她居然有着跟自己一樣的心思,沒有比此刻更讓他覺得喜意森然,恨不能咧嘴大笑的了!
“不對,他說的不對。”他突然正了面色,雙眸如炬的望着她。
豐桦神情一窒,只覺身上的熱度迅速消褪,就連傷口處都在隐隐作痛,原來是她自作多情了啊……
“更确切的說,我已經愛上你了,豐桦……”男人醇厚隽染的嗓音低低傳入耳間,帶着一絲引而不發的淺笑。
作者有話要說:呼……終于表白了……抹一把汗……真心不容易啊!咱家十七就是面冷心熱的萌妹紙啊!!咩哈哈
抱歉啊大家,過年事多,老媽回家過年我還要帶娃,給折騰的夠嗆,斷更了好幾天,所以這章還算豐盛哈~~~啵啵啵~~
新年快樂!祝大家馬年大吉!馬到成功!馬上有錢!馬上有車!馬上有房!馬上有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