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留宿 “和你睡?”
第42章 留宿 “和你睡?”
秦晗背後是洗手間外面的牆壁, 張郁青本來是站在她很近的地方,垂着頭在和她說話。
這會兒他忽然偏頭猛地咳起來,秦晗那些緊張也消掉不少。
她想了想, 擡手去拍張郁青的背, 很貼心地問:“被口水嗆到的嗎?”
張郁青咳了一會兒,停下來, 把手覆在秦晗的發頂上, 推着人往窗邊的桌椅那邊走。
秦晗被他推着走在前面,看不見張郁青的表情,只聽見他說:“你都夢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只有吻, 沒有其他的了。”
秦晗臉又燙起來, 覺得自己這麽說真的很像流氓, 停了一會兒又加上一句, “吻也沒有很激動人心, 夢裏你是那種什麽都不會的樣子, 所以在關鍵的時候就停了。”
也許是因為家裏有丹丹和奶奶,張郁青的耐心很好, 也溫柔。
秦晗有種說什麽都不會被責備的感覺。
張郁青可能是笑了一聲, 制止她:“行了, 喝你的烏梅汁去。”
在那之後,秦晗的不安又不見了。
好像見到張郁青, 和他說幾句話,她就會變得安心。
喝着烏梅汁時,秦晗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張郁青很縱容她。
這種縱容算是一種喜歡嗎?
從那個周末開始,帝都市忽然降溫, 甚至下了一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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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裏有很多南方的校友,舉着手機拍照。
“下雪啦!”
“雪耶!”
“哇塞,雪!”
甚至還有人打了雨傘。
積雪沒挺多久,陽光一出來就化了。
雪化掉之後氣溫變得更冷。
那幾天秦晗穿得都很多,那條腰上帶着薄紗的裙子也沒機會再穿了,連同絲襪一起,被收回到櫃子裏。
倒是給張郁青打電話時,發現他聲音啞啞的。
秦晗憂心地問:“你怎麽了?生病了嗎?”
張郁青在手機裏輕描淡寫,說是丹丹在學校發燒了,被老師送回來在家裏養病,結果把他給傳染了。
他嗓子是啞的,但聲音裏還帶着笑意。
這人在電話裏都不忘調侃她:“那條漂亮的裙子還穿着沒?有苦同當啊,和我們兄妹一起病一下?”
秦晗大着膽子“呸”了他一聲。
本來還想着多聊幾句的,但張郁青說張奶奶不知道是不是着涼了,今天有些腹瀉,他要回去一趟照顧奶奶。
“那你忙吧,我先挂了。”秦晗說。
臨挂電話前,張郁青又叮囑她:“小姑娘,最近降溫,別臭美。”
“知道啦。”
那天下午,秦晗到底還是沒能靜下心學習。
階梯教室裏坐了三個班的學生,老師站在講臺上,帶着擴音器講教育史講得激情澎湃。
秦晗坐在前排,托着腮愣神,半天沒記住一個字。
這還是她上了大學之後第一次在課堂上走神,荒廢了一節課。
下課後,謝盈她們問:“小秦晗,你是和我們一起回寝室,還是去圖書館自習?”
“自習吧。”
說着去自習,秦晗往圖書館走的路上,耳旁一直回放着張郁青生了病的啞嗓子。
他自己都還病着,還要照顧發燒的丹丹和奶奶。
能忙過來嗎?
他還有時間休息嗎?
秦晗站在圖書館門前,擡頭看了眼圖書館的大樓,突然轉身往學校外面跑。
11月底也算是初冬了,天色暗得比夏天早。
秦晗穿着厚重的毛衣外套,懷裏抱着課本,一口氣跑到校外,站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司機師傅看着秦晗自顧自系好安全帶,有些好笑地問:“您去哪兒啊?”
秦晗這才反應過來,喘着氣回答:“遙南斜街。”
一路上秦晗沒和張郁青聯系,她擔心張郁青忙,不想打擾他。
到遙南斜街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出租車停在街口,秦晗付過錢之後下車,裹緊毛衣外套,開着手電往遙南裏面走。
天一冷,那些蟲鳴都沒了,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生,還有偶爾的鳥叫。
張郁青店裏開着燈,燈光從窗口映在地上,把凹凸不平的街面分割成黃白色的亮塊。
店門沒關,秦晗走進去,北北正趴在空調風下面睡着。
聽見動靜,北北仰頭看過來,大概因為秦晗是熟人,它睡眼朦胧地看了兩眼,重新趴下睡了。
秦晗也沒敢叫人,怕吵醒在家養病的丹丹。
洗手間有洗衣機工作的聲音,也有水流聲,聽起來像是張郁青在洗什麽東西。
可他明明還病着啊。
秦晗走過去,推開洗手間的門,忽然聞到一股說不上來是什麽的味道,挺難聞的。
她看過去,知道自己聞到的是什麽了。
張郁青帶着他工作時那種一次性手套,站在洗手池旁,微微弓着背。
洗手池上面架着一個咖色的塑料盆,裏面放着老人才會穿的寬松款式內.褲。
撒了洗衣液,水裏飄着一層泡沫,但也能看出來,布料上沾着很多棕黃色的污漬。
秦晗想起張郁青在電話裏說,奶奶今天不舒服,有些腹瀉。
張奶奶腹瀉了。
所以他在幫老人清洗那些髒衣物。
洗手間的燈光是偏白的冷光,張郁青站在不大的空間裏,顯得身形更加修長。
大概是感冒的緣故,他看上去略顯疲倦,在秦晗推開門時,應聲偏過頭。
張郁青應該是沒料到她會在這個時間來,看見是秦晗時,目光裏含了些詫異:“你怎麽......”
秦晗鼻子一酸,撲過去抱住張郁青。
她很心疼,哽咽着叫了一聲:“張郁青。”
張郁青起初沒動,感覺到胸口的衣服被小姑娘的眼淚浸濕,才摘了手套。
他笑着把人攬進懷裏,安撫地拍着她的背:“沒你想象中那麽糟糕。”
秦晗把頭埋在張郁青胸口,拼命地搖頭。
不是的,真的已經很糟糕了。
她想起杜織給她看的錄像,也想起自己在初中時趴在大巴車上看見的張郁青。
少年意氣風發,在陽光下肆意大笑。
她還是太年輕了,以為生活會格外開恩,不會讓少年經歷風霜。
她以為,少年是不會老的,不會死的,是永遠的少年。
可是生活對張郁青做了什麽?!
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努力地去生活。
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努力地在生活啊!
明明那麽努力......
他卻沒有大學可以上,他沒有休息的時間。
他連生病都要給老人洗沾在衣服上的排洩物。
秦晗的眼淚不停地流出來,她知道生活遠遠沒有溫柔到,流幾滴眼淚就能抵擋住所有的不幸。
但她又能為張郁青做什麽呢?
張郁青溫柔地嘆了一聲,手放在秦晗肩膀上,弓了些背,平時着秦晗通紅的眼睛。
“秦晗。”
張郁青叫了她一聲,還帶着笑意,“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別給我加戲,比起那些失去的東西,家人對我來說更重要。”
他幫秦晗拭掉眼淚:“別哭,是我想要這樣生活,想扛起我的家庭。是我想要這樣,明白嗎小姑娘,我沒有什麽好委屈的。”
秦晗哭着點頭。
“走吧,出去吧,總在洗手間站着幹什麽。”張郁青笑着把人帶到大廳。
他是拉着秦晗手腕的,走了幾步,張郁青扭頭打量着她的穿着:“挺乖,這麽穿才能不感冒。”
那天張郁青到底還是沒休息,丹丹在晚上快要9點鐘的時候醒過一次,哭着說嗓子疼。
小孩子生病很容易情緒不好,丹丹開始大鬧,一鬧就是一個多小時,把張郁青的脖子抓了一道傷痕。
終于把丹丹哄睡之後,又來了一位客人,詢問紋身的價格然後說明天來看圖案。
張郁青偏過頭,咳了兩聲:“嗯,明天上午來吧,這種小圖案今天晚上就能出。”
秦晗一直坐在窗邊的桌子旁,看着張郁青忙碌,看着他把洗好的衣物挂在後門外面的竹竿上。
“張郁青。”
“嗯?”
秦晗看着他:“我回不去寝室了,能留下來住嗎?”
“不查寝?”
“我讓媽媽給我請假了,說我回家住了。”
秦晗對于說謊還是很不擅長,臉又紅了,“我也告訴媽媽了,說我住在朋友家。”
張郁青笑了笑,溫和地說:“丹丹感冒了,你別和她睡,睡我卧室吧。”
“那你呢。”
張郁青咳了幾聲,逗她:“和你睡?”
秦晗整個人都發燙,垂着目光沒說話。
“逗你呢。”
張郁青把手伸到秦晗眼前,打了個響指,“我在紋身室睡。”
“可是你生病了......”
張郁青忽然斂了笑容,語氣嚴肅:“我卧室,或者你宿舍,選一個。”
“卧室。”
“那去睡吧,也不早了。”
秦晗用張郁青找給她的牙刷和毛巾洗漱,躺在張郁青的床上,她還是心裏發酸,用手機查了半天當特教老師能賺多少錢。
大概是因為他床上的竹林清香給了秦晗安全感,她迷迷糊糊握着手機睡着了。
再醒來時,是夜裏1點多。
秦晗在黑暗裏睜開眼睛,聽見樓下傳來的咳嗽聲。
她拿着手機下樓,走過镂空的鐵藝樓梯,一樓的紋身室還亮着燈。
燈光從沒關嚴的門縫裏投出來,秦晗走過去,輕輕推開門。
張郁青靠在紋身室的床上,手裏拿着鉛筆,還在畫圖。
聽見門聲,他偏過頭:“怎麽沒睡?”
“睡了,又醒了。”
秦晗走過去,站在張郁青面前,忽然開口,“張郁青,我剛才查了的,當老師賺得也還行。我努力點,以後能賺很多錢,你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小姑娘應該是真的睡過一小陣,睡前估計還哭過,這會兒說話帶着些鼻音,但又字字铿锵。
紋身室裏只亮着一盞夜燈,張郁青看着秦晗繃着小臉,一副很堅決的樣子。
他忽然笑了:“哪有戀愛都不談就想着深陷泥潭的?傻姑娘,我要是你親哥哥,真的會被你氣死。”
“那你會和我談戀愛嗎?等我長大以後。”
張郁青笑着揉了下她的頭發,語氣溫柔得像是帝都四月時拂面的春風。
他按亮手機,看了眼上面的日歷。
“小姑娘,這個月我有些忙,抽不出時間。再等我一陣吧,等我忙完,我們再談這個問題,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