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風寒 他不會讓她回去的

見他行來,褚叡禀道:“陛下,這宮人全招供了,她乃靈州人士,因擅彈琵琶,承安三年入玉春苑。去歲承安帝來栗山行宮,臨幸了這女子,卻沒有将人帶回宮去。”

看清那與生母有着五分相似的容顏後,霍珣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差點沒吐出來,“霍珲讓你陪他睡了多久?”

小宮女清楚自己活不下來了,拼盡力氣擡頭,怨毒地詛咒他:“狗賊,你謀權篡位,死後必定入阿鼻地獄,生生死死不得輪回。”

“可惜了。”霍珣不禁笑道,“孤素來不信鬼神。”

褚叡怕她繼續沖撞新帝,用破布堵住她的嘴,聽見霍珣說道:“處理掉吧,記得把這張臉剝下來。”

小宮女被拖下去時,嗚嗚咽咽地哭泣,霍珣面沉如水。

難怪霍珲把人藏在玉春園,不敢帶回宮去,若天下人知道,寬仁溫和的承安帝居然肖想已故庶母,當如何看待?

真令人惡心作嘔。

綿密的刺痛浮上心間,愈演愈烈,霍珣手握成拳,抵在心口處,試圖以此扼制那令人生不如死的絞痛感。

觑見他額上冷汗涔涔,神色痛楚,褚叡旋即明白是怎麽一回事:“臣馬上去請太醫令過來。”

“不必。”霍珣喝止,“湯藥就在小爐上熱着,你幫孤斟一碗端過來。”

褚叡依言照做,送來湯藥,霍珣一飲而盡,過了半刻種,眉頭漸漸舒展了些。

“若此次還是無法尋到藥方,不必再派人去南疆了。”霍珣道,“國庫空虛,孤不想太過勞民傷財,況且陸煜那老頭也說了,可以用湯藥壓制。”

褚叡面露憂色,勸說道:“待京中安定,臣願親自前去……”

“褚将軍的手,是用來挽弓提劍,上陣殺敵的手。”霍珣撩起眼皮看他,“孤命你留在靖安職掌禁軍已是屈才,若再讓你去瘴氣密布的深山老林尋覓巫醫,那當真是對不起褚家伯父當初的囑托了。”

他擺擺手,疲倦地道:“你退下罷,孤想休息了。”

今夜他睡得并不安穩,先是夢見少時的事,而後畫面一轉,倏然到了一方霧氣缭繞的溫泉池中。

各色芍藥花瓣浮在乳白色湯泉中,一個年輕女子背對他,倩影窈窕,引人遐思。

那女子緩緩轉過身,含笑向他望來,霍珣驀地驚醒。

怎麽會是她!

胸腔裏那顆心子跳得很快,他用力摁住心口,想讓它安分些。

許是鬧出些微聲響,外間傳來腳步聲,近侍趕來了。

霍珣語氣不悅:“退下。”

腳步聲止住,餘泓恭敬地禀道:“陛下,南地急報送到行宮來了,陛下是否要現在過目?”

聽到南地二字,他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抓過搭在衣桁上的外衫,疾步往外間行去。

密函是暗衛傳回的,信中說寧州地界加固河堤的征夫鬧事,英國公好言勸解,混亂之中,有人趁他不注意,用木棍打中他的後腦,現下昏迷未醒。

霍珣指骨泛白,幾乎将素箋捏碎。

……

一大清早就被喚起來的滋味并不好受,蘇慕宜勉力睜開眼,見李氏擎着燭臺,柔聲說:“蘇娘子,陛下下令回宮了。”

她睡得正迷糊,人還未清醒,下意識問:“怎麽這麽快?”

李氏神色凝重,将燭臺擱在小桌上,一邊伺候她穿衣,一邊說道:“奴也不太清楚,聽說是陛下身子不太好。”

聞言,蘇慕宜越發困惑,霍珣能有什麽事?莫非上次的箭傷還未康複?

穿好衣裳,李氏取來一瓶藥酒,“陛下昨夜留了瓶藥酒,叮囑奴給蘇娘子上藥,請蘇娘子把手腕遞給奴。”

蘇慕宜遞去手腕,淤青已經淡了一些了,李氏斟了藥酒在掌心,輕輕為她揉按傷處,“奴鬥膽多問一句,不知蘇娘子的傷,從何而來?可是讓歹人傷了?”

這位姑姑甚是和善,蘇慕宜便沒有相瞞,将湯泉發生的事簡略說了一遍。

李氏溫聲叮囑她:“陛下出身軍中,素來戒備心重,蘇娘子以後定要多留個心眼。”

“多謝姑姑相告。”蘇慕宜笑着道,“今日,有勞姑姑了。”

收拾齊整出門,褚叡在殿外候着,向她抱拳:“陛下随後便到,煩請蘇娘子先去車上等候。”

蘇慕宜點頭,拾級而下,踩着小杌子登上玉辂。

約莫過了一刻鐘,霍珣才上車。

聽見動靜,蘇慕宜立時躬身行禮,眉眼溫順。

霍珣聞到藥酒的氣息,知曉李氏已經給她上過藥,他攏緊氅衣,道:“誰讓你過來的?”

“褚将軍讓妾在此等候。”

他不由颦眉,抿着唇默不作聲,蘇慕宜覺得他今天有些奇怪,仿佛并不想瞧見她。

“既然陛下并未召見妾,妾是否可以回去了?”蘇慕宜垂詢他的意見。

霍珣移開視線,掩飾住眸中那一絲不自然:“允。”

蘇慕宜告退,心想着請近侍幫忙安排她坐另一輛馬車,未走幾步,便與太醫令撞上。

太醫令笑眯眯地搭話:“原來蘇娘子在這裏!”

蘇慕宜頓覺不妙,果然下一刻,太醫令就把楠木托盤塞到她手裏:“老夫還有些事要處理,煩請蘇娘子幫個忙,把藥香送進去,務必點上。”

沒等她開口婉拒,太醫令轉身,腳底生風般快步離開,生怕她多說一個字。

蘇慕宜輕聲嘆息,複又回到車廂裏頭。

彼時霍珣正在看一卷書,見她去而複返,将書卷合上:“怎麽還沒走?”

多半又是那本小童們耳熟能詳的《大燕名将傳》,蘇慕宜壓根沒有半點興趣,将鎏金博山爐和盛放香丸的象牙匣子放在小案上,解釋道:“太醫令讓妾幫個小忙,妾送完藥香,馬上就走。”

眼看她就要把香丸投入小爐中,霍珣揮手,有些不耐:“撤下去,孤不用這玩意兒。”

他好像一直不喜熏香,蘇慕宜不想惹他不悅,默默将東西收回托盤。

她正準備起身,車外,褚叡說道:“陛下,已經準備妥當,是否趁現在雪停了,即刻啓程?”

霍珣撩起車簾,看了看陰沉沉的天際,“出發罷。”

很快,他轉過身,淡淡掃她一眼:“安分待在車上,不得亂動。”

蘇慕宜就這樣被留在車上,此後大半路程,霍珣沒有再與她說話。

馬車駛下山,行至官道,往皇城而去。

漸漸地,車外傳來熱鬧紛雜的吆喝叫賣聲,應是到了西市街坊,看來霍珣并未下令讓禁軍肅清長街。

蘇慕宜心神不寧,恨不得就此下車,穿過半座靖安城,飛奔回英國公府見母親,無奈身旁還坐着那位陛下。

他不會讓她回去的。

“把車簾打起來。”霍珣忽然出聲。

蘇慕宜想了想,輕聲說:“陛下,外頭很冷。”

更重要的是,這種熱鬧街坊三教九流混雜,萬一遇上行刺的死士,她可不想陪霍珣一起賭命。

霍珣斜眼睨她:“你不覺得熱?”

車廂內防寒保暖做得好,雖說是有點兒悶熱,但也不至于要到吹風透氣的程度。

想起今早李姑姑與自己說過的話,蘇慕宜忍不住問:“陛下可是身子不适,需要妾去請太醫令過來麽?”

霍珣沒接話,擡手扯了扯衣襟。

他不表态,蘇慕宜也不好擅自做主,跪坐在霍珣身側繼續當值。

起初他還屈起兩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叩桌面,消磨時間。

漸漸地,霍珣停下手中動作,不再發出聲響,倚靠車廂壁沉沉睡去,兩頰不知何時帶上異樣潮紅。

蘇慕宜覺得這情況不太對勁,像是生病的前兆,可她并不關心他的身體,也無需多此一舉。

少頃,馬車停下,近侍在車外高聲禀道:“陛下,紫宸殿到了。”

霍珣置若罔聞,雙眸緊閉。

“陛下。”蘇慕宜喚他,“該下車了。”

他仍然沒有反應。

蘇慕宜只好壯着膽子輕拍他,霍珣昏睡不醒,她便探了下他的前額,好家夥,燙得跟個暖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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