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菩薩
楊康這一番話無異于潑了完顏洪烈一頭冷水,他端着茶,愣在了當場。這也把楊康吓了一跳,不難看出來,他老爹對于《武穆遺書》寄望頗深,但他卻又不敢在這個時候改變觀點,轉而附和。
不為別的,單為了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蒙古人那邊就要聯絡南宋聯合伐金了。而此時的金國,說句不好聽的,完全就是個發面的饅頭了,外邊白胖好看,一捏就沒什麽了……南宋別看現在看着外無良将內無良臣,但就楊康所知這個時代的名将至少還有孟珙、餘玠、杜杲三人。蒙古那邊就更不用說了,自成吉思汗以下,善戰之将無數。
可是金呢?野狐嶺一戰那兩個先後領軍的廢柴已經是金國的善戰之人了……
也即是說,那兩人一貶一死後,楊康這個靠着點運氣,以及悍不畏死的兇狠勁,拼殺出來的西貝貨,反而是金國武将的魁首了。
三國相争,金國必滅無疑。金國滅了到是無所謂——雖然楊康這麽想的時候,心裏對完顏洪烈還是有些愧疚的,但原本他也不關心金國死活——但是金國一滅,蒙古人可就入關了,又會變成歷史上北方百姓從四千多萬被殺到只剩下那個“多”的零頭,這才是楊康一直努力阻止的。
所以,楊康覺得至少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要阻止兩國關系進一步惡化。因此找《武穆遺書》這事,他必然得阻止,況且,楊康本身也覺得,這書确實沒用。春秋戰國到如今,流傳的兵書還少嗎?最後善戰與否,取決的終究不是誰看的書多。
“唉……”半響之後,完顏洪烈一聲長嘆,端着的茶碗到如同端着酒碗一般,一仰頭,全都灌進了口中,“寶劍雖好,也要英雄配,否則不過凡鐵一片。康兒,為父之前還說那朝堂上的不過一群腐儒,如今看來,我也查不了多少啊。”
“爹不過是憂心國事,又一時當局者迷罷了。”楊康勸道,不過他也覺得完顏洪烈這想法有些“書生意氣”在裏邊,自覺地兵書在手,便可天下無敵,重文輕武。卻不想,這兵書終歸是武人寫的,勝敗如何,還要看沙場上見高低。
“這《武穆遺書》不找了。”不過完顏洪烈倒也是豁達,想明白了便立刻放下了,看着那幾張寫着岳飛詩詞的紙,搖頭笑道,“康兒要是早些回來變好了,真是白費了為父頗多功夫了。有這時間,倒不如多為朝廷籌到些糧草銀錢。”
“爹……”
“嗯?”
楊康便是初上戰場也未必如此時這般緊張,他走到屋外看看,确認了左右無人,這次回來湊在完顏洪烈耳邊:“您想過……當皇帝嗎?”
完顏洪烈沉默了片刻,又是一嘆:“我見着你娘的當天晚上,便沒再想過啦。怎麽?康兒想?”
“不,其實……爹不想,反而是讓我放了心。”只見楊康臉上的笑便知這句話并未作假,而是确确實實舒心的笑容,只因為……即便是按照最好的事态發展,金國能撐到成吉思汗歸天,到時候草原上必定分裂!但是以金國現在的狀态,那個時候必定也是極限了。而南宋,既然能夠在金亡之後,抗了全盛時期的蒙古八十多年,那麽同時期的皇帝應該也不會太爛,再加上那些能戰之将,金國依舊是逃不過亡國之禍。
到時候如果完顏洪烈是皇帝,那麽以他的性格,八成是要殉國的。如果他依舊是個王爺,要是念着複國,以他的能耐,反而能逃出生天吧?
楊康倒并非是念着自己,以他的想法,那個時候他八成已經戰死沙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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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洪烈看了楊康一眼,卻是帶了些不信任:“康兒,你若想,爹……”
“爹,我是個只想着殺人放火的匹夫,那個位子若是給了我,那可就要天下大亂了。其實我原本還擔心着,要是爹想要,那我拼了這條命,自然是要幫您争到。但是到時候,爹就得和娘再用用功,給我生個弟弟出來了~”
楊康說得痞子氣十足,心裏卻是有些感動,他是知道的,自己不是完顏洪烈的兒子,甚至連族人都算不上,完顏洪烈卻能把話說到這份上,就算是因為他愛慘了包惜弱吧,但對他這個便宜兒子也實在是太好了……
“你這小子,果然是丘八堆裏呆長了!”完顏洪烈拍了楊康一巴掌,“不過你的年紀也到了,昨天怎麽把你娘給你的兩個丫鬟趕跑了?”
“爹,我也與娘說了,我想學您,一輩子就守着心愛的人一個,沒找着那人前,不準備找別人。”
完顏洪烈臉上剛剛露出的那點笑容瞬間變成了苦笑:“你……一輩子就守着一個啊……”他想說些什麽,但終歸沒說出來。
“爹,您和我娘,到底怎麽了?”
“你不懂……”
“您要不要請個大夫看看,吃點藥啊?”
“啊?”完顏洪烈疑惑了片刻才明白了楊康是什麽意思,立刻一臉怒氣的給了楊康後腦勺一巴掌,“混小子!想什麽呢!你爹沒毛病!”
“可您和我娘……都分房睡那麽多年了。爹,都說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是不是因為您和我娘床頭打了架,沒到床尾……”
“你……你……”完顏洪烈氣的站起來指着楊康,在書房裏一陣尋常,最後抽了一個一尺多長的畫軸在手,朝着楊康就抽下來了。
楊康立刻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一邊喊着:“爹,您忙您的,孩兒不擾您了!”一溜煙的跑了。
跑得遠遠的不見完顏洪烈追來——其實楊康也知道他這位父親并不是真的要打他,只是惱羞成怒,或者說害羞過度,把他趕走就算了——楊康停下腳步,卻有些感慨。也是他私心吧,他得靠着金國的兵抵擋蒙古,所以這輩子都要做“完顏康”了,而那“楊康”最好就爛在知情人的肚子裏。
況且,完顏洪烈對他真的是很好,如果可能,他倒真的是想要撮合完顏洪烈和包惜弱。只不過……完顏洪烈,真的是有些太純情了,他遇見包惜弱的時候,八成也沒什麽應付女人的經驗。
比如包惜弱住的那茅屋,楊康可是記得,那并未是她主動提起來的,而是完顏洪烈主動給她的驚喜。上一個男人的東西,完顏洪烈不但不毀個幹淨,反而巴巴的從錢塘江畔弄到中都來,讓包惜弱天天看着天天想着,這能讓她忘了楊鐵心嗎?
還有同房這件事,楊康小時候無意中窺見幾次,只要包惜弱有一點不願意,完顏洪烈便很幹脆的轉身就走。男女之間,便是夫妻當然也不能強求,但是……軟語溫存磨得別人從不願到有意,也是閨房之樂啊。
鬧到現在這般地步,固然是包惜弱舊情難忘,但是完顏洪烈絕對難辭其咎啊……
總之,以楊康看來,他根本不是将包惜弱當女人、妻子,反而像是在王府裏供了個女菩薩。
想到這,楊康又是忍不住低頭一笑,以他這位母親蟲豸不傷的性格,菩薩這稱呼到也合适。
“世子殿下。”楊康正低頭想着心事朝回走,一不留神眼前便多了一雙鞋,幸好他反應也算快,總算是穩住了腳步,這才沒和對方撞在一起。
“歐陽公子,可有事?”
“世子殿下可真是傷人,難不成……無事便不能與世子殿下說說話,親近親近?”
“……”楊康陡然間明白幾次見到歐陽克為何會覺得別扭了,這位的言行舉止,分明是要“泡”他啊,可是……有一點他還是記得很清楚的,那就是金大俠的書裏,除了東方不敗之外,沒有彎的,這位歐陽克更是直到不能再直了。如此一想,楊康便覺得是自己在行伍中呆的久了,不适應文人表示親近的方式了——歐陽克雖是江湖人,但是表現出的做派卻更像是時下的文人,“歐陽公子哪裏的話,公子是客,在下是主,主人款待客人是應當的。只是明日在下還要上朝,如今還有些私務未曾準備,不知公子可否将邀約錯後,屆時比與公子把酒言歡。”
歐陽克眼睛一亮:“在下自然是不能擾了世子正事,那不如便越在後日,屆時還請世子為在下做個向導,游覽這中都的大好風光。”
“自然。”楊康笑着答應,心中想着自己果然是誤會了……
第二日天仍未明,完顏洪烈為了與兒子一起,也不坐馬車,于是父子二人雙雙身着朝服騎着馬,出了王府。自上馬,完顏洪烈便小聲的在楊康耳邊囑咐,細數朝堂上的各種機會,又幾次三番的告誡他務必謹言慎行,寧可默然不語,也不可信口開河。
完顏洪烈翻來覆去并無新意,實在是太過啰嗦。但楊康卻并無無耐,笑嘻嘻的與完顏洪烈問答。原本兩人都以為這一路上便都如此了,誰知剛出了王府,前邊就有侍衛來報,說是抓了個形跡可疑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對完顏洪烈原著中的描寫是:“包惜弱吃了一驚,舉起燭臺一瞧,燭光下只見這人眉清目秀,鼻梁高聳,竟是個相貌俊美的青年男子。”還有“她一生之中,實是從未遇到過如此吐屬俊雅、才識博洽的男子,但覺他一言一語無不含意隽妙。”
而且前邊我也有說完顏爹遇見包惜弱的時候才十六歲,他現在才三十四。原著裏完顏爹就算比十六歲大,但也絕對超不過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