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往事(中)

楊康與黃蓉一路談笑着向包惜弱的小院而去,但是半路上,楊康聽仆役說丘處機與王處一也在包惜弱處,笑容就立刻僵下來了。

“蓉兒,先讓仆役帶你去住處歇息,如何?”

“為何?”

“若是只有我娘,我自然願意帶你去的。若是師叔也在,也無妨,但我這師父……”楊康牙疼一般吸了口涼氣。

“自與大哥相識起,大哥便一直是老成模樣,我還是第一次看見。”

“不怕蓉兒笑話,我确實是怕了我這師父了。”

“為何?你那師父對你嚴厲?”

“這麽說也對。”楊康點頭。

“我還以為大哥是個刻骨之人,原來也是個盡想着偷懶的纨绔?”黃蓉笑着說,心裏卻以為楊康是在與她玩笑,以她的眼力,從楊康那滿手的老繭便能知道他并非吃不住苦頭之人,步下的功夫他雖是差些,但若是戰陣之上拼殺,黃蓉卻知道自己萬萬不是楊康的對手。

“蓉兒不知,你大哥我是個天生的武夫,若是練武,熬打錘煉磨爛了皮肉,我也不會哼上一聲,但若是對着那些軟趴趴的書本,念叨什麽之乎者也,卻是萬萬的不成的。我那師父原本我與他一年便見不到兩三次,每次來他卻都讓我背書,背不出來,若是罰跪罰打也還罷了。卻偏偏總是讓我拿着書當着他的面一遍遍的念,一遍遍的背,直至終于背下來了,還要讓我談談自己的心得。且還要說得我那師父高興了,否則便要繼續一遍遍的念,一遍遍的背,直到能說的讓師父滿意。”

“原來大哥竟是這樣的,還真是人不可貌相。”黃蓉看楊康一臉的苦不堪言,笑得卻越發的暢快。

以楊康的樣貌氣勢,随便一站便不由得讓人以為是個文武雙全的人物,便是楊康親口“招認”之前,黃蓉也是如此以為的,哪裏能想到楊康竟是個純武夫。

“那樣一個古板古怪的牛鼻子,大哥你怎麽還認他做師父?若是我,早已将他掃地出門了!”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既然拜下了,哪裏有徒弟不要師父了?”

黃蓉哼了一聲道:“大哥,我也有些累了,你還是讓人給我找個地方休息吧。”

“多謝蓉兒體諒。”楊康了立馬行禮,繼而找了仆人帶黃蓉去休息——完顏洪烈已提前吩咐了下人,特地為黃蓉準備了一間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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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蓉一走,楊康剛要繼續朝包惜弱那裏去便聽一旁假山上有人說:“世子好福氣啊,不過回京幾日,便帶回了如此一位紅顏知己。”不必擡頭他也能知道這出聲之人是誰——有些異域的調調,配着輕緩的音色,倒是很好聽。

歐陽克話雖輕佻,楊康卻首次對他有了些好感。聽他這意思已經來了有一會了,卻直到黃蓉走了才跳出來,無他,避嫌爾。他雖不識得黃蓉,且還誤會了她身份,但終究是沒有忽然蹦出來。不過若真是守禮之人,那遠遠的看見便應掉頭而走,事後也便當沒看見。歐陽克這人一走就出聲說話,終究是江湖習性外加風流天性……

“歐陽公子切莫誤會,方才乃是在下義妹,姓黃單名一個蓉字。”

“哦~原來是妹妹啊。”歐陽克點了點頭,忽然一擡手搭在了楊康肩頭,“世子今晚可有空?我已讓家仆冰上了自西域帶來的葡萄酒,正愁無人共飲。”

“多謝歐陽公子盛情,只是家母……”

“算了~”歐陽克忽然打斷了楊康,且搭在他肩頭的那只手竟然還揉了那麽一兩下,“你既有事那邊去吧,只是你可莫要忘了與我的約定,明日你可都是我的。”随即不待楊康回答,已然搖着扇子,大笑着走了。

“……”楊康在原地站了片刻,且又用手揉了揉自己肩頭——歐陽克抓的那邊——那裏豎起來的寒毛經久不平。他之前還以為是自己誤會,如今看來他感覺并沒錯,不過這歐陽克怎麽看上他了?

搖了搖頭,楊康把這“亂七八糟的小事”扔在了腦後,今晚上還有更要緊的家事要處理呢。

還是包惜弱那間破茅屋,楊康進去時,包惜弱正在與丘、王二人談話,楊康一一與三人見禮,垂首立在當中,一派聆聽教誨的模樣。

丘處機看他點點頭,放下手中茶碗道:“康兒,你準備一下,過些時日随我去一趟嘉興。”

“啊?”楊康頓時就是一驚,“師父,此事非徒兒不遵師命,實在是無能為力。”

丘處機一皺眉:“如何不能。”

“師父,自秦漢起,您聽說過哪家的王侯,無皇命而私離京師或是封地,還跑到敵國去的?”

“這倒是我一時心急了。”丘處機一拍額頭道,“如今你已經長大成人,有些事也該讓你知道了。”丘處機所說的事,自然便是楊康的身世!楊康呆愣愣的聽着丘處機将他是如何到牛家村與楊鐵心、郭嘯天二人相遇,他是如何得知牛家村慘遭滅門,他又是一路如何尋到包惜弱母子的。

丘處機講完,已然落下淚來的包惜弱,則哽咽的為楊康講述段天德帶兵前來牛家村當日的情況,不過之後的事,她卻只簡略的說自己與楊鐵心失散,又被完顏洪烈所救,這才無奈做了王妃。

“之所以讓你與我前往嘉興,乃是當初我與一班江湖義士有約。他們當年前往塞外去尋你那郭嘯天郭伯伯的遺孤,與我約好十八年後,讓你們兄弟二人比試武藝。”丘處機最後又将他江南七怪的過往簡略一說,“是留還是走,你自行決定吧。”

這事楊康原本還想慢慢解決,但是丘處機突然一錘子下來,險些将他砸暈。低頭沉思了片刻,楊康道:“師父,師叔,可否容徒兒與我娘單獨呆會?”

丘處機又是一皺眉,倒是王處一道:“好,明日你再來尋我和你師父。”拉着丘處機出去了。

那二人一走,楊康長嘆一聲對包惜弱道:“娘,我該姓楊。”

包惜弱立時站了起來,抱着兒子的肩頭道:“對!你該姓楊!你不是金人!你是宋人!”這還是楊康頭一次聽包惜弱說話如此大聲,他抱住包惜弱扶着她坐在一旁,又為她倒了杯水。

“娘,您靜靜心,莫壞了身子。”

包惜弱卻不喝水,只是靠在楊康肩頭上哭,過了好一會,方才漸漸平靜下來。

“娘,我要是走,您會跟着我走嗎?”

“娘自然跟着你走。”包惜弱答得幹脆。

“那我若是要留呢?”

“……”這次包惜弱卻是沉默了一會方才問,“康兒為何要留?”

當然是為了打蒙古,不過這話卻不能說,況且,即便說了,包惜弱大體也是不懂的:“那娘您說,我為什麽要走呢?況且,走又能走到哪裏去呢?”

“去宋國啊,去牛家村。”

“娘,我爹是趙王完顏洪烈,我是金國陝西都統,我這樣的人跑到宋國去,您以為能安安靜靜生活得了嗎?”

“如何不能安靜生活?康兒,你是不是……”

“貪戀榮華富貴?”楊康接下包惜弱沒說出來的那個詞,“娘,您且先将我放開,我給您看樣東西。”

包惜弱将兒子放開,但楊康起身後的動作,卻讓她先是一愣,又而一驚——楊康竟是站在她面前脫起了衣衫,不過畢竟是母子想不到歪路上去,繼而楊康将裏衣也褪下,包惜弱滿臉驚慌心痛的站了起來,想要靠近卻又不敢,只因為她怕着兒子身上那累累傷疤依舊疼着……

“康兒!你……你這是……”

“娘,這世上,有人是這樣享受榮華富貴的嗎?”就連總是派人去邊關的完顏洪烈,也只是知道楊康曾經受過傷,但從不知道他是這般模樣,更不用說包惜弱了。

方才為了曾經的丈夫,眼淚剛止了沒多久的包惜弱,如今又為了兒子哀泣起來:“康兒,那你更要随娘走了,你為何要為這金國如此賣命?”

“娘,我卻不是為了金國賣命,而是為了我爹如此賣命。”

“完顏洪烈?”

“娘……我與爹爹雖無骨血之親,但十八年養育之恩,卻是做不得假的。不能因為我那生父是宋人,爹爹是金人,我便也當這恩情不在,帶着您走了。況且您也說了,當初您與我生父失散,是爹爹救了您性命,這也是恩呀。我怎能做那忘恩負義之徒。”

“……”

“況且,您與我若是跑了,那不只是忘恩負義,更是恩将仇報。爹爹是王爺,他的王妃與世子卻潛逃出國,重則會讓爹爹丢了性命,輕的卻也會讓身敗名裂。娘,金國自建國以來,皇族正妻皆出自女真①大姓,爹爹當初執意娶您為正妻,便已經是為了您棄了那九五之位。而今我才知道,爹爹為了您不僅棄了那帽子,甚至連自己的後嗣也一并棄了。”

“別說了!康兒你……你去吧……”包惜弱搖搖晃晃坐回椅子上,對着楊康擺了擺手。

作者有話要說:①徒單、唐括、蒲察、拏懶、仆散、纥石烈、烏林荅、烏古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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