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草坪上熱鬧非凡，休息室內卻是寂靜無聲。
地上的方磚光可鑒人，走廊上高跟鞋的聲音突兀地回響着，一下一下，被無限放大。
沉吟片刻，鐘靈脫下鞋子提在手上，蹑手蹑腳跟了進去。
休息室的空間頗大，進門是一個服務臺，大概是場地給包了下來，工作人員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崗。
門邊有樓梯，是通向二層茶室的。鐘靈大致掃視了一圈，目光再次回到服務臺兩側的小道上。小道往後是儲物室，平時是用來寄存會員的包裹、服裝和器具之類的物品，如今則被用來寄存來賓的物品。
左右的格局和構造實際上是一樣的，只是區分了男女，左側是男，右側是女。徐靖雯走的正是右側的小道，這麽一來，就算是要見什麽人，對方也多半是女性。那時候聽到的是男人的聲音不會有錯，盡管分辨不出是誰，可是男是女還是比較容易區分的。
難道是自己想錯了？鐘靈一邊思索一邊加快腳步進入右側的小道。
大抵是出于節能的考慮，休息室內的燈光一應都是感應燈，人走後幾秒就迅速熄滅，她只得緊随其後，盡量不讓時明時滅的燈光引人注目。
腳步聲又持續了片刻，終于在靠牆的那一排儲物櫃後弱了下來。鐘靈聽到鑰匙轉動的聲音，櫃門被打開，物品挪動的聲音……一切聲音聽起來再自然不過，難道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
盡管心有不甘，鐘靈還是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可正當她轉身離去的時候，裏頭忽然傳出一陣開門關門聲。鐘靈一愣，她怎麽給忘了，走道底部還有個洗手間。
鐘靈再次退回先前藏身的地方，隔着兩排儲物櫃，不算太近，也不會太遠。
“你還有膽來H市！”二姑的聲音很激動。
徐靖雯的聽起來要淡定得多：“我也不想大老遠地趕過來呢，可是夏易兩家發的請柬，這個面子我們徐家肯定是要給的。”
“你就少在那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徐家在H市的那些勾當。也不打聽打聽，H市多少名門。毛還沒長齊就敢把爪子伸到我們的地盤上來。”
前世徐家就十分想要吞并鐘家在H市的勢力。從前鐘靈就眼看着鐘氏的股份大把大把流入徐家的口袋，而她卻什麽也不能做。
徐靖雯笑了笑：“你這愛虛張聲勢的毛病可是一點兒都沒變呀。H市真正有實力的我一只手就能數過來。你該不會以為像夏家易家這樣一貫中立的名門會為了什麽H市還是G市插手吧。你倒是告訴我他們為什麽要把請柬發到在G市的徐家呢？”
二姑冷哼一聲：“他們不敢管，還有我們鐘家管。別忘了，你們要是敢在H市撒野，江家也不會放過你們。”
“你們鐘家嘛。”徐靖雯笑得更張狂了，“你以為鐘家還是十幾年前的鐘家嗎？算了吧，這是我今天聽到的最可笑的笑話。至于說江家，也快不行了。”
二姑聲音沉了下去：“我警告你，最好別打鐘氏的主意。別忘了，咱們還有舊賬沒算清！當年要不是你從中作梗……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當年的事多虧你還記得，沒有嫁入江家，我看你活得很風流，我羨慕都來不及呢。”
裏頭忽然傳來各種撞擊的聲音，徐靖雯這話徹底激怒了二姑，兩人從唇槍舌戰演變成了拳打腳踢。
明明說了不再過問鐘氏的事情了，什麽恩怨全都不關她的事了，她應該趁着這大好的機會離開的。可是……
背靠着儲物櫃，鐘靈嘆了口氣。這是最後一次。
“要不是你個賤/人騙我，還用下藥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我恨不得扒了你的皮。我今天就撕爛你這張臉，看看這下面究竟藏了什麽。”
“下藥？哈哈哈哈……”鐘靈想不到這種時候徐靖雯還笑得出來，“你吃了什麽我給你的東西？那天我們根本就沒見過，好好想想，別怪錯了人。”
“你說我大哥……”
鐘靈一愣。二姑對徐靖雯仇恨頗深，當年正是由于徐靖雯的破壞，導致了二姑和江父的最終分離。這些是她所知道的，也因此她始終看不起二姑的這種做法，于她而言，感情不順心永遠不能成為自甘堕落的借口。
可鐘靈沒想到鐘父也參與在這其中，扮演的還是一個反面角色。
論交情，鐘家和江家是世交；論家世和背景，兩家聯姻就是強強聯合，結局只會是雙贏。而鐘父對幾位姑姑的态度從來不是一般的好，鐘靈實在不明白能有什麽理由促使父親這樣做。
不能接受這一事實的顯然不止鐘靈一個，二姑尖聲反駁：“你胡說，我大哥不會這麽對我！”
“是不會，還是你不願意相信？也對，你不相信他會害你，他才有機會下手。”徐靖雯無情的話語鹽一般撒在二姑傷口上，“你難道不記得你為什麽去的京城嗎？你又是從哪得到他出意外的消息？憑鐘老爺子的名頭，你要進基地還需要編個假身份混進去？你不覺得奇怪嗎？世上哪裏來那麽多巧合，你不會這麽天真吧。”
鐘靈聽到身體撞上儲物櫃的聲音，料想是二姑接受不了這一事實把徐靖雯推倒。“我不信，一個字也不信，你個賤/人從來都是滿嘴謊言。”在二姑說不信的時候，她的內心已經動搖了。
寒氣自背後升起，鐘靈甚至不敢去細想父親在這一切中究竟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無力感鋪天蓋地襲來，背靠儲物櫃，她深深吸了口氣。
如果有人要鐘靈形容自己的父親，她會條件反射地說出父親是個憨厚的人。沒什麽大才，卻也不會有什麽壞心眼。父親對母親算不得好，對她卻不壞。這些她根本不用去想就會自動浮現在腦海中。
可是，從什麽時候起，現實中的父親與記憶中的開始有了沖突。父親的形象漸漸發生了改變，越變越多，甚至于有時候讓她覺得一種難以言喻的絕望。
鐘靈努力回想，她所有的記憶都存在于腦海的某個角落，唯獨某一片空缺無法填補。
江亟曾說她記得所有獨獨忘記了他，她卻覺得她還忘記了什麽更重要的東西。而那份記憶裏有父親。
裏頭雜亂無章的聲音仍在繼續着，兩人似乎扭打在了一起。思索片刻，鐘靈決定趁亂離開。她還未轉身，過道上的感應燈光突然亮了起來。
鐘靈一驚，猛然擡頭。過道上，楊悅妍臉色蒼白地站在那裏。
二姑和徐靖雯似乎也有所察覺，前一刻還扭打在一起的兩人忽然異口同聲：“什麽人在那裏？”
這一聲提醒了鐘靈，看向楊悅妍，她不怒反笑。既然聽到了，就別想置身事外。
楊悅妍還處在驚魂未定的狀态。她一會兒望望前頭，一會兒又看看鐘靈，猶豫不決。但她也明白，這個時候最不能做的就是掉頭走人。
楊悅妍動了動嘴唇，條件反射地就想把這一切全推給鐘靈。可她只動了動這個念頭就收回了。方才鐘靈的眼神分明洞悉了一切，她一定知道自己也聽到了。只要她一開口，鐘靈甚至會比自己說得更快更狠。
“我出去看看。”二姑的聲音已然調整到平時的狀态。
鐘靈自儲物櫃間的小道走出來，越過楊悅妍，徑直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沒走幾步，二姑已經從儲物櫃後走了出來：“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你擋道了。”鐘靈有些不耐煩。
“真沒規矩，見到長輩也不知道先打招呼。”
鐘靈不去理會話中的譏諷：“我找蘇菁菁，麻煩二姑姑讓個地兒。”
“蘇菁菁？她沒在呀。”
鐘靈試圖越過二姑：“你說沒在就沒在了嗎？我自己去找。”
二姑擋在她身前：“真沒看見人。”
鐘靈來了火氣：“你這麽護着蘇菁菁是什麽意思？工作人員都看見她進休息室了，你跟我說沒人，當我很好騙嗎！”
二姑眼珠一轉，片刻還是堅持道：“她真沒在這裏，可能是工作人員看走眼了。”
鐘靈一臉不信，楊悅妍見狀匆忙上前幫腔：“二阿姨，你真沒看到菁菁嗎？阿靈和她有些誤會，必須當面說清楚，如果她真在裏頭，你就讓我們過去吧。你要不放心菁菁，就和我在一旁看着，保證不讓她們兩個把事情鬧大。”
“蘇菁菁是哪一個？白晶晶新收的徒弟？”徐靖雯從儲物櫃後走出來，對二姑道，“左右她們是不會相信你說的話，就讓她們自個兒找一下呗。人是沒有看到，興許就藏在櫃子裏呢。這櫃子是小了點，切成塊了還是能藏好多人的。”
鐘靈眼神從兩人身上掃過，憤然轉身：“走，我們去外面找，我就不信今天找不到她了。”
兩人疾步離開休息室。鐘靈心有餘悸，再看向楊悅妍，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蒼白的臉色洩露了她的情緒。
猶豫半晌，楊悅妍才開口：“阿靈，我知道你和菁菁關系不太好，可是你這麽對她好像也不太好吧。”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