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東啓國秋闱時節正式來到,江南道所有秀才齊聚應天府參加三年一次的秋闱考試。雖比不得春闱,全國學子齊聚一堂,因着江南本就富庶,注重文學,這秋闱也是異常熱鬧的。
東啓國始興科舉制度,每三年一次秋闱,秋闱後翻年過去接着就是春闱。
而秋闱又分三場,每場三個晝夜,所以實際考生在裏面總共呆九天。武德帝靠着刀槍打下江山,平定天下後吸取前朝教訓開始有意削弱士族,為了啓用寒門學子,力排衆議,首開科考,這一盛舉不僅是天下學子的大事,也是東啓國的大事。
當然為保證考試順利進行,杜絕一切作弊行為,開考後考舍就會上鎖,考生吃喝拉撒都在那個小隔間裏。
安國公府早有叮囑,考試那九天夥食自備,考舍裏是可以自己燒飯的,奈何姚青恒是個不善廚藝的,這樣便只能帶一些幹糧進去了。為了能讓他吃的好一些,兄妹合計便讓廚娘做了滿滿一陶罐幹菜。當然也給帶上了從安國公府拿的花茶,可以讓他在沒有考試的時候喝一杯,放松身心。最讓青隐擔心的是兄長素來愛幹淨,在考場裏肯定不能沐浴,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考試心情。
原本一家人都擔心他考試緊張,要跟着送他到考場外,可他堅持不用,最後只能在門口叮囑幾句。
姚青恒想着別人以為他沒有經驗,可他自己哪裏不清楚自己。前世同樣走了這樣一條路,還不是一次就中,沒道理自己提前幾年進場便被小小科舉難住。
姚青恒心裏其實很想青隐送他到考場的,可是考慮到現在的她還不适合被有些人看到,他更加知道像這樣的考試時間有些人肯定會派人去盯梢,所以他不能讓她這個時候暴露。
姚青恒跨上馬車,對門口的幾人點頭道:“都進去吧,我很快就回來。”
姚青恒目光定在青隐身上想了下,對她招手。
青隐趕緊走過去,問道。“阿兄是不是還有什麽要囑咐的?”
姚青恒眼神放柔,低聲問道:“希望阿兄考個什麽名次回來?”
“當然是第一名。”她想也不想的回答。“那樣多光宗耀祖啊。”
“解元?”
“嗯。”青隐重重一點頭,看兄長有些為難的樣子,又怕他覺得有壓力。“其實阿兄就算考不上都沒關系,孔夫子都說,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阿兄已經是一個很厲害的聖僧了。”
姚青恒想的根本就不是這回事,聽到青隐的安慰之言,也只是輕笑一下,一手扶着車門道。“那就解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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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自信?這科舉是咱姚家開的還是閱卷的官員認識他啊?
姚青恒推了推她:“時辰不早了,我該走了,你們進去吧。”
看着心遠趕着馬車晃悠悠的走遠,兄長終是踏上去考場的路了。
青隐的心情有些激動,還有些緊張,堪比自己當年參加高考,不管考不考得上,都對結果十分期待。激動什麽不必多說,兄長本來就是天才,要不也不會少年聞名了,沒道理晦澀的佛經看得懂,那些子曰就看不懂了吧!
對,要對兄長有信心。
盡管對姚青恒有信心,在考試那九天裏他們幾個留守人士還是不免擔心了一下,直到有天禦婉縣主帶着一個女郎上門做客。
“稀客。”青隐從屋裏懶洋洋的走出來,伸手揉了揉眼睛看向走進寄藥的兩人,對艾葉道。“快上茶水。”
與禦婉縣主相攜而來一個與她年紀差不多的女子,二十來歲的年紀,着一身藍色衣裙,與紅衣的禦婉縣主站在一處。一個如火焰的嬌俏,一個如雪蓮的清雅。
“青隐,快來我為你介紹我最好的朋友,柳聞莺。”安婉高興地拉着好友進去,高聲道。
青隐不慌不忙的,理了理裙子上的褶子,道。“柳家女郎好。”
柳聞莺并不說話,微點頭,安靜的站在好友身邊。
安婉見此擺擺手,道。“她平日裏就這幅樣,對誰都愛答不理的,認酒不認人,不過才情和性子都是極好的。”
青隐點頭将人迎進屋裏,三個人脫了木屐坐好。艾葉搬了火爐和茶壺放在案上,又洗了手準備泡茶時,一只素白的手阻止了她打算提壺的動作。
青隐掩口打了個呵欠,擡眼剛好看見兩人的動作,艾葉疑惑的看着柳聞莺。
“讓聞莺煮,她煮茶很有一手的。”安婉從環視青隐房間裝扮裏收回目光,随口說。
艾葉躬身退到門外,這時屋裏只剩她們三人,青隐看着柳聞莺優雅娴熟的燙壺,沖水。聽着那水聲一陣困意襲來難免又掩嘴打了一個呵欠,一個呵欠打完放下手發現對面柳聞莺擡眼瞟了一眼,忙尴尬道。“沒辦法,春困秋乏,請柳女郎見諒。”
柳聞莺點頭,第一次開口道。“府上可有酒?”
“有的,我倒忘了來京城時,五阿姊裝了一些楊梅泡的藥酒,很香也很好看。”說着揚聲喊門外的艾葉去取酒順便取點下酒的小菜。
絢麗的紅色酒液傾瀉而下,在瓷白的杯子裏彙聚,清澈透亮。
柳聞莺與安婉俱是雙眼一亮,雙手捧起細小的酒杯先是湊在鼻子下聞了聞,再淺淺的償一點。
青隐頗期待的看着兩人,也拿起酒杯慢慢喝了兩口将對面兩個女子陶醉的樣子盡收眼底。
安婉感受着嘴裏的餘香,睜開眼提議道,“此酒不錯,有酒有好友。我方才發現青隐這房裏有琴,不若青隐為我們撫琴一曲以助酒興,如何?”
“我可不會彈,那架琴是阿兄做來沒地方安置方放在我這房裏的,也就給我裝裝樣子。”
“哦?思衍聖僧親手制的?”安婉頓時感興趣的問道。
青隐的阿兄,思衍聖僧。安婉沒出嫁前偶爾聽老夫人提起,不過真正見到這位傳說中的聖僧卻還是上次國公府宴請,當時隔了席看見幾眼,也沒發現他有什麽奇特之處,真要說奇特也就那身墨色的僧袍了。
“嗯,當時一起制了兩張。我房裏這張名和鸾,阿兄那張名栖梧。”
柳聞莺已經站起來,穿着鞋襪走過去,伸手撥了撥琴弦,雙眼裏有點躍躍欲試。
“柳女郎若是願意撫琴一曲,讓我這俗人熏陶熏陶倒是青隐的榮幸。”
“喚我聞莺便好。”柳聞莺說罷坐去琴案後,擡手試了幾個音,滿意的點點頭,說道。“好琴,能用此琴撫一曲也是我之榮幸。”
“聞莺可是京城兩大才女之一,琴與茶堪稱一絕。”安婉為自己的好友稱贊說。
青隐亦贊同,難得聽除兄長以外的人彈奏,體驗也是不同的。
柳聞莺的曲子透着女子才有的柔軟,還有一點淡淡的哀愁,這哀愁卻不是沉重的,相反的有種雲淡風輕的感覺,矛盾且和諧。
一邊飲酒一邊聽曲,感覺飄飄然的,身體好像都變輕了,青隐低頭看着手裏的酒杯,又擡頭看看琴案後的柳聞莺,頓時有點酒不醉人人自醉。
一曲終了,三個人又喝了幾杯,青隐有些撐不住的支着下巴,迷迷蒙蒙的看着對面的兩人。禦婉縣主已經醉趴在桌上,柳聞莺還在自斟自飲,悠然的,有種懶散的優雅。
柳聞莺自己喝着酒,直到酒壺裏倒不出酒,看一眼已經醉倒的兩個人,她有些嫌熱的擡手撥了撥衣領,不經意漏出漂亮的弧度。搖搖晃晃的站起身,走到門外找侍女。
“你是叫艾葉?”
“是,奴名喚艾葉,不知女郎有何吩咐。”艾葉一直守在門口,看見臉上薄紅的柳聞莺忙伸手去攙扶,不經意低頭順着翻開的衣領看見她胸前一片溝壑,吓得她漲紅了臉趕緊撇開頭。
柳聞莺推開艾葉,吃吃的笑了兩聲,道。“你快進去伺候她們,再去找陸府侍女來接我們回去。”
陸府的侍女來的很迅速,進來小心的扶着兩位主子起身,慢慢往門外走。
“不準走,留下,繼續喝!今日不醉不歸。”
艾葉扶額,将青隐成茶壺狀的動作壓下來,對努力忍笑的陸府侍女道。“蘇葉先送貴客走,我留下照顧六娘子。”
安婉聽見青隐的聲音,立馬推搡着侍女,扭身就要往回走。“我沒醉,不回府。”
“拖走。”柳聞莺倚着丫鬟有些沒耐心。
蘇葉送走兩位貴客,回來幫忙艾葉将青隐抱上床榻,又出門去打水進來給她擦臉和脖子,整個屋子裏都充斥着一股濃濃的酒味,蘇葉有些受不了的将窗子支起,以便快點散去那味道。
“女郎還是第一次喝這麽醉,這是喝了多少啊,都醉得人事不省了。”艾葉又繳了一次帕子,擔憂的說道。
“郎君不在,女郎無人管束。”蘇葉突然在後面說道。
艾葉聽得一愣,接着點頭贊同道:“可不是,這才離了郎君兩日便醉成這樣。”
艾葉真該慶幸青隐這次沒有耍酒瘋,乖乖的在床上。忽略她醉得通紅的臉,就像睡着了一樣。
這次禦婉縣主的到訪,讓艾葉覺得府裏人手有些不夠用,粗使婆子倒是夠,可體面一些的三等侍女就少了,她心裏暗暗決定待郎君回來一定禀報一下,免得下次府裏再來客人,她和蘇葉兩人伺候不過來。
就在姚青恒在考試的時候,姚青藥的生辰到了。
這是第一次在外面過生辰,青隐與姚青采商議辦得隆重些,大家圍坐一起吃了一頓小壽宴。
姚青藥生辰後姚青恒的考試也結束了,他們一家子自然是早早的便等在了考場門口,就等着兄長一出來,立馬便能接上人。
考場外,就像高考陪考一樣,人山人海的馬車與各種身份的人,都等着接自己家裏的考生。青隐坐在馬車裏,掀起一角窗簾,眼睛一直就盯着考場門口。終于看見有人從裏面出來,開始還少,接着就多了。過了一會兒,方看見姚青恒從門口緩步走出來。她們幾乎是一眼看見他,家仆已經擠過人群伸手打算将人扶住,卻被擡手止住,姚青恒自己慢慢的跟着仆人扒拉開的道路走到馬車旁。
青隐迫不及待的掀開車簾,将兄長扶上車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