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賀初,你來。”梁主任送了人出去,回來時對賀初招了招手。

賀初跟着年級主任來到辦公室,走廊上的人迅速往周邊聚攏,看着站的筆直,但視線都在往辦公室內瞥。

梁主任回過身來将辦公室的門關上,順便瞪了這些人一眼:“好好站着反省。”

還有人想往前湊,被趙青昊斜了一眼後,又都老老實實站了回去。

辦公室內,賀初筆直地站在梁主任辦公桌前,問:“主任,您找我有事兒嗎?”

梁主任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喝了一口茶葉後才發現杯子的濾網忘了放進去,不由呸了兩口将茶葉吐到一旁的垃圾桶內,腦子裏卻想着要怎麽開口。

賀初等了半天,梁主任就端着個玻璃杯在那喝水也不開口。

“主任,我沒事兒,您不用想辦法安慰我。”賀初說。

“啊……”梁主任沒成想賀初自己開了口,放下杯子,輕咳一聲,“你要有什麽困難就跟我說,跟你班主任說,學校裏會給你解決的。”

“沒有困難。”賀初沒什麽表情。

找賀初之前梁主任反複想了很多措辭,想着安慰一下賀初又讓他不要那麽傷心,但是見到賀初後,這些話卻都又說不出口了。

最終梁主任拍拍賀初的肩膀:“行了,回教室吧,別在外面站着了。”

賀初出了辦公室,趙青昊忙湊上來:“沒事兒吧?”

“沒事兒。”賀初搖搖頭,又靠回去站在原地。

站了半節課,老王就讓大家回去了,趙青昊看到老王視線在賀初臉上轉了好幾次,趙青昊覺得老王肯定也要找賀初談話,但是最終老王并沒有叫賀初出去談話,而是把他叫了出去。

趙青昊一臉戒備,以為老王是要拿他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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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先是嚴厲批評了一下他暑假作業的事兒,然後才說出正事兒來。

“賀初最近心情怎麽樣?”

“還行……吧。”趙青昊撓撓頭,猶豫了一下,“表面上看着還不錯,實際上怎麽樣我就真不知道了,畢竟我也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賀初爺爺去世後,後事是回老家村裏辦的,趙青昊聽到消息的時候打聽了賀初老家在哪兒,當天就跟衛哲坐車去了,兩人在那兒陪着賀初待了兩天,賀初便讓他們回來了,這期間賀初一直表現的很正常。

但……

就是太正常了。

趙青昊想想自己,如果家裏有人出了事兒,他肯定哭成狗,但是賀初當着他們的面一滴眼淚都沒掉,說實話他還挺擔心的。

但這人是賀初,本來跟普通人就不太一樣,似乎這種反應又是情理之中。

老王臉上的擔憂之色毫不掩飾:“現在高三了,最關鍵的一年,不能有任何的影響,賀初這個成績吧,一本很穩,這一年好好努力,說不定能奔個211,這要是因為這事兒受點兒打擊最後可能連二本也考不上,你要好好看着賀初,他要是有什麽不對勁,你要馬上跟老師說,知道了嗎?”

趙青昊知道老王是關心賀初,于是重重點頭:“知道了,老王……師。”

老王瞪他一眼,趙青昊撒丫子蹿了。

高三任務重,第一天開學便開始正兒八經上課,暑假剛過,大家都還沒怎麽收心,課堂上不是很活躍,趙青昊坐在第三排,賀初因為個高,坐在倒數第一排,趙青昊用書擋着臉,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賀初。

賀初靠在椅子上,手中轉着筆,視線一直盯着黑板,英語老師在黑板上單詞,寫幾個就悄悄瞥一眼最後面的賀初。

賀初學習還行,上課也不出什麽幺蛾子,但也從來沒這麽認真聽講過,別人低頭看書他還在盯着黑板。

趙青昊也看出了賀初的異樣,不由擰眉,老賀什麽時候這麽認真過?

趙青昊一邊偷摸觀察賀初,一邊拿出手機打算給衛哲發信息,手機剛拿出來,一陣風聲自耳畔刮過,不等趙青昊反應過來,啪的一聲,就被橫空飛過來的書本拍在了後腦勺上。

“艹……”趙青昊低吼一聲,英語老師瞬間轉身盯着他這個方向,趙青昊忙壓低了身子趴在桌上。

“都好好上課。”老師皺了皺眉。

等老師回身繼續寫字,趙青昊回身打算看看是誰這麽沒數,正好對上賀初眯着的眼。

趙青昊渾身一震。

賀初指了指自己手中的手機。

正好這時,趙青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趙青昊低頭,就看到賀初給他發了條微信:上你的課,別盯着我。

靠,趙青昊手背到身後對賀初豎了個中指。

自這以後,趙青昊一上午都沒敢回頭。

中午,走讀生都是回家吃飯的,天水巷離學校不遠,騎單車不過五分鐘的路程。

賀初和趙青昊都住天水巷,衛哲住百貨大樓旁邊,三人一起走到天水巷,然後分開。

趙青昊也住天水巷,是與賀初從小一起長大到的,兩人回到天水巷,趙青昊一腳撐着地,問賀初:“你……要不去我家吃吧。”

“不用,我會做飯。”

“哦……”趙青昊摸了摸鼻子,幹巴巴解釋,“我也沒說你不會做飯,這不還得做嘛,你要去我家就不用做了,我媽說中午做你喜歡吃的炸醬面。”

“不用。”賀初擡腳在趙青昊屁股上踹了一腳,“快滾吧。”

“艹……”趙青昊瞪他一眼,“朕的屁股是你能踹的嗎?”

賀初懶得理他,一擡腳将單車騎出幾米遠,背對着趙青昊對他擺了擺手。

趙青昊在原地想了幾分鐘,最後也沒強求,自己騎車回了家。

賀初轉了彎,就看到自己家門口一人正彎着腰在門口拆紙箱,看樣子都是從別處或是垃圾桶裏撿來的紙箱,現在正一一拆開排列整齊。

“你回來了。”老人直起身對賀初笑了笑。

賀初停下單車,看着老人,有些意外。

老人看他的樣子,忙解釋:“我早上出門看你家門沒鎖,想給你鎖了,又怕你沒帶鑰匙,上午時還來了幾個人在你家門外探頭探腦,我不放心就在這給你看着門,現在你回來就行了,別再忘記鎖門了。”

賀初聞言往自家門前看去,院門大開,确實沒有落鎖。

他習慣不了每天出門爺爺都在家,他忘記了從此以後家裏只剩他一個人,他出門需要鎖門需要帶鑰匙。

賀初眼睫微垂,啞着嗓子道謝:“謝謝爺爺。”

“這有什麽好謝的,行了,快回家吧。”老人對他笑笑,然後将紮好的紙箱拎着回到了院中。

中午,賀初随便泡了個面吃了,到院中轉兩圈消消食,就聽旁邊院中傳來說話聲。

“有三千塊錢嗎?”

“你要三千塊錢做什麽?”陳伯問。

“有事兒呗。”依舊是那個懶洋洋的少年音色。

“我現在身上沒那麽多錢,下去去銀行取了給你。”是那個老人的聲音。

“我不要現金,你給我轉微信上。”

“我不會微信,我取現金給你吧。”

“行,現金就現金吧。”少年妥協。

賀初皺皺眉,活動了一下胳膊回了屋。

周尋從躺椅上起身,溜達着往屋內走,周申明把他的錢都給掐了,但肯定給了陳伯錢,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還想克扣他,呵。

他這個後媽倒是有點兒本事,想趕他出家門直接說就行了,他又不會賴着不走,何苦弄什麽算命的。

說他命裏帶窮?不能嬌慣着養,得受受窮,吃吃苦,不然活不長?

這特麽大清都亡了,還找這麽蹩腳的理由。

算命的這輩子才帶窮呢。

等他回去了,非得把那個什麽算命的給揍一頓,讓他知道知道什麽叫做禍從口出。

當然,前提是他得能活着回去。

周尋每一個月總有那麽幾天身上不舒服,要麽就是因為一場感冒引發這個病那個病,一躺一兩個月也是正常的事兒,躺在床上的時候,看書玩手機畫畫随便打發時間,并不總睡,除非身體實在扛不住,不然就只在固定的午休時間睡。

今天到了午休時間,周尋躺下睡覺,依舊是入睡很困難,正輾轉難眠時,那首“他大舅他二舅”又響了起來。

周尋聽到這聲音,煩躁的要命:“沒完了是不是?”

說着,周尋随手抄起桌上杯子要扔過去,杯子還沒扔,鈴聲一下子停了,而且是被人關掉的,不是自然而然停止的,卡在了“高桌子低板凳都是……”這句上。

周尋靠在床上拿着杯子等了老半天也沒等到高桌子低板凳是個什麽玩意兒。

以為會跟早上那樣有第二撥,但周尋等了好半天,那邊也沒有聲音傳來。

“艹……”周尋忍不住罵了一聲,這下剛培養的睡意徹底沒了。

周尋一口氣憋在喉頭怎麽也發不出去,罵罵咧咧拿出手機搜了一下: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頭。

得到了答案,周尋長舒一口氣,這才算是舒服了。

剩下大半天躺在床上周尋腦子裏都是大舅二舅和板凳木頭,簡直成神曲了。

接下來兩天,周尋早上被三遍“他大舅他二舅”吵醒,摔一個杯子,中午再被他大舅和他二舅吵醒,再摔一個杯子。

陳伯也不敢多說什麽,周尋一向養尊處優,一下子來到這個地方,心裏肯定有怨氣,就由着他發洩,還買了兩箱玻璃杯放在那裏讓他摔。

周尋覺得自己三歲死不了,六歲死不了,十二歲死不了,可能大難不死,能多活兩年,但現在他有點兒不确定了,他可能會死在隔壁的兩個舅舅手裏。

周尋焦慮了。

他很長時間沒有什麽太激烈的情緒起伏了,對于一個看淡生死,看破紅塵的人,已經忘了生氣是種什麽感覺了。

就連周申明的老婆找了個算命的說他命裏帶窮要出去受受苦才能活的更長久而周申明竟然同意了時,他心裏都波瀾不驚,只覺得衆人皆傻逼,唯獨他清醒。

但來了這麽幾天,周尋就焦慮了,抑郁了,暴躁了,雖然他快死了,但是在剩下的這段還活着的日子裏,他還是要吃喝拉撒睡的,畢竟舒服一天算一天。

隔壁到底是住了個啥狗逼玩意兒,就這麽稀罕他大舅他二舅?

周尋真情實感地想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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