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賀初還不知道自己被人琢磨上了,正常上學放學,龔立肖是開學那天下午回的學校,回去後直接被老王踹到操場上去罰跑了三千米。
跑完後龔立肖整個人都不好了,腿酸疼了三四天才緩過來。
賀初每天上學都能聞到隔壁的煎藥的味道,也能從他家門口看到藥渣,偶爾放學的時候會看到隔壁那老人在垃圾桶旁邊撿紙殼和塑料瓶。
也會偶然聽見隔壁那懶洋洋的少年音要麽跟老人要錢,要麽嫌飯菜不好吃,有一次還發火摔了個碗。
對這個一牆之隔的病弱小孩,賀初一點兒好感都沒有。
當然,兩人沒什麽交集,也輪不到賀初對他沒好感。
賀初這兩天覺得自己産生了幻聽,每天早上起床時都感覺家裏有東西摔了,但是起床後卻發現并沒有。
真是奇了怪了。
他将之歸于高三恐懼症。
雖然不知道到底有什麽需要恐懼的,但是老王每天早上早自習最後五分鐘總要危言聳聽一下,聽得多了,似乎也有點兒成效,讓他對學習也多了幾分緊張。
周尋要瘋了,接連一個星期,滿腦子都是他大舅他二舅都是木頭。
可謂魔音繞耳,喪心病狂。
陳伯見周尋這幾天臉色越來越難看,于是也越發小心起來。
兩箱玻璃杯也沒剩幾個了,陳伯思索着要不要再去買一些。
“隔壁住着什麽人?”周尋問陳伯。
“一個高中生。”周尋罕見的對外人有興趣,陳伯很高興,告訴他自己知道的信息,“聽說他以前跟他爺爺一起住,前段時間他爺爺去世了,現在就剩他自己一個人,說起來也挺可憐的,那天我看他連門都忘了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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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周尋淡淡應了一聲,舌尖抵了抵唇角,眼睛眯了一下,帶着些冰冷嗜血的意味。
“那孩子長得挺好看的,小尋你有時間可以跟他認識一下,我看你倆差不多大。”
“免了吧。”周尋輕哼一聲,只知道他大舅他二舅的傻逼玩意兒,他才懶得認識呢。
今天天氣尤為悶熱,晚自習後,賀初與龔立肖衛哲他們騎車回家,路上趙青昊買了六根冰棍,一人分了一根後,自己吃了三根。
龔立肖忍不住吐槽:“你特麽也不怕吃出毛病來。”
趙青昊咬着冰棍得意洋洋:“我又不是女人。”
“你這是歧視女人。”
“滾,別給老子扣帽子。”趙青昊對着龔立肖的自行車踹了一腳。
幾人打鬧着在天水巷口分開各自騎車回家。
賀初回到家打開院門,将單車推進去停在牆角處,但看了看天後,覺得可能今天晚上會下雨,便打算将單車搬到屋內。
還未等他行動,隔壁院裏傳來了聲音。
“回來了啊。”隔壁院裏突然傳出一聲懶散中帶着幾分輕佻的嗓音。
賀初雖然經常聽到隔壁爺孫倆說話,但都不是故意的,一牆之隔,沒有阻擋,他想聽不到都難,但是并不代表他願意窺探別人的隐私,所以當隔壁說話時,如果能夠避開,他一般都是盡量避開的。
現在賀初也是如此的,搬着單車打算進屋。
“你是耳朵不怎麽好使嗎?”懶洋洋的話裏帶上了明顯的嘲諷。
賀初皺了皺眉,天天對老人呼來喝去,現在又說老人耳朵不好使,這小孩嘴真欠。
賀初步子沒停繼續往屋內走,就聽那邊又傳來聲音:“就是說你,那個剛騎單車進門現在正站在牆角的,說的就是你,是不是耳朵不好使?”
賀初步子一頓,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拎着的單車。
夜晚的天水巷裏很黑很靜,只有小院裏屋檐下亮着的燈帶來一隅光亮,還有夏夜的飛蟲來回飛舞,在地上投射出混沌的光影。
須臾後,賀初終于淡淡開口:“跟我說話?”
“對,就是你,知道醫院門朝哪兒嗎?去看看耳鼻喉科吧。”周尋語氣很不好。
賀初見過不少無緣無故找茬的,但是還沒見過這種面都沒見過就出言不遜的。
“我認識你嗎?”賀初循着聲音看過去,隔着一堵牆眯起了眼睛。
周尋晚上的時候就把躺椅挪到了牆邊,此時正躺在躺椅上,身上蓋着小毯子,手裏擺弄着手機,懶洋洋道,“咱倆不認識,但是我跟你舅舅挺熟的。”
賀初臉一下冷了下來,殷大鵬?
賀初沒去浪費腦細胞思考一個小孩為什麽說跟殷大鵬挺熟的,從聽到殷大鵬這個名字時他就犯了惡心,連帶着對隔壁這藥罐子中二嬌氣小屁孩更不待見了。
因為殷大鵬三個字,賀初心情蕩到谷底,懶得再搭理,轉身打算回屋,但是想到那個年邁的老人,步子頓了頓,還是忍不住說了句:“小孩兒,殷大鵬不是什麽好人,你爺爺照顧你不容易,你離殷大鵬遠點兒。”
什麽大鵬?
鳥?
小孩兒?!!!!
你大爺,你全家都是小孩兒。
周尋炸了。
不是說對方是個高中生嗎?
怎麽,這年頭高中生含金量真的這麽低嗎?
他都已經說的這麽明顯了,這腦殘竟然還沒get到重點,簡直是太蠢了。
國家花這麽多錢就養了些廢物點心?
對于這種傻逼,周尋覺得自己不怼他幾句簡直就是對不起自己。
“你這種智商還能活着簡直是奇跡,我很好奇,你出去沒人打你嗎?”周尋真情實感的發問。
從進門起,賀初就被周尋問候好幾次了。
從耳朵到智商,每一言每一語裏都夾槍帶棍,絲毫不掩飾其中的嘲諷,似乎賀初不是個人,只是個沒腦子的蠢貨。
賀初自認為自己脾氣很好,但是脾氣好不代表沒脾氣。
他不善于打嘴仗,習慣于用更簡單的方式解決問題。
“小孩兒,出來吧,咱倆打一架。”賀初發出友好的邀請後開始慢條斯理的挽袖子。
打一架?
聽到這句話,周尋忍不住發出一聲冷笑,
隔壁這二傻子憑什麽要跟自己打一架?
又憑什麽以為他會跟他打一架?
他周尋是傻子嗎?
明顯不是。
就他這被風一吹就倒的破身子,萬一被打死了怎麽辦?
死沒什麽可怕的,但是怎麽死的很重要。
被人打死很丢人。
雖然他周尋一副病骨差強人意,但是對這張臉還是很滿意的。
所以,這張臉他寶貝似的供着,丢不起。
牆那邊傳來一聲極盡嘲諷的冷笑,“呵,幼稚。”
挽袖子的賀初動作一頓:“……”
“小尋,我給你放了熱水,進來洗澡吧。”那邊傳來老人的聲音,“你跟誰說話呢?”
“沒誰,看到一只耗子,順便聊幾句。”周尋懶洋洋站起來,“這破地方耗子真多,明天就買耗子藥毒死他。”
“有耗子嗎?”陳伯有些緊張,“這平房确實耗子多,你自己要小心,見着耗子躲着點,別吓着了,明天我買點兒耗子藥放在那。”
周尋:?????
賀初:“……”
賀初默默将袖子撸了下來,他跟一連耗子都怕的小孩兒計較什麽呢。
這一晚,單方面将人罵了一頓出過氣後的周尋睡得尤為香甜。
夢裏他渾身充滿力氣,打籃球踢足球,開飛機玩坦克,就差九天攬月五洋捉鼈了。
“他大舅他二舅”響起來時,賀初一如既往的翻身繼續睡。
幾分鐘後賀初突然坐了起來,手機停頓了一會兒開始第二遍響鈴。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頭……”
初始的迷蒙過去後,賀初大腦開始慢慢運轉,後之後居地看向屋內的牆。
緊接着“砰”的一聲,有東西砸到牆上發出破碎的聲音。
賀初突然醍醐灌頂一般了悟了,好像此舅非彼舅。
當初天水巷規劃蓋四合院時,為了美觀好看,兩戶之間用的是一道牆,雖然牆壁相較于普通牆面要厚實許多,但是因為隔壁一直沒怎麽有人睡,而且賀初算是起床困難戶,所以鈴聲總是調到最大,在寂靜的早上,這聲音能傳到隔壁去也不奇怪。
這次賀初徹底明白那小孩兒是什麽意思了,合着是自己的鬧鈴吵到他了,難怪生那麽大氣。
賀初起身關了鬧鈴。
下了一夜的雨,好不容易停了雨,陳伯将床換了個方向,給他換上新的床褥,周尋睡了沒多久便被鬧鈴吵起來,熟練地扔了個杯子過去。
響鈴響了兩遍後,周尋躺在床上閉着眼等着第三遍完事兒後他補覺。
等了老半天也沒等來第三遍,周尋睜着眼睛,覺得抓心撓肺的。
艹,他大舅和他二舅呢?
周尋找杯子,但是剛才那杯子已經被他摔了,而剩下的杯子陳伯還沒補齊,于是周尋彎腰抄起床邊的小凳子扔了過去。
賀初正在刷牙,又聽到砰的一聲,不知道隔壁那小孩兒又摔了什麽。
賀初眯了眯眼,脾氣真大。
他這都已經将鈴聲關了,還這麽暴躁。
賀初推着車出門時,看到隔壁老人正出門,賀初主動打了個招呼:“爺爺早。”
“早啊。”陳伯對賀初笑了笑。
賀初往他身後的院子裏瞅了一眼,沒看到什麽人,但依舊聞到了濃郁的中藥味道。
“上學去啊?”陳伯跟他聊天。
“嗯。”賀初點點頭。
“你是在三中上學嗎?”陳伯又問。
賀初又點頭。
陳伯想說什麽最後搖搖頭,笑了笑:“快去吧,別遲到了。”
賀初看出他有話想說,但最後沒說,他也就沒問,騎車走了。
中午放學回來,賀初随便對付了點午飯,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兒,想了想,從院裏找了幾個喝完的飲料瓶還有紙箱出來拎着去了隔壁。
以前他都是直接放在門口,但這次他直接拎着進了小院。
小院裏地面幹淨,雜物整齊的堆在一角,煤球爐上放着一個小鍋,鍋內不知煮了什麽,散發着濃郁的香氣,細細聞起來,食物的香味中還夾雜着殘留的中藥味道。
棗樹下的躺椅上躺着一個少年,少年閉着眼睛,清秀的眉頭微微皺着,看起來心情不怎麽好。
在這個網絡發達的時代,想要見到一個好看的人太容易了,明星網紅,只要打開手機就能看到。
在這樣的審美沖擊中,這個少年能用非常好看來形容。
雖瘦弱病态,但五官精致,鼻梁很挺,唇很薄,頭發有點兒長蓋住了額頭,加上過白的皮膚讓他看起來有點兒乖巧,很難與昨天晚上隔牆挑釁的小孩兒聯系起來。
他還以為是個讀初中的小孩兒呢,原來不小了。
賀初往後靠在牆上,長腿曲起,摸了塊糖放到嘴裏,視線往屋內看了一眼,琢磨着這時候把這小子拎起來拖到外面去打一頓的可能性有多大。
周尋今天身體爽快了不少,在院中來回走了幾趟,比前幾天多了幾分力氣,渾身黏膩,不是正常的出汗,反倒像是虛汗,反正很難受,正想着等待會兒吃完飯然後洗個澡睡一覺,便覺得似乎有股不容忽視的視線正睨着他。
這不是陳伯看他時會有的感覺,很有侵略性,不是善意的。
周尋倏地睜開眼睛,便落入了一雙意味不明的眼睛裏。
四目相對,賀初沒着急說話,就這麽抱臂看着他,周尋閉着眼睛不說話時像是個乖巧的小孩,但是一睜開眼睛,眼尾上揚,什麽乖巧瞬間消失散盡,帶着一股子淩厲和張狂。
這一眼,賀初就對上了號,這就是昨天晚上那張狂至極的人,錯不了。
周尋就保持躺着的姿勢睨着賀初,看了能有半分鐘,才懶懶開口:“你,隔壁那耗子?”
這人穿着校服,眼神不善,長得不錯,根據陳伯所說隔壁住着個好看的高中生,加上昨夜兩人隔着牆頭的對話,周尋幾乎連想都不用想就做出了判斷。
“我來赴約。”賀初說。
“赴什麽約?”周尋伸了伸因為躺得得時間太長而發麻的長腿,這人八成腦子有病。
“昨天晚上不是約了打一架嗎?”
“我答應了嗎?”周尋看着他,一副“你莫不是個智障”的眼神。
賀初:“怎麽,慫了?”
“我慫了?”周尋懶散的模樣一收,心中升起一股怒火,竟然敢說他慫?
他周尋是會慫的人嗎?
賀初瞅着周尋那氣勢洶洶的眼神和起伏的胸口,覺得下一秒周尋就得撲上來跟他打一架。
這人怕是個病秧子,別說打一架了,随便拎一下都可能直接散了架子。
賀初腦子裏開始想他要真撲上來,他要怎麽小心一點兒才不至于當場卸了這病秧子的手腳。
賀初等了半天,眼睜睜看着周尋起伏的胸口歸于平靜,一條腿往另一條腿上一架,雙手攤開,依舊是懶洋洋的語調:“那來吧,打啊。”
一副任由你為所欲為的樣子。
賀初:“……”
這是要打架該有的架勢?
長相好看的少年懶洋洋躺在那裏,細長的眉眼這麽一挑……
賀初沒再往下想,經鑒定,此人有病。
當然,這少爺也确實有病,身心腦子都有病。
算了,不跟小孩計較,還是個身體不好的小孩。
“我來不是來打架的,是跟你道個歉,我沒想到我手機鈴聲聲音這麽大,估計吵到你了。”賀初不是個矯情的人,加上他心裏對老人挺有好感,所以這個歉道的并不為難。
周尋:“呵。”
剛才是狗說的來赴約?現在又說是來道歉的,是當他聾了嗎?
又是那種從喉嚨深處發出的極盡嘲諷的聲音,聽到他這聲,就讓人真情實感的知道他是真的在諷刺你。
賀初垂在身側的手指摩挲了幾下,就挺手癢的。
周尋看着賀初笑了笑:“你說我打你一拳然後跟你道個歉,你接受嗎?”
“你說我尿你一臉然後跟你道個歉,你接受嗎?”
“你說我在你雞兒上踹一腳然後道個歉,你接受嗎?”
……
三連問後,周尋偏頭睨着賀初:“說話。”
賀初:“……”
說你大爺,不夠上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