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陳伯來喊周尋吃飯,周尋解散了小孩兒,心情很好的回屋。

他很久沒這麽輕松了,雖然玩了一上午身體上很難受,但心理上卻很爽快,在暗戳戳逗弄了一下隔壁那貨之後,這種爽快達到了頂峰。

陳伯看他笑,自己心情也好,将菜端上桌。

周尋端起水杯喝了幾口涼白開,然後懶懶拿起筷子吃飯。

吃飯時,陳伯瞅着他的臉色,小心翼翼開口:“小尋啊,葉總給你辦了入學,我看你這幾天身體還不錯,要不去上幾天學?”

周尋身體不好,上學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但雖然斷斷續續磕磕碰碰,但該上的學也都上了。

到了天水巷後,他天天把自己悶在家裏,沒有朋友,沒有夥伴,陳伯怕他悶壞了,再這麽悶下去,指不定就鑽牛角尖了,去學校有同學,說不定心情還能好點兒。

“葉……總?”周尋勾了一下唇,眼中的那點兒松快漸漸隐去最後回歸平日裏的淡漠,“您跟她聯系的還挺頻繁啊。”

陳伯口中的葉總,叫葉君蘭,是周申明的老婆,也就是周尋的後媽。

陳伯拿着筷子的手一緊,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

周尋似只這麽一說,沒有任何別的意思,說完後又笑了笑:“上學,高考,考一個好大學奔一個好前程,然後工作賺錢給餘生做點兒保證,你覺得我需要嗎?”

周尋挑了挑眉,拍拍陳伯的肩膀:“我現在就想及時行樂,快活一天算一天,不給自己找這些麻煩。”

乍一聽,周尋這話好像沒什麽毛病,但陳伯總覺得他說的不對,想要反駁他,但自己也沒什麽文化,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可能是因為提到了葉君蘭,周尋臉色不是很好,周尋來天水巷是葉君蘭極力促成的。

周尋的媽媽懷着周尋時聽說周申明有外遇,因為心情不好吃不下東西,孕期情緒本就不穩又幾次三番與周申明鬧,最後懷孕七個月便生了周尋,而她人也大出血死了。

周尋生出來不過才三斤多不到四斤,一出生便沒了氣息,就在醫生差點兒下了死亡通知時,才一口氣緩過來哭了聲,最後被放到保溫箱裏好不容易才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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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尋從小就體弱多病,藥不離口,一年十二個月,有十個月都是病怏怏的,說正經病也查不出什麽來,就是身子弱,醫生說是底子虛,得好好養着,但是養了這麽多年,國內外醫生都看了,這身體也好不起來,一個風寒感冒都得在床上躺上個把月。

周申明忙于生意,又是一個大男人,沒空管孩子,但是又不敢把孩子交給保姆,生怕保姆照顧不周,于是便讓自己的大哥一家住進了自己家裏來照顧周尋。

周申明的大哥也就是周尋的大伯叫周世龍,父母去世的早,兄弟倆相依為命,後來周申明考上了大學沒錢付學費,是周世龍幫他出了第一學期的學費,因為這事兒,周世龍的老婆跟他大吵了一架回了娘家,那幾年,周世龍偷偷接濟過周申明幾次,兩口子因為這事兒鬧得很不愉快。

雖然大部分學費都是周申明自己勤工儉學還有靠獎學金得來的,但是對于周世龍,周申明還是非常感恩的,所以自己發達了後也想着報恩,于是在市裏給周世龍買了一套小三居将周世龍接到了大城市來住,還讓他到自己的公司做了一份閑差,只拿錢不用幹活的那種。

後來因為周尋身體不好,周申明便讓周世龍一家住進了別墅內,自此以後,周尋便跟着大伯一家住在這裏。

周申明一年到頭幾乎不着家,周尋大部分時間都是跟着大伯還有大伯母一起住。

周尋十歲那年,周申明又結婚了,娶了自己的秘書葉君蘭。

葉君蘭還帶了一個小男孩,小男孩叫盛航,比周尋小三歲,被周世龍的兒子周子辰稱之為小拖油瓶。

周申明的生意在那一年奔上另一個高峰,而葉君蘭也是個女強人,兩人常年國內國外跑,于是這個別墅內又住進了一個人,便是小拖油瓶盛航。

這種日子又過了七年,直到前段時間周尋再一次生病住院昏迷不醒時,周申明突然說要與葉君蘭回歸家庭,補償兩個孩子所失去的親情。

話是這麽說,其實也只是回家的時候多了起來,該忙還是忙,不過父子倆從以前一年見幾次面變成了幾天見一次面。

這麽過了一個月,葉君蘭找了個算命的來,将家裏裏裏外外看了一遍,又給周尋合了生辰八字,最後說周尋命裏帶窮,受不得富貴,必須得離開這個富貴地兒,受受窮,不然命不長。

周尋當時聽了後只嘲諷一笑,大清早就亡了,建國以後不許成精,這年頭竟然還有人信這個。

但是周申明信了。

做生意的人的迷信程度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就看家裏請來的所謂開了光的菩薩還有觀音便知道周申明骨子裏對這些是存着敬畏之心的,就連平常坐飛機簽合同之前,周申明都是要上柱香的。

更何況那算命的将周尋小時候生了幾場病,如何生病,又差一點兒沒活過來的事兒說的丁點不差,周申明就更加堅信不疑了。

周申明這毛病周尋都知道,更何況跟他同床共枕的葉君蘭了,所以這事兒一想便是葉君蘭搞出來的,但是周申明既然信了,周尋便懶得開口說什麽。

周申明回來後,周世龍一家也沒搬出去,家裏一下子住了這麽多人,周尋還閑鬧騰呢,還不如出去清靜清靜。

所以最後的結果便是周尋心甘情願地被打包趕出家門扔到了天水巷。

而且葉君蘭說周申明這個人太心軟,所以一切事情由她來辦,連周尋在哪裏都不許周申明知道,怕周申明一個心軟将周尋接回去,前功盡棄。

周申明也覺得自己有這個毛病,所以默許了葉君蘭的做法。

所以周尋現在在哪兒,只有葉君蘭陳伯還有他自己知道。

從另一個層面來說,葉君蘭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她不止拿捏了周申明的心理,甚至将周尋看了個透,她從來不擔心周申明會從周尋這裏知道周尋在哪兒,因為周申明可以從任何人嘴裏知道,也絕不可能從周尋嘴裏知道。

周尋脾氣很倔,而周申明又不會哄孩子,所以父子倆關系很緊張,坐在一起從來說不過三句話,葉君蘭将這些看的清清楚楚。

周尋想到這些,覺得挺好笑的,但又不知道哪裏好笑。

所有人都說葉君蘭就是當年周申明的出軌對象,是因為葉君蘭,媽媽才會懷孕時受刺激所以最後大出血死了的。

年少時,周尋也信,所以看葉君蘭哪哪兒都不順眼,致力于找出證據來證明這件事情,為死去的媽媽讨回公道。

但是這麽多年了,周尋也沒找到證據來證明這件事情。

而這些年他被病痛折磨,一年有半年的時間是在醫院裏度過的,最後折騰着折騰着便沒了力氣,只剩下湯藥的苦味了。

周尋臉色越來越難看,然後整張臉都白了。

“怎麽不吃?”陳伯轉移話題,将湯放到他面前。

周尋突然站起身捂着嘴跑到院中的水池旁邊吐了個天昏地暗。

他的胃裏翻江倒海,還傳來陣陣刺疼。

“怎麽了這是?”陳伯被他吓了一跳,慌忙拍着他的背,“小尋你哪裏不舒服?我打120。”

周尋正昏天黑地吐着,聽到陳伯說打120,忙擺手,不等說話,又是一陣胃痙攣,将上午吃的那點兒雞塊還有薯條什麽的都吐了出來。

陳伯知道周尋發生狀況時應該做什麽,但可能是幾年沒經歷過了,所以難免緊張,抖着手撥120,抖了半天也沒打出去。

周尋一手撐着水池的臺子,修長的手指握住陳伯的手腕,虛弱道:“我沒事兒,別慌,死不了。”因為疼痛,因為虛脫,周尋說話時牙齒都有點兒打顫了。

陳伯眼淚快下來了。

周尋嘆口氣,雖然他已經離開周家五年了,但是這種小場面以前經常有,怎麽年齡大了反而不禁吓了,這要他以後死了,這還不得吓死他。

周尋嘔吐的聲音不小,賀初吃完拉面出來扔垃圾,聽到這邊的動靜其中還夾雜着陳伯驚慌失措的聲音,皺了一下眉。

“去醫院吧,小尋,不打120了,一來一回還麻煩。”陳伯立刻下決定,“我出去打個出租車,過來接你。”

周尋上腹疼痛難忍,胃部不住痙攣着,吐得都翻白眼了,來不及阻止。

不等出門,就看到賀初從外面走了進來。

陳伯像是見到了救星,一把攥住賀初的手:“麻煩你幫我打個車,我們要去醫院。”

賀初扶住陳伯,一手在陳伯背後慢慢撫着讓他把氣喘勻了,眼睛飛快的看向院裏,周尋剛吐完一波,直接坐在了地上,長腿攤着,眉頭擰着,臉色煞白,像是抹了面粉一樣。

“小尋,小尋不舒服,吐了。”陳伯一邊說一邊拽着賀初的手往外走,想讓他幫忙去叫一個出租車。賀初沒動,視線落在周尋身上,心裏判斷着。

這小孩兒本身身子骨就不好,加上常年湯藥伺候着,身體肯定虛的很,賀初想到他放學回來看到他帶着一群小孩在那吃全家桶,可能是太油膩了,身體受不了所以導致的胃疼。

“我不去,醫院……只是胃疼,不去醫院。”周尋此時已經吐不出什麽了,只覺得胃絞着疼,汗珠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周尋癱坐在水池臺旁邊虛弱地喘着氣。

這種感覺他時常有,本以為都習慣了,但并非如此,疼痛是無法習慣的,每一次疼起來還是讓他想死。

畢竟健康的身子骨承受疼痛的能力與虛弱的身子骨承受疼痛的能力是不一樣的。

陳伯忙過去給他擦汗:“還是去醫院吧,別再出什麽問題。”以前在家裏,周尋只要有什麽事情都是要送醫院的。

“不,去。”周尋說。

前幾年周尋總是由着別人送他去醫院,但是這幾年周尋有些抗拒去醫院了,不止是因為他讨厭消毒水的味道,而是在這個peace and love的年代,醫院是最多生離死別的地方。

賀初看出周尋很抗拒去醫院,而且以他的觀察,周尋似乎也沒有必要非去醫院。

賀初先拿起飯桌旁的暖水瓶,倒了杯溫熱的水走回來遞到周尋面前,周尋看到水杯,心裏長長嘆了口氣,陳伯真是老了,這麽長時間了,就沒想着給他倒杯水。

隔壁這舅寶男還是有點兒眼力見的。

周尋掀了掀眼皮睨了這送溫暖的舅寶男一眼。

賀初見他沒接,手往前送了送。

周尋白皙的指尖略一擡,便放棄了,他實在沒力氣動,幹脆低頭用牙齒咬住了杯子。

手一抖,杯子一晃,賀初幾乎是本能的将杯子傾斜,往周尋嘴邊送。

于是周尋就着賀初的手喝了口水漱了漱口偏頭吐掉,然後又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杯溫水。

賀初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這大少爺還真是不把他當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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