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失智了 “女人,你只有笑起來像她
“不是。”蕭雲奕眼中失了些許深沉,微微一眯竟流露了少見的柔情,他躺定不動,只是深深嘆過一氣:“你不是羽兒。”
羽兒?
瓊羽恍然以為自己聽錯,不怪她驚異,只是這稱呼太過久遠,蕭雲奕只在成婚之初,這樣叫過她幾次。往後,皆喚她為“太子妃”。
只是她心中的暖意還未燃起,便生生給滅了。
孤苦三年未聽得他一詞一句,蕭雲奕怎麽上來就否決她不是羽兒?
瓊羽以為蕭雲奕昏沉難受,她急得要命,生怕蕭雲奕再出一點意外,她仔細端起盛好溫水的杯盞:“太醫馬上就到,殿下要不要先飲些水?”
“不是她遞來的,本宮不想喝。”蕭雲奕發聲慢慢,他吃力地別過頭,面無表情地往榻裏瞥,似乎很不願意看到她。
瓊羽只得将手懸在半空,無言相對。
他語氣輕緩,不同于平日的冷漠威嚴,好似夾帶埋怨之意。瓊羽捧着杯盞愣在原地,蕭雲奕這突如其來的多愁善感,竟和她曾經苦苦相思有幾分相近。
兩人正尴尬着,連文帶太醫進到屋裏,他瞧蕭雲奕睜着眼,喜出望外地撲到榻邊:“殿下您總算醒了!太子妃守了您一夜,可讓我們擔心壞了。”
“太子妃?”蕭雲奕似乎感到不可思議,他重新皺眉望着瓊羽,每個字都如在泣血:“是了,羽兒走了,她便是新的太子妃。”
瓊羽心頭一突,猛地站起身子,連文更是聽得雲裏霧裏,懵頭轉向。
蕭雲奕一下子說了太多話,他平躺着調整氣血,無比認真念着不知從何而來的誓言:“不過你既然成了太子妃,便守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妄想取代羽兒在本宮心裏的位置。”
瓊羽:“……”
她不懂,實在是不懂,蕭雲奕妥妥一高嶺之花,今日為何會說出這些不符他性子的胡話?這整個人哪裏還是冷如冰霜的太子,活脫脫一個甘心首疾,胡亂癡情的呆子。
瓊羽甚至開始懷疑,蕭雲奕口中的“羽兒”并非是她,難不成,他心裏還有別的女人?
“殿下有些神志不清,有勞太醫了。”瓊羽有意克制慌張的鼻息,走到旁邊給太醫讓了位子。
蕭雲奕一轉脖頸,瞪着瓊羽表示不服:“你說誰神志不清?”
瓊羽氣喘了半口,餘下的死死噎在喉嚨裏,可她也只能先安撫蕭雲奕的情緒:“說我,我神志不清。”
她倒真希望現在是在做夢,今日她和蕭雲奕,必然有個不正常的。
太醫聽着二位主子對話,早就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小心翼翼地給蕭雲奕把過脈,支支吾吾不知該向誰回禀。
瓊羽捏着袖口催促:“太子殿下究竟怎麽了?”
太醫戰戰兢兢地問:“殿下,您,您可還記得您姓甚名誰,家在何處?”
蕭雲奕眉頭未舒,對太醫的态度卻比對瓊羽要好:“本宮清楚自己的身子,一個個的,真當本宮傻了?”
太醫被怼的不敢再言,只好躬着腰轉向瓊羽:“回太子妃,太子殿下性情改變,有可能是頭部受到撞擊,釋放了內心深處壓抑的性情,想起了一些往事。”
“往事?”瓊羽抿了抿發幹的唇,果然,“羽兒”是他藏在心中的秘密。
她有些失落:“這病,何時能恢複?”
“這不好說,老臣也只能先給殿下開些藥。”太醫冷靜道:“太子妃放心,殿下思緒清晰,并不影響往後生活。”
瓊羽輕輕颔首,思索半刻,現在蕭雲奕情況難測,她只好先自作主張:“既然如此,還請太醫不要将今日之事對外多說。”
她沖連文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拿包銀子:“連文,好生送太醫出去。”
屋中一時又只剩他們兩人,蕭雲奕将對話聽的一清二楚,他想要坐起來,奈何肩上傷口無法用力。瓊羽見狀,沒脾氣地上前攙扶,蕭雲奕雖沒拒絕,卻還是皺着眉,一臉苦相。
“殿下不是讓臣妾守好本分嗎。”瓊羽無視蕭雲奕的不情願,重新端來水給他:“照顧殿下,便是臣妾的本分。”
蕭雲奕約摸是真渴了,他抓過另一側的杯壁,确保沒有碰到瓊羽的指頭。
将水一飲而盡,蕭雲奕還不忘挖苦:“若不是你和羽兒有幾分相像,東宮哪有你的立足之地。”
和羽兒相像?瓊羽大吃一驚:莫非,她竟然是某個女子的替代品?
怪不得蕭雲奕對她忽冷忽熱,關心不過火,忙碌也不冷漠,若她是一個用來代替他人的玩意兒,這便說得通了。
如今,他只是展露真情實感罷了。
瓊羽鼻頭微酸,但她用情守了蕭雲奕三年,好歹也想死個明白:“殿下,她當真好過臣妾千倍萬倍?”
蕭雲奕語氣雖輕,但不讓她占一點便宜:“羽兒可是南昭王的嫡五公主,你個宗室女子,如何與她相比?”
瓊羽愣着眨了眨眼,好巧不巧,她也是南昭五公主,如假包換。
這樣說來,“羽兒”的确是她不錯,但“瓊羽”,卻在蕭雲奕心中另有其人。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蕭雲奕因她保住了性命,卻又在記憶上又出了問題。
不過好歹是大事化小,瓊羽靈機一動,柔聲試探道:“那敢問殿下,五公主現在何處?”
蕭雲奕似被提起傷心事,他咳嗽兩聲,指使瓊羽:“去把本宮抽屜中的錦盒拿來。”
瓊羽照做,錦盒上的紋飾精致,一看就是主人極其愛惜之物,她仔細地替蕭雲奕打開錦盒,只見裏面躺着兩縷用紅繩系着的青絲。
這……這不是新婚夜時,他倆結發制成的發束嗎?瓊羽原以為這些東西不過是圖個吉祥寓意,沒想到,蕭雲奕竟然将它收藏了?
“羽兒失蹤之後,南昭王另選了你來代替羽兒之位。”蕭雲奕看到錦盒,霎時變得傷感起來:“但你和她不一樣,她心地善良溫柔賢惠,斷然不是你這種一心攀高的女人。”
瓊羽呆愣地眨着眼,原來在蕭雲奕眼裏,她是溫柔賢惠的……
不過,她現在怎麽就不心地善良,怎麽就不溫柔賢惠了!
蕭雲奕望着結發,深情款款:“世間所有女子,都比不過羽兒千萬之一。”
分明是被誇了,瓊羽反而百感交集,她在宮裏久了,自然聽說過一些宮闱□□,哪位娘娘因為長得像先皇後而得寵,哪位女子因為和先皇後同族而進宮……
但這自己做自己替身的,她真是頭一回碰到。
瓊羽驚喜于蕭雲奕對她的印象,又擔心他現如今的情況。正當這時,連文小跑着進屋禀告:“太子妃,皇後娘娘聽聞太子殿下已無大礙,便需殿下與您夜晚前去中秋家宴。”
“太子殿下剛醒,外出怕要受涼。”瓊羽回想起之前,蕭雲奕遇刺身亡,就算是中秋,滿宮也無半個宴席,看來此世,事情逐漸發展向未知。
蕭雲奕心緒不寧,他緩緩閉上眼:“本宮不去,本宮與羽兒在中秋夜成婚,今夜,本宮要去祠堂。”
瓊羽不懂蕭雲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她眨眨杏眸,不解問道:“殿下去祠堂做什麽?”
蕭雲奕瞥她一眼:“本宮在祠堂給羽兒立了牌位。”
什麽玩意兒,她個活人何時有牌位了?她結結巴巴,不曉得該如何稱呼自己:“先太子妃,啊不,南昭五公主,她,她去了?”
蕭雲奕喉結一動,說到動情之處:“羽兒失蹤生死未蔔,但本宮要替她考慮周到,如若真的遭遇不測,她在地下也有名分與地位,不會受到委屈。”
“您想的是真夠周到。”瓊羽她呵呵笑了兩聲,也不知道蕭雲奕給她燒的錢,閻王爺會不會替她攢着。
不過問題是,祠堂沒有她的牌位啊!
若蕭雲奕前去,沒有得到他腦中所想的情景,不僅精神會受挫,還會讓更多的人亂嚼口舌,太子去祭奠活着的太子妃,簡直太荒唐了!
要是流傳出去,絕對會破壞蕭雲奕的完美名聲。
他不過是幻想出了個太子妃替身,萬萬不能讓有心之人小題大做,借機陷害!
初陽映着蕭雲奕的愁容,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太子殿下,”瓊羽只好借題發揮,認真分析道:“五公主先前最是關心您的安康,若她得知您受了傷還去看她,是絕對不會欣慰的。”
“不如這樣,咱今日不違背皇後娘娘,先去赴宴。等您的傷痊愈之後,臣妾陪着你去祭拜五公主。”
蕭雲奕總算擡了他高貴的眼,他蹙眉望着一本正經的瓊羽:“你莫要露出這種表情,記着了,你只有笑起來像她。”
瓊羽無比僵硬地抽了抽唇角。
蕭雲奕雖沒一句好話,卻也不再堅持己見,他看上去心事無數,只自顧自地躺下,翻過身去不理瓊羽。
“那殿下先好好休息,臣妾告退。”瓊羽一出綏寧軒,忙示意碧波附耳過來:“你偷摸的去宮外,做個祭奠用的牌位。”
碧波應下:“是,敢問太子妃,為誰做呢?”
瓊羽神神秘秘道:“我自己。”
碧波:“???”
入夜,圓月高懸,熠熠生輝。
皇宮上下燈火未歇,朱牆金臺不失輝煌,尤其在翠瓦镂空的撷雲望樓之上,皇後精心布置了拜月家宴,高臺之下座無虛席,歌舞升平。
時過一半,永興帝醉酒疲累,意興闌珊,他示意衆人繼續享宴,便先擺駕回了養心殿。于是金座上就只有皇後柳氏,宴上氣氛也變得輕松些許。
瓊羽一襲藕色流彩雲錦裙,其上手繡海棠栩栩如生,嬌花配美人,她又一次在宴上豔壓群芳。
瓊羽受人相邀,飲過一盞桂花瓊漿,然而倦意襲面而來,她只得以袖掩面,短暫地收了笑意,顫了顫眼皮。
她方才借飲酒之機,悄悄仰臉去瞟蕭雲奕,只見他坐的端正,神态不似白日憂愁,恍惚有了從前的影子。
冷豔太子一夜之間成了苦情郎,皇後應該還不知蕭雲奕的情況,瓊羽在心中默想,只希望今夜,莫生什麽事端。
歡愉樂曲忽然之間改了風格,變得輕聲悠揚。瓊羽回神,只見大殿中結隊的舞女正齊齊告退,換來一盈盈女子甩袖上前。
月白玉珠串成面簾,随着動作搖擺不定,偶爾偏沉,露出女子妩媚迷人的嬌龐。湘妃色水袖舞衣襯人很白,軟料貼合在她身上,細腰嬛嬛一袅,竟比直接露膚還要妖嬈。
美人腳下極穩,身旋生香,還和着樂曲哼唱詩歌。瓊羽聽清字句發音,卻聽不懂詩詞含義,她也實在裝不出欣賞投入的樣子,于是轉開眼神,舉起滿上的酒盞,在唇邊輕輕沾了沾。
一曲舞盡,衆人皆撫掌贊嘆美人絕代,瓊羽匆忙落下酒盞,跟着人聲拍了兩下手心。
然而這動作在旁人看來,便是極不情願的敷衍表現。皇後眉眼一彎,不吝誇獎:“身姿妙曼,此舞只應天上有。”
她搖着手中蘇織冰骨玉扇,意味深長道:“太子妃,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