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光初亮時,一個嬌小的人影一身黑衣,披着晨光在路上七拐八拐,來到了一個破廟後的一片偏僻的野花田,在那野花田的正中央,有一個簡陋的墓碑,這墓碑簡陋到只是一個還沒有雕琢成型的石塊,但上面卻被一筆一劃地刻了字。
岳氏思安之墓,姊泣立。
那人影跪在墓碑前,伸手去一寸一寸地摸過岳氏思安這四個字,淚水從她眼眶裏流出來,一滴一滴打在了泥土中。
***
劉府是沒有什麽必要再去了,金子晚起床,吩咐李四去劉府把岳思思的屍體從祠堂裏好生搬出來,若沒有什麽別的問題便落棺下葬,至于那劉在薄,繼續關在祠堂裏好生思過罷。
金子晚下樓吃飯,又在大堂裏看到了早起的顧照鴻,後者對他招了招手,溫柔地讓他來嘗嘗這桃酒粥。
金子晚道:“顧兄怎的一早上起來就飲酒?”
顧照鴻笑:“金督主誤會了,這桃酒粥雖說帶了個酒字,但酒的含量微乎其微,只有淡淡的酒香,使得這粥更為可口。”
金子晚落座,有些興致拿起調羹嘗了一口,贊一句果真不錯。
顧照鴻見他神情不似作假,也有些高興。
兩人又說起這樁奇案,顧照鴻嘆氣:“這岳思思也是個苦命人,遇人不淑真心錯付,惋惜的很。”
金子晚拌了下粥,把那桃花攪拌開:“入城時陸铎玉同我說,這劉在薄是兩個月之前升上來的,之前是雨苗縣縣令。”
顧照鴻想到什麽,問:“那這岳思思或許是他在縣令期間的原配?”
“不見得,”金子晚淡淡道,“我朝的規矩,官員均由科舉産生,不可賣官鬻爵,因此所有的官員都是舉人出身,中舉後将随即調配到地方從縣令做起,三年後方可回遷升官。為防勢力過大,調配的地方縣不可是官員原戶籍所在地。若是劉在薄的原妻女是在他做縣令期間成的,那劉夫人不會不知道。”
顧照鴻是江湖中人,對官場上的東西一竅不通,聽金子晚這一番道來,方才恍然大悟。但他畢竟聰敏,轉眼便想到:“那會不會,是他還未進京趕考前的發妻?”
金子晚贊賞地看他一眼:“我已讓陸铎玉去劉在薄趕考前的老家打聽了,離這兒倒是不遠。三天便能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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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照鴻笑:“和金督主一起辦事,倒真的是省心。”
金子晚道:“顧兄可也得出點力,否則到時候記得把劉夫人給的酬勞分九萬裏一半。”
顧照鴻從善如流:“若是金督主開口,全給了又如何呢?”
金子晚盯着他,顧照鴻伸手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劉夫人的十兩紋銀。”
金子晚:“……”
金督主無言:“顧少俠的勞力還真廉價。”
顧照鴻笑出大酒窩:“風起巅不缺錢,志也并不在此。”
兩人雖在說笑,但顧照鴻有心留意,金子晚是很喜愛這桃酒粥的,但他依然只喝了幾口就放下了勺子,那碗本就不大,顧照鴻喝了兩碗半,金子晚只喝了小半碗就不再動了。
這金督主吃的也太少了些……
顧照鴻看了看他那在寬大紅袖子裏顯得越發伶仃的白皙手腕,好似被自己一握便會碎。
顧照鴻一向是與人很有距離感的,也不知道為何,他卻總想與金子晚親近一點,大抵人都是無法抗拒美的,偏金子晚又翩若驚鴻,名滿天下的顧少俠也難以逃脫俗人癖好。他想金子晚喜甜嫌辣,下次便逗他試試酸的又如何。
這時,李四上樓來,顯然是有事要禀告,還未等顧照鴻找借口離開,金子晚便道:“說吧。”
這顯然是不怕他聽,顧照鴻便又坐了回去。
李四行了個禮方才說:“禀督主,那岳思思的屍體,屬下為以防萬一,又讓仵作細細檢驗了一番,卻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地方。”
金子晚挑眉:“怎說?”
李四從懷裏掏出一張紙,遞給金子晚:“仵作從岳思思的屍體的後頸處發現了這個烙印,張三便就地臨摹了一張。”
金子晚伸手拿過那張紙,展開看了看遞給顧照鴻:“這烙印的花紋倒是奇特,非是官家烙印樣式,應是私印。”
顧照鴻看到這紋樣卻蹙了眉:“這花紋,顧某卻是見過。”
金子晚一怔。
顧照鴻又仔細看了看,越發确定:“我上月曾路過揚雨城,揚雨城有一花樓遠近聞名,叫流樺樓。這流樺樓裏的姑娘便都有這樣的花紋烙印。”
金子晚聞言促狹,展顏取笑他:“顧兄倒是随處風流。”
顧照鴻苦笑:“金督主可莫要取笑我,上次是友人要我作陪,去聽了曲罷了。有舞娘起舞時衣領滑落一些,友人好奇便問來的。”
可不要胡說。
金子晚也不再糾纏于這個,反而思索:“莫非這岳思思竟是風塵中人?否則又怎會有這流樺樓獨一無二的印子。”
說罷他又搖頭否定自己:“朝中有規定,所有官員,甚至是準備科考的候選人都禁止出入風月場所,更遑論娶青樓女子為妻,劉在薄若是如此,那必是要被剝奪科考資格的。”
顧照鴻也道:“歡場女子也斷不會起這種大家閨秀的名字的,她們是沒有姓氏的。”
金子晚聞言卻似是生起氣來,桃花眼裏含了怒:“也不知道先帝立的這是什麽狗屁規矩,這世上任誰是無父無母生出來的?偏生這風月中人不配有姓,又有什麽道理!”
李四聽着這大逆不道的話,也只是低着頭毫無反應,當作沒聽見。
這次換顧照鴻一怔。
旁邊離得不遠不近的一桌有個瘦小的身影,茶杯從桌子上掉下去,木杯子咣當一聲倒是沒碎,人卻是怕被扯上這驚天言論,匆匆忙忙地走了。
顧照鴻喝了一口茶,又把話題扯了回來:“如今看來,這岳思思身上的謎團也多得很。”
一直睡在金督主懷裏的白貓終于醒了,舒服地蹭蹭,打了個哈欠。
金子晚神色稍霁,順了順它的毛,淡淡:“是人是鬼,身上背着多少謎團,也休想在我面前瞞天過海。”
顧照鴻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心底有一種無可名狀的感受正在兇猛地試圖破土而出,催着他去更深入地了解這個人,去看看在那副好皮囊和惡名聲之下,他金子晚,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光是想想,顧照鴻就有一種許久未曾有過的澎湃之意在骨血裏流竄席卷。
但面上,顧照鴻也只是溫柔笑了笑:“那是自然。”
***
另一邊,陸铎玉和王二趕了一晚的路,終于趕到了劉在薄進京趕考前的老家。
王二把自己和陸铎玉的馬在馬舍拴好,立刻便和陸铎玉分頭開始打聽這劉在薄,可未曾想到,打聽了一圈,都沒人聽過這個人。
陸铎玉那邊也是,他直納悶,劉在薄的戶籍便落在這兒,怎會沒人聽說過呢……
陸副督郁卒,坐在小縣城城外的一塊大石頭上冥思苦想,恰好有一老婆婆拄着杖路過,陸铎玉這娃娃臉可相當讨老人喜歡,老婆婆慈愛地看着他:“小娃娃怎在這裏出神?”
陸副督一開始沒擡頭,那句滾你娘的小娃娃都已經在嘴邊了,一擡頭看到是一個發眉雪白的老婆婆,立刻咽了回去,老老實實:“我在打聽人,總是打聽不到。”
老婆婆是個熱心的:“老婆子在這兒幾十年,還沒有我不認得的人,不知小娃娃你打聽誰?”
陸铎玉眼睛一亮:“老婆婆可聽過劉在薄?”
老婆婆思索半天,搖了搖頭:“還真沒聽過,我們這兒沒有這個人啊。”
陸铎玉垂頭喪氣:“罷了……這龜孫子難不成謊報戶籍?科舉謊報戶籍這可是重罪啊他娘的——”
老婆婆“啊”了一聲:“我們這小地方,幾十年來只有一個人進京趕考了,可了不得,我記得也是姓劉,好像是叫劉載博。”
劉載博?
劉在薄?
陸铎玉猛地跳了起來。
彩蛋:
張三:我,張三,一米九,身材高大,聲如洪鐘,但不耽誤我畫畫和繡花
王二:我,王二,對這個名字很滿意,沒有麻子什麽都好說。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是玩個諧音梗,薄本身不就是多音字嘛,劉在薄(bao)和劉載博(bo),看着沒什麽,聽起來可不怎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