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當從法國巴黎飛往中國的航班發生意外的新聞在電視上播出的時候,歲寒正在擦桌子,電視機裏主持人用平淡的語調念出新聞稿,訴說着發生在今天上午的一場事故。啪嗒一聲,抹布掉落在地上。

新聞對于大多數并未置身其中的人來說僅僅只是個新聞罷了,歲寒望了一眼此刻還在店內吃飯的客人,見衆人神色無異,于是拾起了掉落在地的抹布,內心的慌亂卻是久久無法平複。

歲寒隐隐記得柏穆辰之前和他說,他是乘坐今天上午的飛機回來的,可他也不敢确定柏穆辰乘坐的飛機和新聞裏面播出的是否是同一架,若真是同一架……

他不敢細想,将抹布扔到了收銀臺邊,走進儲藏室後撥打了柏穆辰的電話號碼。他緊緊攥着手機,聽着鈴聲從響起到結束,最後變成那個冰冷的女聲,毫無感情地念出‘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不死心地再一次撥了出去,卻也只是得到一樣的結果,他努力地告訴自己不要慌,要冷靜,爾後想起柏穆辰這次是帶了周灏安一起走的,實在聯系不上柏穆辰可以試試聯系周灏安。

歲寒自己沒存周灏安的號碼,于是走到廚房,叫住了蘇紹南。蘇紹南正擇菜呢,好奇地看向不知為何看起來很慌亂的歲寒,問:“周秘書的號碼,你沒存嗎?”

“我這不……忘了嘛,再說了,回回他都是被柏穆辰派過來的,我要他電話號碼也沒用啊。”

“他給你的名片,你之前丢在收銀臺的抽屜裏了,一直沒拿出來呢。诶對了,你找他啥事兒啊?”

歲寒沒敢告訴蘇紹南說自己懷疑他們倆人的飛機出事了,自己這邊已經夠慌了,可不能帶着蘇紹南一起謊,于是對蘇紹南說:“這不,我剛才跟柏穆辰通話呢,也不知咋的他那邊突然就挂斷了,再打過去就打不通了,我擔心他那邊出事兒,就想找周秘書問問。”

蘇紹南是看着他進儲藏室打電話的,因此并未對他的話多作懷疑。歲寒把蘇紹南這兒糊弄過去之後,便走到收銀臺,翻箱倒櫃地找出了幾個月前周灏安遞給他的那張名片,對着名片上的號碼,一個字一個字地對照着按下了數字鍵。

依舊是無人接聽。

這下他真有些坐不住了,若單單是柏穆辰一個人聯系不上也就算了,偏偏兩個人一起聯系不上。他将那張名片攥在手心,二話不說地出了門,跑到街口的時候停了下來,攔住剛巧路過的一輛出租車,對着司機報出了名片上的地址。

這還是歲寒第一次來到柏穆辰的公司,從前他只是聽過柏穆辰和周灏安提起,說這公司是做房地産生意的,規模很大,裝潢很氣派。聽的時候不以為然,真正見到了還是會不由得感嘆一番,不過現在不是欣賞建築裝修風格的時候。他在公司門口停留了不到兩秒的時候,便直直朝着前臺走去。

林嘉佑下樓的時候,剛巧撞見歲寒同前臺小姐争辯的一幕,想來是歲寒貿貿然想進公司找人,卻被前臺小姐以沒有預約為由拒絕了,故而兩人争辯了起來。

看到歲寒那深鎖的眉頭,以及極力克制住自己不要發火的模樣,林嘉佑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高中時候林嘉佑對歲寒的印象就是狂妄而野蠻,現在依然如此,在他看來歲寒的性格和高中時候沒什麽兩樣,都令他十分不喜歡。

“抱歉,如果您沒有預約,我們實在不能讓您上去。如果您還要糾纏的話,我們只能請保安把您送出去了。”前臺小姐已經不想再和歲寒辯論,直接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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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寒雖然心急,卻也能明白,大公司有大公司的規矩,雖說是不服氣,卻也只能離開。此刻,卻聽見後頭傳來一個男聲:“Teresa,這位是我朋友,讓他進來吧。”

歲寒回過頭,看到林嘉佑站在身後的不遠處,他輕輕扶了一下眼鏡,對着歲寒露出一個無可挑剔的微笑。

上一次的同學聚會,歲寒與林嘉佑事實上一點交集也沒有,他們頂多算是在聚會現場看到了對方,還不是對視的那種。至此之後,兩人便再也沒有見過面了。

林嘉佑将歲寒帶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還讓自己的秘書給歲寒倒了杯咖啡。歲寒瞥了一眼那杯正冒着縷縷白汽的咖啡,沒喝,而是問林嘉佑:“柏穆辰他不在公司?”

林嘉佑不慌不忙地端起咖啡,細細抿了一口,說道:“穆辰如果回來了,應當是第一個就會通知我才對,不過很可惜,我今天并沒有收到他的什麽消息。發生什麽了?”

歲寒總覺得林嘉佑的語氣有點奇怪,卻又說不出什麽地方奇怪,他這會兒也顧不上在乎林嘉佑的語氣了,便問:“我不知道怎麽回事兒,聯系不上他,剛才看到新聞說從巴黎到國內的航班出了事……你知道他坐的是哪一架飛機嗎?”

“不知道,”林嘉佑搖了搖頭,“前不久通過話,說是今天上午回來,不過他這個人,每次出差回國的時間都是不确定的,很多時候都是說好了今天回來,結果明天回來,所以你也不必擔心。”

聽了林嘉佑的話,歲寒稍稍松了口氣,不過還是忍不住有些擔心。林嘉佑盯着他深鎖的眉頭,輕輕一挑眉,接着說:“不過按照我對穆辰的了解,他出差回國後第一個去的地方應當是家裏,而不是公司,如果你實在擔心,大可以去他家找找。”

“謝謝。”歲寒對着他點了點頭,起身便想離開,這個地方他待不下去了,不單是因為想去找柏穆辰,更多的是因為與林嘉佑獨處時有一種微妙的,令人不适的感覺。

快要推門出去的時候歲寒才想起來自己根本沒有柏穆辰家的地址,想來柏穆辰也不可能還住在高中那個房子,于是轉身看向林嘉佑,問:“你有他家地址嗎?”

“當然,”林嘉佑從抽屜裏取出紙筆,一邊寫一邊同歲寒說,“我和穆辰結識這麽多年,他家我還是去過不少次的,回回他在外應酬喝多了酒,都是我送他回去的。”

筆尖在紙面行雲流水一般地滑動,墨水順着筆尖細小的圓柱落下,深深地印在紙面。林嘉佑提起筆,将那張寫了柏穆辰家地址的紙條遞給歲寒,微笑着說:“對了,剛才你進來的時候,我注意到你的鞋子上似乎沾了不少泥,當然,依據你所處的環境,鞋子不幹淨也是正常的。不過他那兒不一樣,他所處的別墅區,即使是燒菜做飯的阿姨,鞋底都是幹幹淨淨的,所以我還是建議你進他家之前,擦擦鞋底,或是換一雙鞋子。”

歲寒明白了,那種微妙的不适感到底是什麽。

林嘉佑仍然打心底裏瞧不起他,從前是,現在亦是。有錢的時候,林嘉佑把他看成暴發戶子弟,沒錢的時候,直接淪落成混混。

盡管他不明白,為什麽林嘉佑會對他有這些莫名的敵意,明明他也沒有主動得罪對方。

歲寒瞥了一下嘴角,從林嘉佑的手中抽出那張紙條,冷冷地回了一句:“多謝。”

林嘉佑站在窗口,看着年歲寒走出公司的大門,接着站在路口攔了一輛車,揚長而去。他深吸了一口氣,接着取出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送給柏穆辰。

‘他過去了’

柏穆辰家住的是別墅,建立在風景區,周圍綠化做的十分不錯。磚紅色的圍牆中間是刷了黑色油漆的,由栅欄組成的鐵門,隔着鐵門能看到裏面的歐式建築,以及圍繞在建築旁邊的花園與池塘。

歲寒自是沒什麽心情欣賞柏穆辰的房子有多好看,他站在紅色的圍牆便,手指一下一下按在門鈴鍵上,足按了十來下,裏頭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他接着不死心地走到鐵門前,一只手抓着鐵栅欄用力搖晃,另一只手取出手機,撥打柏穆辰的電話。

電話打不通,房子裏也沒反應,他的內心越來越不安,慌亂與擔憂幾乎占據了整顆心髒。他甚至想着幹脆直接翻牆進去,沒準兒那個混賬在裏面睡過頭了,所以電話也打不通,按門鈴也聽不見。最後一絲理智卻告訴他最好還是不要這麽做,這麽做跟私闖民宅沒什麽區別。

于是他再次按了十幾下門鈴,給柏穆辰打電話,最後幹脆一腳揣在鐵門上。去他娘的理智,要個屁的理智。

于是歲寒從別處找了一塊石頭,腳下墊着石頭,再輕輕一跳,雙手攀住圍牆的頂端,接着手臂一用力,半個身子都便靠在了牆頂上。就在他要擡腿直接進去的時候,他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寒寒,你在這裏做什麽?”

歲寒驚訝地回過頭,只看見柏穆辰站在身後的不遠處,手中拎着行李箱,正疑惑地望着他。

他好好的,他沒出事。驚慌的心情頓時被喜悅所代替,歲寒立時從牆上跳了下來,快步跑到柏穆辰面前,抓着對方的肩,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直确認對方真的沒出什麽事,才顫聲問:“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你怎麽了?你今天看起來很奇怪。”柏穆辰微笑着看向歲寒,手撫向他的臉頰,輕輕捏了一下,“又是跑到我家門口又是翻牆,告訴我,你到底要做什麽?”

“沒有,沒想做什麽,”歲寒才不想讓柏穆辰知道自己僅僅是因為一條新聞,就急得想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到處跑,甚至打算私闖民宅,那樣多丢人,于是趕緊轉移話題,“我問你,我給你打電話你為什麽不接?”

“很不幸,我和小周的手機都出故障了,所以才沒能及時和你聯系。”柏穆辰看着歲寒那明顯是送了一口氣的表情,便道,“你是不是看到了新聞,以為我出事了,所以才着急火燎地跑過來找我?”

當面被人點破心思,歲寒頓時有些羞惱,他瞪大了盯着對方,死不承認:“我,我才不是因為擔心你才跑過來的,我告訴你,我大老遠兒地跑過來是為了,為了……”歲寒思索了一下,最後對柏穆辰說,“為了來告訴你,你說的那個事兒,我想好了。”

柏穆辰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的,這使得他所有的情緒都會掩藏在眼底,令別人看到的只有溫柔。他撩了一下歲寒的頭發,問道:“哦?你告訴我,你的答案是什麽?”

歲寒嘴角一勾,接着,手繞過柏穆辰的身子,按在他後腦勺,迫使他低下頭。随後,對着那張他想念了一個多月的唇,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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