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吃過晚飯後,歲寒擔心王嬸晚上一個人在這兒過夜沒人照顧會出事,便想留下來陪夜,不過王嬸表示自己病得沒那麽嚴重,而且護士晚上都在,用不着別人留下。
饒是如此,歲寒還是有些擔心,想盡量留在這兒陪她。這或許是因為他母親當初也是生病去世的,而且就死在醫院,且如果母親還活着,想必到了現在也應該是和王嬸差不多年紀吧。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他多多少少會将自己對母親的感情轉移到王嬸身上,他不想看着王嬸出事,更不想看着王嬸落得和自己母親一樣的下場。
就在王嬸與歲寒就要不要留下來陪夜争論的時候,病房門被人從外部重重地撞開,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
“媽!”
來者正是小王,不過他現在的模樣與歲寒之前所見的可謂是判若兩人。他幾乎是跑着進來的,走到病床前的時候還差點兒跌倒,他跌跌撞撞地走到病床邊,接着,在自己母親面前跪了下來。
在見到自己兒子的那一刻,王嬸眼中的淚水也掉了下來,她忙撐起身子去夠小王,心疼得說:“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媽媽沒事。”
他跪着走向前,攀着病床的邊緣,将頭靠在王嬸懷裏,哭着說:“媽,對不起,對不起,您一定是被我氣得,都是我不好。”
王嬸只輕輕将他抱在懷裏,像是安撫一樣地輕拍他的後背:“沒事沒事,我不怪你。”
歲寒望着這一幕,心裏莫名地有些落寞。
明明他該是為王嬸高興的,不學無術的兒子好歹不算太沒良心,可為什麽看到他們這番母子情深的場面,自己心裏總有點兒不是滋味呢。
他輕聲嘆息,微微垂眸,盯着腳下的地板出神,柏穆辰走到他身邊,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歲寒回過頭,便聽柏穆辰輕聲同他說:“走吧。”
那晚小王良心發現地留下來陪自己生病的母親過夜,這自然是用不到歲寒了,他同王嬸打了聲招呼後便離開了。
夜晚的醫院走廊靜悄悄的,很少有人會大聲說話,只有腳踏在瓷磚地面發出的聲響。歲寒走在柏穆辰後方,注視着前方男人的後腦,問:“是你把王嬸的兒子叫來的?”
“是。”柏穆辰回答。
“你們認識?”歲寒不禁有些懷疑,柏穆辰之前有過勾結劉虎來整他的前科,這一次他不确定,柏穆辰是不是與王嬸的兒子也有勾結。
“不知道算不算認識。”柏穆辰道,“就是之前他把你打暈的那次,我其實就在你身後,因為怕被你看到,所以站得比較遠,不敢貿然往前。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打你的時候我沒來得及阻止。他把你打暈後,剛想逃走,就被我抓住了,我告訴他,如果他願意回去,把錢還給他母親,并向他母親道歉,我可以給他一份輕松的工作,如果他不願意,我會立刻向警方報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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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次才是你們第一次見面?”
“對。”
“哦。”
之後兩人再沒有話說,一路無言走到了醫院樓下,柏穆辰轉身問歲寒:“要不要乘我的車回去?”
先前乘柏穆辰的車是迫不得已,現在時間充裕了,歲寒也覺得自己沒必要再乘柏穆辰的車了。于是便拒絕了柏穆辰邀請,改自己乘公交車回家,在路上發了一個小時呆,才回到家。
回到家後不出所料地發現柏穆辰坐在客廳等他,歲寒也沒理會柏穆辰,繞過他直接走到陽臺上,接着靠着陽臺的護欄,從口袋中摸出一包煙,又取出打火機點燃了。他猛地吸了一口,又緩緩呼出,白色的煙霧像輕薄的花瓣似得散開,又漸漸消散在空氣中。
柏穆辰走到他身旁,同樣從上衣口袋裏取出一支煙,同歲寒說:“借個火?”
歲寒皺着眉瞥了他一眼,直接将打火機甩給他,說:“同樣的方法,你還能用兩次啊。”
“不是,我只是想重現一下那時的場景罷了。”他接過打火機,點燃了手中的煙,又将打火機還了回去。
“我外公死在去年冬天,十二月底的時候,下雪的某個夜晚。”柏穆辰吸了一口煙後如此說,“他是壽終正寝的,走的時候很安詳,臉上還帶着微笑。”
這是歲寒第一次聽柏穆辰說起關于他外公死亡的細節,他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煙,專注地看向柏穆辰。
“我回到他身邊其實也差不多有十年了,可是真正能陪在他身邊的時間卻并不多。剛剛被他帶走的時候,他要我專注學習,接手公司後,他又要我專注工作,其他的,不用多管。”柏穆辰輕輕嘆了口氣,“可他好像從來沒有和我說過,讓我多回去陪陪他。”
“也不知道人是不是在死之前會會有感覺,在他去世的前一天,他把我叫回了家,”柏穆辰看向歲寒,說,“你猜是為什麽?”
歲寒搖了搖頭。
“他告訴我,他很早的時候就知道我喜歡男人。他還說他一直很後悔,當初沒有同意我媽跟我爸的事情,如果他同意了,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了。他不想再看到我媽的悲劇重現在我身上,所以他告訴我,不管我喜歡誰,他都不會阻撓。”
他微笑着望向歲寒,眼中滿是柔情:“過去我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我把一份不屬于你的仇恨強加在你頭上,我多次不信任你,我還在跟你交往的時候和別人暧昧不清,我曾無數次回想和你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越想越覺得……我果然是個混蛋。我不求你原諒我,只求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贖罪,好不好?哪怕是用我的一生來向你贖罪,我也不在乎。”
此時此刻,歲寒真的不知如何回答,他不會原諒柏穆辰,可是關于贖罪這件事,他不知如何作答。
“你……”
“寒寒,給我這個機會,好不好?”
他微微擡起手,想要輕輕揉一下歲寒的頭發,只是指尖才剛剛觸碰到他鬓角的發絲,便聽得客廳裏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好哇,你們兩個果然不對勁!”
歲寒吓得向後退了一步,再看向客廳,發現張猛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那裏,看他那副表情,估計是把兩人剛才的對話聽了個八/九不離十。
“我從一開始就覺得你們兩個不對勁,現在果然讓我逮到了。我呸!兩個大男人在一塊兒唧唧歪歪的,真不要臉!”
歲寒之前也隐約察覺到張猛看自己跟柏穆辰的眼神不太對,背地裏也自言自語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人家沒挑事兒歲寒也不會去搭理他。
既然現在張猛挑明了,那麽他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麽好隐瞞的了,歲寒和張猛不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倒不如趁着這個機會搬出去,也省得每天和柏穆辰面對面了。
他在心裏想好了一套說辭,既能惡心一下張猛,又能撇清關系。正要開口,柏穆辰便将他擋在身後,同張猛說:“跟他沒關系,是我一直要纏着他的,我也是為了糾纏他才搬來這個房子的,他,他……”柏穆辰回頭看了歲寒一眼,見對方一臉驚訝地盯着自己,又斬釘截鐵地同張猛說,“他對我沒興趣。”
歲寒看着柏穆辰的背影,實在不知道他這個舉動的意義是什麽,在柏穆辰站到他身前的時候,他甚至還想了一下,柏穆辰是不是打算把張猛罵一頓,或者只是幹脆利落地留下一句‘關你屁事’,結果他就是說了這樣一番話?
他輕聲說了一句:“你腦子出問題了?”
張猛看了看柏穆辰,又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後的歲寒,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兩人在當着自己的面打情罵俏,很是厭惡地朝着兩人呸了一聲,接着跑回自己房間去了。
“神經病,”歲寒罵了張猛一句,繞到柏穆辰面前,瞪了他一眼,罵道:“你也是個神經病。”
“我,我只是不想讓他罵你。”
“關你屁事!”歲寒朝前走了兩步,又轉過身,指着門同柏穆辰說,“既然你也知道是你一直纏着我,那麽你就該識相點,不要再在我面前晃悠了,趕緊走。”
“寒寒……”
歲寒指着柏穆辰,一字一句地說:“同樣的話,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歲寒第二天起來的時候,那個總是坐在沙發上等着他起床,然後跟他說早安的人不在了。
他總覺得柏穆辰不會就這麽輕易離開,洗漱完畢之後,他鬼使神差地走到柏穆辰租的那個房間門口,轉了一下門把手。沒轉動,這才發現這個房間的門又鎖了,看來柏穆辰是真的不在。
說不出來是什麽心情,歲寒總覺得自己應當是很輕松的,可輕松之餘,好像又有那麽點失落。
王嬸住院以後,她的超市便交給歲寒管理了,而住在醫院裏的王嬸則是由她那個總算良心發現的兒子照顧。不過歲寒到底有些放心不下那個啃老族,因此每天中午和晚上還是會帶着自己做的飯菜去探望王嬸,在那兒待半個小時陪陪她。
晚上回到家的時候,歲寒進門前還在門外探頭往裏瞧了幾秒,沒見到柏穆辰的身影,這才放心大膽地進門。只不過進門才放了個包的工夫,那人的房間門便打開了,柏穆辰倚在門框旁。同歲寒說:“你回來啦。”
歲寒呆呆地盯着他:“你不是走了嗎?”
柏穆辰笑了笑,說:“我要纏你一輩子的,怎麽可能走。”
作者有話要說:我發現我每次寫文都是,一篇文越是到了快要完結的時候,就越是不想寫,但我的原則是不坑文,所以好像每篇文到了最後都有一種很趕的感覺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改掉這個壞習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