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墜入凡塵
楚優優低着頭，一直沒說話。
鐘雲以為她知道害怕了，便得意道：“知道怕了就行，當初我能把你撿回家，現在就能把你扔出去。你一個高中生，要是沒了我，你怎麽讀書？怎麽考大學？要是現在辍學出去打工，那你一輩子都只能是一個社會底層了。漂亮的衣服、寬敞的大房子、司機、鐘點工……這些都跟你無緣了，很可能你自己就要去做鐘點工了。”
鐘雲甚至憐愛地摸了摸楚優優的腦袋，她的發質極好，滿頭烏發如果披散下來就像瀑布一般。
“你小時候就長得漂亮，那會兒孤兒院有那麽多小嬰兒，你是最好看的一個。我結婚那麽多年都生不出來，沒辦法只能去孤兒院領養你。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系，但媽媽對你不好嗎？媽媽讓你讀那麽好的學校，給你住這麽好的房子，還讓鐘點工照顧你，你應該知足的。你爸爸不要我們了，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我怎麽會害你呢？江放這麽優秀，長得也好，你們在一起，會很般配的。反正以後總是要嫁人的，與其嫁給那些不知道來路的野小子，還不如趁早把江放定下，你這一輩子啊，都不用發愁了。”
楚優優突然擡起頭來，把鐘雲吓了一跳。
跟鐘雲想象的完全不一樣，楚優優不僅沒有絲毫害怕和悲傷，她反而笑得特別開心，那笑容燦爛明媚，好像春日的一抹暖陽。
“你……”
楚優優給鐘雲深深一個鞠躬，擡起頭後，她說：“謝謝您養我這麽多年，我選孤兒院。”
鐘雲急促地喘着氣，她看着楚優優燦爛的笑臉，自己反而慌了起來。
好一會兒，她一腳踢翻了身邊的一個置物架，上面的裝飾品叮鈴咣當砸了一地。
江放這會兒已經意識到不太對了，雖然聽不見楚優優跟鐘雲的對話，但氣氛不對他還是知道的。
他剛剛站起來，就見鐘雲忽然像一陣風似的沖進了一個關着的房間。
然後沒過一會兒，鐘雲就開始把房間裏面的衣服、書本一樣一樣地朝外扔。
“很好，你要滾，就趕緊給我滾！養了你這麽多年，沒想到倒是養了個白眼狼出來！既然你這麽想回孤兒院，那你今天就去吧！”鐘雲一邊怒吼，一邊繼續扔着楚優優房裏的東西。
“孤兒院”三個字讓江放表情一變，再聯想到之前楚優優說的以後要還債，江放已經明白過來了。
楚優優先把扔出來的書本全部壘在一邊，然後從衣服堆裏撿出了校服和幾套換洗衣物疊好也壘在一邊。
鐘雲很少回家，楚優優的衣物也不算多，沒一會兒就扔空了。
鐘雲踩着衣服大踏步走出來，那張漲成豬肝色的臉怒氣沖沖，她覺得只是這樣發洩似乎還不夠，于是在客廳裏轉了幾個圈，她忽然眼睛一亮，喝道：“我養了你這麽多年，要是就這樣放你走了，我花的那麽多錢找誰要去？你想走也行，你得還我的錢！”
楚優優說：“我雖然不懂法律，但我想，只要是正常領養，那麽養父母應該有撫養我的義務。也就是說，在我十八歲之前，你花錢養我，是應該的。”
鐘雲兩眼一翻，正要發怒，楚優優繼續說：“但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歡我，我也不想欠你們的人情和錢。你養我到現在花了多少錢，我現在雖然還不起，但以後，不管多少年，我都一定會還清的。”
“嘴上說得好聽，剛才還跟我扯法律呢，你說還錢，我就會信你？”鐘雲嗤笑一聲。
“我可以給你寫一張欠條，等我大學畢業後，一定會慢慢還清這筆賬的。”楚優優說得非常認真。
鐘雲沖進自己的書房，過了一會兒又火燒火燎地沖出來，她在餐桌上拍了一張A4紙：“過來簽字！”
楚優優走了過去，上面寫着她欠鐘雲兩百萬，需在十年之內還清，連利息多少都寫上了。
楚優優認認真真寫上了自己名字，鐘雲對着那邊的江放喊道：“你是見證人，你看見了，這張欠條是她自己簽的。”
江放沒說話，鐘雲大踏步走到客廳門口打開大門，然後指着楚優優的鼻子喝道：“你現在可以滾了！”
楚優優把書包裝滿，其餘裝不下的書本她用床單包了起來，然後又包了一床單的衣服，就費力地拖着兩個大包走出去了。
鐘雲站在門口，眼中除了恨意還有一絲後悔。
楚優優又給她鞠了一躬：“謝謝您，這麽多年的照顧。”
鐘雲忽然鼻子一酸，想留下楚優優又抹不開面子，就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楚優優已經拖着兩大包東西走進電梯了。
江放大踏步沖了過去，在電梯門關上前進了電梯。
“優優……”鐘雲忽然喊道，但電梯門已經關上了。
電梯裏，江放的表情非常難看，他說：“對不起，我沒想過會變成這樣。我只是見你總是一本正經的，就想開個玩笑逗逗你。我本來是想介紹我隔壁的一套空房子給你們的……”
楚優優笑了一下：“算啦，跟你無關。這件事早晚會發生的，只不過稍微提前了一點而已。”
“那你現在怎麽辦？一個高中生，被趕出家門要怎麽生活？”
“今天晚上我先找個賓館住一晚，明天早上就去學校附近租房子。我從小到大的壓歲錢都存起來了，省着點花，等我考上大學就好了。”
“那你大學的學費呢？”
“高考之後的暑假可以打工，還有助學貸款什麽的，應該沒問題。”楚優優看上去真的一臉輕松，好像毫不在意。
江放說：“既然這麽窮，還不如去我家住一晚，還可以省一個晚上的住宿費。”
“不去，我跟你又不熟。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江放低聲道：“我又不是壞人。”
“我知道啊，但是我為什麽要麻煩你呢？”
電梯到了一樓，楚優優拖着兩個大包吃力地朝前走。
江放看看她那小胳膊小腿，大步上前搶走兩個大包：“去什麽賓館？我送你過去了再回家。”
楚優優指了路，兩個人去了附近的連鎖快捷賓館，前臺看了看楚優優身份證上的年紀，直接幫她報了警。
兩個人稀裏糊塗地被警察帶去了附近的派出所，負責問話的警察是一個中年人，相貌憨厚，說話時候總是在笑。
“咋回事啊？這大晚上的，你們倆在私奔？小小年紀這樣可不行啊，你們什麽學校的？”中年警察看了看倆人背着的那些大包袱。
楚優優解釋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中年警察不相信，還硬是要走了鐘雲的號碼，出去給鐘雲打了一個電話。
江放老神在在地坐在那裏，滿臉都是看好戲的表情。
“第一次進局子？”他說。
楚優優點點頭，江放說：“我不是第一次了。”
“哦。”楚優優說：“我看你也像這裏的常客。”
江放樂了，正要說話，中年警察已經黑着一張臉走了進來。
“您問清楚了嗎？”楚優優問道。
“問清楚了，她說她已經在找人走流程，明天你就會被人帶去之前領走你的那間福利院了。”中年警察非常同情地看着楚優優，他說：“你這麽好的孩子，怎麽說不要就不要了呢？”
楚優優說：“警察叔叔，我已經十七歲了，我能不回福利院，自己一個人在學校旁邊租房子住嗎？”
“這個我不太懂，但估計不行。”中年警察說：“現在很晚了，婦聯的同志也聯系不上了，要不，我先帶你去賓館安頓下來，明天再看看怎麽辦。”
“好，謝謝警察叔叔。”
一個女警察從外頭走了進來，跟中年警察一起帶着楚優優去了不遠處的快捷賓館，幫她開好一個房間，又領她進去安頓好，兩個警察才拉着江放一起離開。
不管江放是做什麽的，放他這樣一個大個子少年跟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待在一起可不行，出了事誰負責？
鐘雲的動作還是很快的，第二天上午，福利院的工作人員就跟警察一起來接楚優優了。
工作人員還拖着一個大箱子，說裏面都是楚優優沒帶走的東西，鐘雲也不要了，所以要帶去福利院。
時隔十七年，楚優優又回到了這間福利院，當然，她對這裏是沒有絲毫印象的。
她的情況比較特殊，院長特地把她分到了人少的那個房間，安排她跟幾個比較文靜的女孩子住在一起。
楚優優對此接受良好，反正只剩一年多的時間她就要去上大學了，這裏只不過是一個落腳點而已。
只是孤兒院的位置離學校有點遠，周一早上，楚優優比平時更早出門，還是差一點遲到。
班裏的氣氛有些古怪，她一走進去，原本人聲鼎沸的教室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朝她看了過去。
楚優優一臉尋常地走到座位上坐下，袁晶已經迫不及待地握住她的胳膊，急促地問道：“楚優優，聽說你現在是孤兒了？還住在孤兒院？這是真的嗎？”
楚優優沒想到消息傳得這麽快，她說：“是真的，不過，你從哪裏知道的？”
“大家都知道了，微信群裏傳遍了。喏，你看。”袁晶打開自己的手機，給楚優優看那些消息，“我周末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不過你的手機都是關機的，我擔心死了。”
“啊，對不起，周末我跟着工作人員去辦了很多手續，所以一直沒管手機。”楚優優拿出手機一看，早就沒電關機了。
“那你現在還好嗎？”袁晶一臉擔憂。
楚優優笑了一下，輕輕說：“你放心吧，我很好。孤兒院環境也挺好的，比較像是在住宿舍。早起食堂還有早飯，比我在家強些。”
“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說，我們是好朋友，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幫你的。”袁晶用力握住楚優優的手。
楚優優心裏一暖，因為她有一個外班好友的關系，所以跟袁晶這個同桌的關系一直不冷不淡的，沒想到袁晶居然說她們是好朋友。
楚優優也用力回握住袁晶的手，她說：“謝謝你。”
但有一部分同學的反應并不像袁晶那麽友好，楚優優長得漂亮，雖然沒評上校花，但在整個學校還是很出名的。
加上她家庭條件不錯，大家原先都以為她是個小公主。
可現在小公主突然墜入了凡塵，不少壞心眼的人就開始故意挑事了。
中午在食堂，楚優優端着餐盤好端端的走着路，同年級的一個矮個子男生忽然朝她撞了過去，她手裏的餐盤直接掉了地上，飯菜撒了一地，還有不少潑在了她的衣服上。
袁晶氣壞了：“你幹什麽？”
男生嬉皮笑臉地看着楚優優髒兮兮的校服，大聲說：“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沒看見你。我弄翻了你的飯菜，多少錢，我賠給你就是了！”
“這是賠錢的問題嗎？你根本就是故意的！這裏這麽寬敞，你要是正常走路怎麽會撞過來？”袁晶更加生氣了。
楚優優拉住了袁晶，她平靜地看向那個矮個子男生，朗聲說：“飯菜一共十二塊錢，付現金還是轉賬？”
男生嗤笑了一聲：“怎麽吃得這麽寒酸？哦，我知道了，你現在是個孤兒了，孤兒肯定只能吃這些了。孤兒，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随着他的起哄，旁邊有幾個男生也跟着喊起了“孤兒”。
楚優優大大方方地站在那裏，她說：“第一次看見孤兒，只能說明你見識太少。好了，十二塊錢，付現金還是轉賬？”
“楚優優，你以前不是挺能耐的嗎？我跟你表白，你連正眼都不瞧我一下。你能耐什麽啊？一個孤兒而已，還以為自己是從前的小公主啊？”男生一臉不屑。
楚優優說：“我是什麽人跟你無關，請你快點賠錢，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男生甩出兩張十塊錢紙筆扔在楚優優的腳底下，轉身想走。
楚優優一把拉住他：“把錢撿起來，遞給我！”
“你還敢拽我？”男生有些火了，回過頭就要動手。
一只大手将他狠狠朝外一推，謝明軒非常生氣地擋在了楚優優的前面：“欺負女孩子，你算什麽東西？”
正在朝這裏跑過來的江放看見謝明軒的出現，腳步一停，轉個身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