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拜師授劍

時間在每一天的勤奮與刻苦中流逝飛快。四季的一個輪轉,很快又到了融融春日。

“千落,你覺得怎麽樣?”

玉容、寧封和千落此刻都在落風坡上,看着前方那個正在舞劍的小女孩。

“無懈可擊。”千落只說了這麽四個字。

玉容一笑:“這丫頭可真不簡單。當初致道師叔祖說她很有仙緣,不過事關天機也不曾細說,現在想來,恐怕指的就是這個吧。”

“我倒是很想看看兩天後掌門師叔見到這番情景,會說什麽。”寧封想起他們掌門那淡然清冷萬事不驚的性子,心裏很是期待。

“你難道覺得掌門會毫無察覺嗎?”說話的是千落。

“掌門會察覺嗎?掌門平日裏都不下重雲殿,就算是我們,一年到頭也看不到他幾次。”

千落卻搖搖頭:“掌門他啊……世間萬物六界蒼生,皆在他心裏,卻又無一在他心裏。”

寧封和玉容都看着千落。

“你們想,掌門的修為以臻至境,這個世上哪有什麽是他看不明白的,又哪有什麽還需要去看明白的?”

“行了行了,千落就別再繞了,我們也不指望把掌門看懂了。再說,管掌門知不知道這件事呢,反正這規矩是掌門親自立下的,總不會到時候不承認吧。”玉容說。

“那是自然。”

“所以啊,你們這個小師妹,當掌門弟子已經是當定了,不過她當上掌門弟子之後的事,那才有意思呢。”

“師父/師叔?!!”

千落玉容寧封皆不意身後居然還有人,而且那個人還是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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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你怎麽來了?”玉容問。

“這麽有意思的丫頭為師我當然要來看看了。真是可惜可惜……早知道那會兒她入門的時候我就應該把她收到座下了。”止水似乎很是惆悵惋惜。

玉容和寧封:“……|||”

這是他們那個一直自由散漫都懶得管他們的師父嗎?還有他那一臉似乎在期待什麽好戲的表情,是惡趣味又犯了吧……

玉容和寧封皆不由自主地顫了顫。

看別人的好戲也就算了,看掌門的好戲……可不是付點門票費那麽簡單的……

而等瑤光把一百零八式的劍招全部都舞完朝他們這裏過來的時候,止水已經無聲無息地遁了。

“千落師兄,玉容師姐,寧封師兄,”現在的瑤光已經可以呼吸平暢地把一整套三清劍式練完了,“剛才我好像感覺還有一個人在,是誰啊?”

“啊……那個……呃……”玉容望天,不知該怎麽說。

而千落則是很平淡地說了一句:“不是什麽要緊的人,別在意。”

玉容和寧封再一次的:“…………|||”

雖然他們的那個師父确實不靠譜了那麽一點,但千落你那就像是在說一顆大白菜似的語氣又是腫麽回事啊?

兩天後,淨心殿前。

新進弟子在一年後接受掌門檢驗歷來就是三清的規矩。在這一年裏他們學習了各種最基本的知識後,接下來就可以往某個特定的方向發展了。當然,這三清劍式和心法卻還是一直要學下去的。

至于這個考驗是怎麽個考法,其實也很容易,就是每一位新弟子在所有人面前展示一下這一年裏他學得最好的一個方面。比如你在煉丹方面特別有造詣,那就只要把你所煉的丹藥拿出來讓大家都看一看,這個自然是最輕松的,又比如你在天文測算上很有心得,也可以當衆算上一卦。所以盡管是考試,但其實很自由,只要你這一年裏用心學了,肯定是不會有問題的。

瑤光想起自己上次見到他們掌門還是剛入門的時候,而現在就算她快要成為他的弟子了,卻依舊不能有什麽印象。

對他的認識只停留在各種傳言以及那個時候匆匆一瞥的出塵與清逸。

三清掌門,墨玄上仙。法力無邊,風姿卓然。

不由得,瑤光又偷偷擡頭小心地看向了前面的那個身影。

今天不同于新弟子入門的時候,致道并沒有出現,殿前只有墨玄與止水,而千落,寧封和玉容則分別立于他們之後。

墨玄一身掌門白衣,廣袖垂地,衣袖和下擺處都用銀線繡着精致的雲紋。烏黑的長發有一半用玉簪挽住,齊整地自肩部流瀉而下。臉上淡然的神情一如當初,似不曾有過任何的悲歡。

瑤光定定地看了一會兒,恍惚之後也如上次一般很快地便将頭垂下。

雖然她立志的不是要做墨玄這個人的徒弟,而是要做三清掌門,當今仙界唯二的一位上仙的徒弟,不過,能有這麽一個無論容貌還是法術還是修為都如此出衆的師父,她自然也是十二萬分樂意的。

“嗯,不行不行,”瑤光在心裏使勁地搖了搖頭,“你現在都還沒當成人家的徒弟呢,怎麽就先想起這些來了,打住打住!”

而後便靜靜等着輪到自己。

這一屆新弟子總共也就十六個人,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的刻意安排,瑤光剛好抽到的是第十六號。好在她本身就是沉靜之人,反倒是在上面的幾個知情者,有些迫不及待。

終于……

瑤光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

“弟子瑤光,見過掌門,止水師叔,衆位師兄師姐,”說着,瑤光俯身行禮,“瑤光不才,剛于近日習得整套三清劍法,還請掌門、師叔以及衆位師兄師姐指教。”

話音剛落,底下就立刻一陣騷動。

雖然三清的衆人都或多或少聽說過瑤光想要在一年內學會整套的三清劍法,但是大多都以為她早已經放棄,今日聽她這麽一說,當下都吃驚不已。

瑤光學這劍式,其實倒也不是刻意要隐瞞或者是其他什麽,她只是覺得一來這是她自己的事本就沒什麽好宣揚的,二來衆人對此也都不大看好和相信,所以弟子中也只有千落、寧封和玉容,再加上一個玲珑,知道全部的始末。

瑤光也沒有在意身後那不小的議論之聲,只是從容地在廣場中央立定,嘴角微微一揚,長劍立刻出鞘,腳尖一點,縱身躍出握住劍柄,于半空中輕盈地一個轉身,潇灑飄逸而又氣勢如虹,行雲流水間又不乏铿锵凜然。

衆人皆目不轉睛地盯着場上的那個少女。目光由最開始的驚詫漸漸轉而變成驚嘆,就連一些入門已久的弟子都不得不承認他們從未見過有誰可以把三清劍式練得如此精妙絕倫,出神入化,而眼前的這個還是個入門才一年的小女孩。

劍氣自瑤光手中的長劍直掃而出,白玉鋪就的地上立刻現出一道齊整的裂痕,綿延數十米。

三清劍式一百零八式的最後一式,峰回路轉。

長劍劃過一道優美的長弧,穩穩地落回劍鞘之中。

整個淨心殿前靜得連根針落地都清晰可聞,衆人凝神屏息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大氣都不喘一下的完成了整套劍式,好些三清弟子都久久地回不過神來,有些幹脆還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看看這到底是不是在夢中。

瑤光舞完劍,走回墨玄的跟前,低頭斂容道:“弟子恭請掌門指教。”

墨玄的目光在瑤光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他對這個弟子自然是有印象的。當初大殿上那個安靜從容的小女孩,一年未見,已經磨練地如此沉穩,不過那雙明眸之中卻隐隐壓着飛揚的光彩。稚氣未脫的臉龐似乎沒有多少變化,卻自有一股風發的意氣與自信,但又被她收斂地恰到好處。

還有就是她身上那種揮之不去的熟悉氣息,忽然就讓墨玄想起了他那位張揚灑脫、随性恣意的故友。

腦海中那張美到極致的臉龐與眼前的這個小女孩瞬間重疊,只是眼前的人更多了一份柔和與沉靜,稚嫩的容貌也沒有那般驚豔,只是這眉眼間的神态,确實像極了。

墨玄收回了深思,波瀾不驚地開口道:

“能于一年內便學會整套三清劍式,且劍招精準,劍勢如虹,難能可貴。”

寥寥數語,但從墨玄的口中說出,已經是莫大的贊譽了。他修行多年,不知經歷了幾番的歲月輪回,滄海桑田,對世事已看得極淡。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個女孩确實有才華,值得栽培。

弟子之事,他從不刻意強求,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不過此番既然是因緣到了,那便順其自然,也就是了。

止水驚訝的發現他師兄的嘴角似乎有着一個極淺的弧度,這樣的神情在他臉上也已經是極難得出現的了。

想他這個師兄雖然一貫性子冷淡,不過至少在百年前還是偶爾會有幾個讓人能分辨地出喜怒哀樂的神情,但是現在卻仿佛真的已經是座高高在上的神像一般,毫無感情地俯視着萬物蒼生。

這麽看來,他似乎對這個即将成為他徒弟的小女孩還挺滿意的嘛。不過也是,如此聰明優秀的一個弟子,換做誰都會滿意的。況且現在的她還是個稚氣未脫沒有長開的小姑娘,若再過個幾年那可就不得了了。

止水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十年後這來三清求親的人把他師兄那重雲殿的門檻都給踏破時他師兄的表情……

好吧,他承認他想得太遠了……這不是神仙的日子其實也無聊,百年來天下太平的,連個興風作浪的妖魔都抓不出幾只來……

而垂首恭敬地立于下方的瑤光,似乎還在等着她的掌門再說些什麽,但等了一會兒發現墨玄似乎并沒有要繼續再說下去的打算,于是她便小心翼翼地擡起了眼。

完了麽?掌門?最重要的你還沒說啊,你還沒收我為徒呢!

一旁的玉容似乎也很着急,眼睛不停地瞄瞄瑤光,又瞄瞄她的掌門師叔,不過在墨玄面前不要說玉容,就是她師父止水也是得收斂着不敢随便造次的。

就這樣,衆人幾乎都是眼巴巴地望着墨玄,但又不敢太明目張膽地望,于是只能瞄個一眼,再瞄個一眼……

就這樣,在一股透着各種小心翼翼地萬衆期待中,墨玄終于又開口了。

依舊還是那樣水波不興的語氣:“你既然已經在一年裏學會了三清劍式,而我,也是立下過規矩的,自然不會食言。但是瑤光,在此之前我想問你,你,為何想做我的徒弟?”

對于這個問題瑤光也沒有太驚訝,只是略一思索,便說道:

“因為瑤光想習得無上的仙術,而掌門是當今仙界修為最高的者,”此時瑤光的目光十分坦然地直視着墨玄,“且瑤光當初未入仙門之時家父曾教導過瑤光,說人生在世,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不過當時家父以為瑤光既生為女兒身,自是與此無緣,不想後來可以成為三清弟子,擔負天下蒼生。是以,瑤光想成為掌門的弟子,習得至高的法術。”

這一番話,說得如此激昂振奮,若不是親耳聽到,簡直不敢相信是出于一個不過十幾歲的少女之口,然而看她的眼神,卻又是如此的堅定沉毅,沒有絲毫的虛假。

這樣的年紀就能有如此的擔當,光憑這一點,也夠做他的徒弟了!

墨玄走到瑤光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神變得柔和了許多。

“如此,你就拜師吧。”

瑤光聞言,立刻跪下行了拜師大禮。

“弟子瑤光,拜見師父。從今往後,定謹遵師命,不敢有違!”

墨玄點點頭,伸出手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瑤光起身,仰頭。

青天白日,長空澹澹。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目光沉沉似水。

這就是她的師父啊,就如同神一樣的完美。

瑤光恍然。此時的她還不知道,這一幕将會是她往後生命中最深沉豔麗的一個夢境,一直栖息于她的記憶之中,随着無痕的歲月而漸次地刻骨銘心。

如今心想事成,瑤光卻反而生出了些不真實感。

“瑤光你既然已拜師,為師就送你一件見面禮吧。”

墨玄的話音剛落,瑤光就感覺到似乎有什麽東西正朝他們飛來。

轉過身去,只見一柄長劍從空中急速地落下來,眨眼間就穩穩地落在了墨玄的手上,墨玄把它遞過來,說道:

“此劍名曰‘清泠’。”

瑤光接過劍,目光被它牢牢地吸引住。

清泠劍的劍身雪白瑩潤,泛着泠泠白光,劍柄處則是淡淡的冰藍色,白色的劍穗自劍柄垂下,上面還串着透明的琉璃珠。

止水見了,揚了揚眉,說:

“難怪師兄你不輕易收徒弟呢。這上古名劍存世的統共也就那麽幾柄,要是多收幾個徒弟,只怕到時你就沒見面禮送了。不過嘛,這劍與瑤光,倒是相得益彰得很。”

清泠是上古名劍中最美的,當世之劍,更是無可比拟。如此美麗的劍,自然要有個配得上它的主人了。

就知道他師兄是看重這個徒兒的!

而一直立于一旁的千落、寧封和玉容,此時已經齊聲說道:“恭喜掌門,收得高徒!”

玉容一邊說,一邊還朝瑤光眨了眨眼,不過無奈瑤光現在整個人都被那柄清泠劍給吸住了,竟然對此渾然未覺。

是夜,三清之巅,重雲殿前。

瑤光憑欄遠眺,此處風景獨好。

銀河垂地,月華如練。千裏之外,海連潮平,浪花聲碎,波光萬頃。

再看三清,已是華燈初上,腳下漂浮着萬千燈火,星星點點,卻沒有絲毫的煙火之氣。

站在這裏極目所見,仿佛就是整個天下。除了傲然世外的出塵,更有一份睥睨萬物的氣度,胸中丘壑磊落,河山皆在我心。

年年如一日,歲歲如今朝。她的師父,就是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眺望着,守護着這番景致嗎?

即便是歲月無聲,流年似水,卻也似乎都凝滞了,沉寂了。那是種永恒的空寂與淡漠,更是種天荒地老式的孤冷和蒼涼。

“瑤光?”

身後驀然響起她師父的聲音,瑤光回頭,只見墨玄正一步跨出重雲殿的大門,幾步就走到了她的身旁。

“在看什麽?這麽晚了還不去睡?”

“嗯……睡不着,”她低下頭,小聲地說道:“太興奮了。”

到底還是小孩心性。不過這重雲殿向來冷清,不比她住下面的時候。

“以後住在重雲殿,需靜得下心來,知道嗎?”

“嗯。”瑤光點點頭,“弟子不怕寂寞的。”

她從小就百病纏身,自記事起就一直是一個人,沒有玩伴,也很少能有機會踏出房門,世界是怎麽樣的,她幾乎一無所知。

唯獨當她父親手把手教她念書識字之時,她才可以從書中一窺人世百态。

如今她終于來到了這個比書中還要廣闊的世界中,天大地大,還有六界輪回,她所能理解的和不能理解的,都一一展開在眼前。

自從來了三清,她的人生才不再孤獨,才真正有了承重。

“倒是師父,這裏的風景雖好,但總是一個人看,未免也太寂寞了。”瑤光仰起頭來看着墨玄,落滿星輝的眼眸中流動着點點光華。

“寂寞?”墨玄略有些失笑,“你知道什麽是寂寞嗎?”

這個小丫頭,還真是人小鬼大。

“嗯……以前我爹爹跟我說過的,高處不勝寒,自古聖賢皆寂寞。”她搖頭晃腦地念着,還一臉“反正我就是知道”的神情,眼神中透着一股子狡黠與靈氣。

墨玄摸摸她的頭,聲音不悲不喜,卻又仿佛亦悲亦喜:

“小小年紀,卻生得這麽一顆七竅玲珑心。”

怕只怕……慧極必傷。

有時候,太過通透也未必是件好事。

特別是他的這個徒兒還未經世事,若心中真生出什麽挂礙,反倒會成為執念。

瑤光到底還年幼,尚不能明白他師父的意思,以為是他怕自己會生出些什麽小聰明小心思,于是急急向她師父表态說:“師父放心,瑤光再怎麽樣,也一定事事都聽師父的,師父說什麽瑤光就做什麽,絕不會再想其他的。”

但墨玄沒有就這個問題再想下去,只是拍了拍她的頭。

他的這個徒兒畢竟年幼,心性還未完全定下來。且看這孩子的器量與氣度皆是非凡,天資穎悟過于常人難不成還是件壞事嗎?

再說左右都已經是他的徒弟了,往後好生教導便是。不過,她現在只怕還沒有意識到當他的徒弟到底意味着什麽。

“瑤光,你知道為師為什麽不收徒弟嗎?”

“啊?”瑤光沒想到他師父忽然把話題轉換到了這裏,一時反應不過來。

“當我的弟子,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啊……”

瑤光眨眨眼,表示不明白。怎麽聽她師父的口氣,倒是有幾分悵然的意味在裏面?

她當然知道要做她師父的弟子豈止是不容易,但是她不知道,墨玄的職責所在,盛名所在,必将要累及她這個做弟子的。

從今往後,她不僅僅是瑤光,不僅僅是她自己,更是三清掌門墨玄上仙唯一的徒弟。她的人生将不再是她個人的人生,她所擁有的一切也将不再只屬于她自己,也不屬于其他任何一個人。

她還那麽小,小到或許連什麽是責任,什麽是蒼生都還不懂,卻已經要開始背負這全部的一切了。

墨玄蹲下身子,目光與她平視:

“希望以後你有哪一天想起今日,不會是後悔。”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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