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為弟子難
第二天,墨玄就正式開始給瑤光授業。
他的這個徒兒畢竟才入門一年,三清劍式雖然是學會了,不過只是打了個基礎,今後這漫漫長路,她才起步而已。
“師父啊……”瑤光捧着一卷書,可憐巴巴地看着墨玄。
她本以為《上三清》裏的心法已經夠深奧難懂的了,但今天墨玄給她的這一卷完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就算是她都有好些字是不認識的。
此時師徒兩正待在重雲殿的書房之中,之前瑤光在凡間也見過她爹爹的書房,不過跟這裏一比,那哪是書房,連個書架子都要稱不上了。
不要說是這擺滿了書籍的一眼望不到頭的厚重書架,就是瑤光的頭頂上也漂浮着各式各樣的書,她伸手随便抓過一本來,沒看幾眼就頭暈目眩了。這上面的哪裏是字啊,在瑤光看來簡直就是鬼畫符嘛!
再看看她自己手上的這一本,看來師父已經是很體諒她了,至少她知道自己現在所看的還是字而不是其他什麽亂七八糟的天書。
墨玄當然也知道瑤光一個人是肯定吃不透這本書的,于是招招手把她叫到自己身邊,手輕輕一點被瑤光拿着的那本書,書瞬間就飛到了半空中,看得瑤光一陣目瞪口呆。
“我先給你念一遍。”
說着,墨玄念起了書中的心法,而他每念一句,書上相應的那一句話就會自動立刻變大,然後從書上飛下來停在瑤光的面前,瑤光立刻領會到她師父這是要她先把心法全部記下來,于是便緊跟着她師父也在心中默念。半天下來一本書過完了,而瑤光也因為腦子裏塞滿了東西而頭暈地直想搖搖欲墜了。
“今天先到這裏吧,你回去把心法先記熟了。”
“是,師父。那瑤光就先告退了。”瑤光雖然恍恍惚惚的,但并沒有忘記身為弟子的禮數,行禮之後方才退出了書房。
翌日,墨玄一早就把瑤光叫到書房,把心法的要領與她說了一遍。而瑤光聽得恍恍惚惚似懂非懂的,墨玄也沒再說什麽,只讓她自己慢慢領悟去。
接下來的好幾天裏,瑤光一直都被這本書弄得寝食難安,就連晚上躺在床上,腦子裏還不時地浮現出那一句句高深玄妙而她卻理解不能的心法。
但是就在瑤光還在被這一本書折磨地死去活來之時,墨玄就又給了她另外一本,而瑤光除了在內心哀嚎不已之外,也只能乖乖地啃了起來。
她現在已經是吃飯也在背心法,走路也在背心法,醒着的時候在背心法,睡覺時夢裏還是在背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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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瑤光又從墨玄那裏領回了一卷書。
看着擺在自己床頭的那三卷薄薄的書,它們加起來還沒半部《三清劍式》厚,卻有如三座大山把瑤光壓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這一天,天才蒙蒙亮,墨玄就感到他的徒兒正在門外等候。
“進來吧。”話音剛落,門自動就呼啦一下打開了。
瑤光頂着一對碩大的熊貓眼懷裏抱着那三卷書,幾乎是淚奔着沖到墨玄跟前:
“師父!這些書太欺負人了!!!”
從三天前開始她晚上就根本不能入睡,明明已經很累了,可是躺在床上的時候腦子裏卻全部都是那一句句艱澀的口訣,怎麽趕都趕不走,弄得她都快崩潰了。
看着自己徒兒那一臉憔悴的樣子和泫然欲泣的雙眼,墨玄知道她已是到了極限。
這些功課對她而言是太難了,不過她修行才将一年,若不把底子打好,将來只會是害了她。仙術招式可以不急于學,但內功心法必須要好好練,否則空有花架子也是枉然。但自古這內在修為其實全憑自己,悟了就是悟了。不過,看着弟子被折騰得如此慘兮兮的,心中也知道她已然是十二萬分的用心,墨玄便拍了拍她的頭,只說道:
“那就休息一會兒吧。”
話剛說完,瑤光就覺得眼前一陣模糊,然後毫無知覺地便整個人往下倒,墨玄伸手正好把她接住。
看着自己懷裏已然熟睡的瑤光,墨玄輕輕把她抱起,送回了她自己的房間。
還不過是個孩子而已,抱在懷裏甚至都感覺不到什麽分量。
但依舊還是那句話,萬事開頭難。打基礎之事本就是既枯燥乏味又難以入手還很費神費力,不過好在她向來肯用心,今天就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日後還可以慢慢來。
一覺醒來,已是半夜。
瑤光睜開朦朦胧胧的雙眼,好半天才發現原來在自己的房間裏。仔細一想,明白了這是她師父的意思,于是一咕嚕地從床上起來想去找師父,沖到門口才發現,這個點了她師父應該已經休息了,于是便轉身走回了房間,又拿起案頭的那三卷心法,認真地看了起來。
果然這睡過一覺之後,神思就是清明了很多。
仔細地回想她師父與她說過的那些心法要領,瑤光沉下心來逐字逐句地念了過去,不知不覺間,東方大白,繼而朗日當空。
“啊!”直到日頭照進了屋裏,瑤光才想起今天還沒去給她師父請安呢。
急匆匆奪門而出,一路奔到他師父的房中,卻發現他師父早已不在。
想來是應該在書房了。
又急急地朝書房奔了過去。
“師父!”瑤光一腳踏進房門,就立刻在地上跪好,“弟子今日來遲了,還望師父恕罪!”
墨玄本就不太在意這些東西,何況看他的小徒兒還頂着一頭亂蓬蓬的頭發,臉上的表情像是犯了什麽大罪過似的,不由得便有些莞爾。
“瑤光,過來。”
“啊?”
過去?她師父要她過去,這莫不是……要責罰她?
忐忑地從地上起身,但又不敢有一秒的拖延,瑤光迅速地走到墨玄身邊。
“你啊……雖然重雲殿平時沒什麽人來,不過你也不能連頭發都不疏吧,女孩子,還是要注重些的。”說着,墨玄手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只木梳。
既然收了個女徒弟,那就不比男孩子,還是應該好生教養才是。
眼前的小女孩不過11歲,頭發還不算濃密,不過卻光滑柔順,稍微梳幾下便已經齊齊整整了。
一想到她這樣的年紀便離開父母來到三清,修行清苦,雖可以得道,但又怎比得上在父母膝下備受寵愛。如今還成為他的弟子,那些本該她背負的和本不該她背負的,此刻都統統必須要去背負了。
而瑤光則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低着頭大氣都不出一下。
她師父的手總是涼涼的,不似一般人那樣的溫暖,不過瑤光卻很喜歡,當初拜師時他拉起她的時候,她就一直把這種溫度記在心裏。
她一直覺得她的師父像神明一樣,但此番對她卻如此溫柔如此地好。
日影悠悠,灑滿了整個房間,墨玄的眼底此刻也映着金色的光芒,柔和而溫暖。瑤光不由得微微仰頭,空氣中流動着的靜谧與美好一點一點滲入她的心中。
“師父……”
“怎麽了?”
“嗯……我在想,別人都說師父無情無欲,已經到了神的境界。不過我看,師父還是很好的,也很溫柔。肯定是因為你總一個人住在這裏的緣故,所以大家才會那麽說。”
她仰着頭,小小的臉龐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就連那雙明亮的眼眸中也滿是笑意,言語間則透着天真與慧黠。
墨玄的手頓了頓。
他徒兒的這個樣子,算不算是得寸進尺?
墨玄沉了沉臉,用手中的梳子在瑤光的額前不輕不重地一拍:
“有心思想這些,不如好好想想怎麽把那三卷心法早日領會了。”
瑤光雙手捂着額頭,嘴上嘟囔了一句“知道了”,不過此刻心裏還是很高興的,她雖不是刻意去揣摩師父的心思,但腦子裏有時總是會自動蹦出些想法來。加上此時的瑤光到底還小,心裏想到什麽也會毫無保留地都告訴她的師父。
接下去的幾天,除了每日一早去給墨玄請安之外,瑤光便待在自己的房中用心參悟起那三卷心法。
這一日午後,瑤光照舊坐在窗前的書桌上看心法,而一只紙鶴翩翩飛了進來,落在了她的眼前。
打開一看,原來是玉容給她的。
想起自己自從拜師之後,就不曾下過這重雲殿,也沒見過玉容、寧封和千落他們。這麽想來,就怪思念他們的。
于是在禀過墨玄之後,瑤光就匆匆下了重雲殿,來到落風坡。
“玉容師姐,千落師兄,寧封師兄。”
“瑤光你倒還記得我們這幾個師兄師姐呢!怎麽當了掌門弟子,倒和掌門一樣神龍見首不見尾了?”玉容故意嗔道。
“不是的不是的,”瑤光急急解釋,她這段日子以來也确實是功課纏身,分/身乏力,“我……我真的是脫不開身啊。”
“哦,怎麽個脫不開身法?”
“我已經每天都起得比雞早,睡得比耗子晚了,可還是領會不了師父給我的那三卷心法,所以才一直待在重雲殿裏的。”說起這個,瑤光的眉頭又糾結在了一道。
“聽你這一說,你這掌門弟子,當得還真是辛苦。”玉容看着她似乎有些憔悴的小臉,轉而安慰道,“能得掌門師叔親傳,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嗯,這個我知道……”
“不過掌門教你的,自然不會是簡單的東西,一時半會兒領會不了,也不必着急,凡是都得循序漸進,不是嗎?”開口的是千落。
“可不是嘛,掌門好歹還管管你,哪像我跟玉容的師父。嗯,其實剛開始那陣子他倒還管我們,現在完全是放羊吃草,随我們去了。”寧封說。
“止水師叔嗎?他看起來好像是……那個……呃……”
挺散漫的……
不過瑤光知道評論長輩可是不好的,所以最終還是把話留在了心裏。
“所以啊,你可是我們之中最幸運的了,就別再苦着張臉了,要是別人看到,還以為你這個掌門弟子當得有多委屈呢。”玉容說。
“哦,知道了。”瑤光摸了摸自己的臉。
“好了,你既然難得下趟重雲殿,就好好放松一下吧,叫你下來也是為了帶你去個地方。”
“什麽地方啊,寧封師兄?”瑤光一聽,立刻來勁了。
“其實也沒什麽,離三清不遠處有個小海島,那上面歷來都是我們三清種仙草的地方。尚藥局裏的藥已經差不多沒了,特別是其中有一味等着急用。陵安先生和我說這事兒的時候,玉容和寧封也在,于是就想不如叫上你我們一起去一趟,反正大家也都閑着。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島上也确實有幾分景致。怎麽樣,你去嗎?”千落問道。
本來去采個藥什麽的完全不需要他們動手,不過千落他們一連這麽多天都沒見瑤光下過重雲殿,也知道她不是那麽無心的人。便猜到了她修行肯定辛苦,所以才想着帶她出去轉一轉。
“去,當然去了!雖然有做勞動力的嫌疑,但是也正好可以認識一些仙草什麽的嘛。”難怪看千落他們都帶着劍,原來是要出去啊。瑤光也立刻捏訣,不一會兒清泠劍便穩穩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雪白的劍身在陽光下晶瑩潤澤。
“早跟你說不用羨慕寧封的那柄‘橫波’了,你的‘清泠’可是上古名劍呢。這也可見掌門對你的期望。”
“我也不會讓師父失望的。”
她是絕對不會辱沒了這把好劍的。
“對了玉容師姐,你的那把劍,就是‘碧蕪’嗎?”
只見那柄劍劍身修長而呈青綠色,通透似上好的翡翠玉,而劍柄處則是很深的墨綠色,并有一圈又一圈極淺而細密的紋飾。
“嗯,是啊。我的‘碧蕪’和寧封的‘橫波’雖然是師父給的,其實也是他從掌門那兒拿過來的。只有千落的‘逐日’,是他師父給的。”
說着,瑤光的目光轉向了懸于千落身側的那柄逐日劍。
古銅色的劍柄,深黑色的劍身,上面還刻着簡單大氣的太陽紋,整把劍古樸厚重,內斂沉穩,很适合千落。
“瑤光,現在你的禦劍術,總該學的差不多了吧。”寧封已經禦劍離開了的落風坡,回頭淩空而立地對瑤光說道。
“當然了,我若是到現在還不能随心所欲地禦劍,也太對不起這柄‘清泠’了吧。”說着,瑤光跳上清泠劍,倏忽一下便來到寧封的身邊,“怎麽樣寧封師兄,可有指教的?”
“哈哈,掌門高徒,我可不敢指教。況且以你的天賦,将來只會在我們之上。”說着,寧封已經率先出發了。
瑤光、千落和玉容也立刻都跟上。
海天茫茫,很快他們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天際。
而重雲殿上,止水看着他們離去的方向,笑嘻嘻地對墨玄說:
“他們幾個師兄妹培養感情去了,我們是不是也敘敘舊啊,師兄?”
今天午時剛過,他師兄就把他叫上了重雲殿,止水想着這莫不是小徒弟出門了當師父的就無聊了?
“你如果是想把你當年的那些事都翻一翻,我自然是不介意的。或許,我還可以找人來幫你好好回憶上一番。”墨玄喝着茶悠然地說道。
止水臉上的笑容一滞,立馬說道:
“這怎麽敢勞煩師兄呢!再說了,誰沒個年少輕狂的時候啊……”
這後半句裏,似乎是有幾分惆悵。
“你現在倒是不年少了,我怎麽看着,也還輕狂得很呢,嗯?”墨玄依舊是一派悠閑。
“師兄,你就放過我吧,左右不就那麽些事嗎?而且……都已經是過去了。”
到了這時,止水終于是明白他師兄找他來的用意。
墨玄掃了眼桌子上剛收到的信:“你說是過去了,可人家皓靈帝君卻年年一封信的,一直在催我什麽時候把你給綁了好送去他女兒錦笙處,你看,我是該怎麽辦?”
一聽到“錦笙”這兩個字,止水頭皮一麻。
“那個啥師兄,我忽然有些頭疼,就先告辭去陵安那兒弄點丹藥什麽的,今天就這樣吧,我走了我走了。”
說着,人已經閃出了重雲殿。
墨玄難得輕嘆了一口氣。
本來感情這種事情最是說不清道不明,他師弟這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讓他這個做師兄的難不成還真把止水綁了送到人家那兒去嗎?
說到底也是當年止水行事欠妥當,心氣過高,又碰上了個認死理的姑娘,于是就成了現在這樣。
想到這裏,墨玄擱下茶杯,揉了揉太陽穴,走到書桌前提筆開始寫回信。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