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青隐上仙

三個月後,瑤光終于覺得自己似乎有些進展了。

而在墨玄看來,她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有所領悟,已經是非常了不得了。

這孩子果然天資穎悟,是塊修仙的好材料。

因為有了進展,加上墨玄适時地指點,瑤光的課業便不如以前那般繁重。而在學會這三卷心法之前,墨玄也不打算再教她什麽,于是瑤光的日子便空閑了不少,也有時間隔三差五地去串串門或者是找玲珑、千落他們聚上一聚。

這一日,因墨玄有差遣,瑤光便去了麟德殿,那裏是墨玄的師叔致道所住之處。

瑤光自拜師以後,只見過致道一次。她的這位師叔祖德高望重,比她師父還深居簡出。這麟德殿雖然不像重雲殿那樣限制一般弟子随意進出,可是三清弟子對于致道有着本能的敬畏(特別是一想到他這都活了多少歲了),別說是進麟德殿了,就連從門口經過都是盡量避免的。

“弟子瑤光,拜見師叔祖。”

瑤光踏進空無一人的大殿,恭恭敬敬地先行了一番禮。

“是墨玄讓你來的吧。”殿中響起了致道的聲音,甚是威嚴。

“是,師父讓瑤光來取一樣東西。”

“那就進來吧。”

一只用光影幻化出來的一只蝴蝶飛到瑤光的面前,領着她進了殿內。

她的這位師叔祖長于星象測算,據說但凡是他蔔卦蔔出來的事,就沒有一件是不應驗的。不過,窺測天機本就是不被允許之事,所以她的這位師叔祖并不常蔔測,而且就算是蔔出了什麽結果,也往往是三緘其口,避而不言的。

是以瑤光私下裏一直覺得蔔測這一道,其實說到底根本就沒啥用處。不過幸好她師父也對此無甚興趣,瑤光只需會認些天象,便也足夠了。

蝴蝶引瑤光來到一處房間,剛進房門,瑤光就愣在了門口。

此時外面明明是大白天,可這房間裏卻是一片漆黑,擡頭一看,有無數的繁星布滿屋頂,讓瑤光恍然以為現在已經是夜幕降臨,而自己則置身于廣袤的星空之中。再仔細一看,她還能從其中認出二十八星宿和紫微星太白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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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師父是讓你來拿璇玑圖的吧?”

“是,師叔祖。”

在黑暗中,瑤光只能聽見致道的聲音,于是便循着這聲音朝裏走去。

但是還沒走幾步,頃刻間眼前的景物便瞬間消失了,本來黑暗的房間一下子亮堂起來。周圍哪裏還有什麽星星,只有各種儀器儀表和卷軸錯落有致地擺滿了房間。

致道就站在離瑤光三米遠處,有一幅攤開着的卷軸漂浮在他前面,瑤光可以看到上面的點點光芒,竟然就是剛才布滿房間的星光。

“師叔祖,這莫不是就是……”

“對,這就是璇玑圖,宇宙萬物,皆包羅其中。”

說話間,那幅卷軸已經自動卷好并朝瑤光飛來,瑤光伸手把它穩穩接住。

“這璇玑圖可真是神奇。”

“天地萬物,日月星辰,變化無端,自是玄妙。不過你師父對于這些偏生就不感興趣也不甚用心,否則以他的修為和悟性,即便是想要參悟天機,也不會是太難的事。”

致道想起自己也算是皓首窮經,花了畢生的精力于此道之上,才勉強算得上是有所得。

“但是師叔祖,就算參悟了天機,可天機不可洩露,明明知道還不能說,更不能去改變,那倒還不如不知道,省的反而被束縛了手腳。而且……這蔔卦一道,也着實麻煩了些……”

瑤光也是入了三清才知道,這真正的蔔測并不像凡間的那些算命先生游方道士做的那麽簡單容易。若真是要正正經經的蔔上一卦,除去之前須得沐浴焚香,禱告上天原諒自己這窺探天機的罪過等一幹繁文缛節外,光這蔔卦本身,就得耗費不少時間,比如演一回乾卦,就要一個時辰。所以當初致道給瑤光蔔測,也不過是粗略地算了一下。

不過想想,這天機哪是這麽容易就可以探知的呢,就算是神仙也地小心翼翼,萬一出了差錯,折損些修為算是輕的了,搞不好會遭天譴而魂飛魄散的。

而聽瑤光這麽說的致道,忽然就哈哈大笑了起來,着實把瑤光吓了一跳。

“你這小娃娃,到底是墨玄的弟子。說的話竟與你師父當年別無二致。”

“師父……也這麽說過?”

瑤光想起她師父那兒雖有各式各樣的書,但惟獨沒有關于蔔測一類的,偶爾需要用到也是讓她到她的這位致道師叔祖處來取。

“是啊,想他當年剛入門的時候就不願意學這些,偏生其他方面又都出衆的不得了,師兄也拿他沒轍,後來也便随他去了。想想,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啊……”

致道的語氣裏滿是滄桑,而眼前的這個小女孩都是他的徒孫輩了。

神仙的歲月無窮無盡,有時也未免都是逍遙。

逝者已往,而生者卻要連逝者的那一份也一道背負了。

瑤光抱着璇玑圖出了麟德殿,便徑直回了重雲殿。

還沒到殿門外,瑤光就察覺到重雲殿裏似乎有客人。

雖然她師父那裏偶爾确實會有人來拜訪,不過墨玄基本上是不會在重雲殿會客的,要會,也是去淨心殿。

這麽看來,今天來的這位客人只怕是不一般吧。

瑤光果然沒有猜錯。

一踏進門,瑤光就看見殿裏除了她師父之外,還有另外一個青衫男子,光從面容上看年紀應該是略長于他師父,而他周身繞着的仙氣則是深不可測,瑤光猜他也必定修為非凡。

那青衫男子見到瑤光進來便溫和地朝她一笑,還沒等瑤光開口便兀自地說道:

“墨玄,這就是你新收的徒兒?看着倒是不錯,”青衣男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瑤光,“小丫頭,你叫什麽名字?”

瑤光想着當今仙界裏能直呼她師父姓名的人也沒幾個,看來眼前的這個男子必定不是尋常之輩,于是瑤光便俯身先行了一個禮,然後才開口道:

“我叫瑤光。”

青衫男子見她如此懂禮貌,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嗯,瑤光,好名字,聽着就有仙氣。看這行為舉止,嗯,不錯不錯,你倒是收了個好徒弟。”

這後半句話顯然是對墨玄說的。

瑤光想起這璇玑圖還在自己手裏呢,于是便走到墨玄跟前問道:“師父,璇玑圖我已經取來了,要放到書房裏去嗎?”

“嗯,去吧。”墨玄說道。

“哎我說等等等等,”一旁的青衣男子似乎有些急了,“我特地趕來就是為了來看看你這小徒弟的,怎麽這麽快就讓她走了呀?”

“你不是已經見過了嗎。”

“這哪能叫見過了,她都還不知道我是誰呢。”

墨玄瞥了那男子一眼,然後便不鹹不淡地對着瑤光說:“這是青隐。”

聽到他的名號,瑤光先是愣了愣,然後才反應過來。

原來眼前的這一位就是和她師父同位列于上仙的青隐上仙啊!

瑤光曾經聽說過,她的師父和這位青隐上仙交情非同一般。不過他說他是專程來看自己的,這倒讓瑤光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她有什麽好看的?

“然後呢?”青隐看着墨玄就這麽一句話把自己帶過了,很是不滿,“瑤光啊,你這師父忒沒有意思,你要是哪天無聊了,就到我的小瀛洲來玩玩,如何?”

“啊……”瑤光張了張嘴,不知道該作何回答,于是只好看着身邊的墨玄。

“你幾十年的都不出現一回,今兒跑來就是為了诓我徒弟來的嗎?”墨玄涼涼地看着青隐。

“哈哈哈哈,這不是我本以為你不會收徒弟的嘛,這回破天荒的收了一個,我自然是要來瞧瞧的。哪裏知道這一瞧,就覺得這小丫頭讨人喜歡得很,難怪當了你的徒弟了。”

青隐看着瑤光,眼眸中的笑意之下卻掩着深思。

這孩子果然是……

也不枉費他這幾年來天下地下的好一番尋找。話說這丫頭也忒不讓人省心,果然是一點都疏忽不得啊。不過既然她已經來了三清,還做了墨玄的弟子,想來是天意。如今這樣也未嘗不好,只是不知道她這師父要何時才發現得了自己徒兒的真實身份,不過,應該也不會太久的。既然這樣,倒也無須急着說破了。

只是這三清,他今後想是得常來了。

瑤光給青隐看得多少有些不自在。雖然這位上仙看着倒是挺随和的,似乎也很喜歡她的樣子,不過他們到底第一回見,再說還有她師父在一邊呢。

墨玄輕輕地咳了一聲,成功地讓青隐收回了目光,然後便讓瑤光把從致道那兒取來的璇玑圖拿去書房。

看着瑤光走進殿內的身影,青隐笑了笑,說:“還真怕我把你的徒兒給诓走了麽?看她小小年紀倒是聰明伶俐得很,只怕我就算真心想诓,也不會那麽容易的。說起你倒是怎麽收起徒弟來的?”

青隐與墨玄相交多年,自然知道他那絕不輕易收徒弟的規矩。

“她既然達到了我立下的标準,我也沒有不收她的道理。”

“這麽說來……”青隐略略吃驚,不過轉念一想,倒也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只是表面上仍說:“原以為你的天賦已經是世上最高的了,沒想到這丫頭竟然也這般不錯。”

“她還需再好好磨練。”

“那是自然。不過她才多大呀,你可別把她逼得太緊了。”

話一出口,青隐就意識到有些不對了。

果然,墨玄看着他的眼光已然是有些疑惑了。

“沒什麽沒什麽,我就是覺得這丫頭挺合我眼緣的。不過你放心,我絕不會跟你搶徒弟的,你也知道我最怕這些個麻煩事了。”青隐趕忙說道。

墨玄也深知青隐的性格,雖然疑惑以青隐一貫的個性怎麽突然對才剛見面的瑤光感興趣,但又想這大半可能是因為瑤光是他弟子的緣故,所以倒也沒再多想什麽。

“對了,你今天除了來見一下瑤光,就真沒其他什麽事了?”

他聽說青隐百年來就沒踏出過小瀛洲幾回,而他自己也一直都待在三清,兩個人之間反倒不如以前那樣往來得頻繁。究其原因,不免就要牽扯到另外一個人。

“要說其他嘛也倒真沒什麽。且不說如今這六界太平的,就算有什麽事,我也懶得管。再加上仙界其他的地方嘛,我也懶得去,就你這兒我還願意來走走,你總不會不歡迎吧?”

墨玄知道他這是話裏有話,不過卻沒表示什麽。

而青隐則兀自地說道:“現在這仙界是連她的名字都不提起了,別人這樣倒也罷了,怎麽你也這樣,墨玄?”說着,青隐便起身慢悠悠地走到了門前,看着白雲蒼狗,心下感慨,“你我與她,到底不比別人,縱然那件事她做得是有不對,但你該了解她的。再說她若不這麽做,也就不是瓊華了……”

“我自然是知道她的性子,只是……”

墨玄也明白有些事不能光憑對錯去定義,但瓊華與他和青隐一樣,到底身為上仙,就算對仙界之事不甚上心,但必要的自覺還是應該有的。像青隐雖然是萬事不管的性格,不過至少沒有做過什麽讓仙界難堪的事,而瓊華,卻似乎連是非都有些不分了。

一閉眼,仿佛還能看到那一日的紅蓮業火沖天,灼燒着每一寸空氣。她就站在那兒,回頭說了句‘後會無期’,便在那業火中消失了身影。

她是瓊華,是上古神族的後裔,是天後的妹妹,也是元始天尊唯一的弟子,就算任性,又怎麽能夠妄為至此?!

“那怎麽當初不把她拉着?”青隐轉回身子,看到墨玄臉上的神情,心中也是一嘆。

“怎麽拉得住,她決定的事,就算天塌下來,也是一定要去做的。”

“唉,這自古以來情之一字,就連神仙也難以逃脫。或者說,正因為是神仙,才更加難以勘破吧。”

聽他這語氣,倒有種過盡千帆後的通透與悲涼。

墨玄不由得一哂:“說得你自己好像也經歷過一番似的。”

“墨玄,需知道我到底還是長你了那麽些年歲的,”說話間,青隐又坐回了墨玄的身邊,“就算是看也已經看得夠多了。倒是你,這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也不知讓多少仰慕于你的仙子傷透了心。”

墨玄自是沒去理會他的這番揶揄。不過他也明白,他和青隐雖說是至交,可到底每個人都有些只屬于自己的過往,彼此間明白就好,不必去探究。況且這些所謂的神仙誰不是都已經活了千八百年了,要是沒個過往什麽的偶爾傷傷懷啥的,日子過着就難免無聊。

當然,墨玄顯然不屬于這一類。

茶過三巡,青隐就打算起身告辭,反正日後他定是會常來常往的。

不過說是這麽說,青隐的目光還是往殿裏飄了飄。

墨玄不由得有些無語。

他自個兒嫌麻煩不願意收徒弟,結果看到別人收了他卻按耐不住了……

于是,墨玄就把他那唯一的徒兒又給叫了出來,理由是“青隐上仙要走了你就來送送他吧……”

雖然就連墨玄自己對這個理由也表示很無力……

而青隐則借着這個機會又和瑤光磨蹭了好一會兒,還不顧墨玄那冷飕飕的目光各種對瑤光表示“你一定要來小瀛洲啊最好現在就跟我去了啊”之類之類的……要是換做別人在墨玄那樣的眼神下早就遁得無影無蹤了,可青隐這麽多年的修為不僅是修了功力,這臉皮也被修得一等一的,嘴裏還念叨着“我跟你師父可是至交好友打他修仙起我就認識他了別看他現在似乎修為比我高其實他還算是我的後輩呢想當年我還指點過他不少呢如今這他的弟子其實也就跟是我的弟子差不多……”聽得瑤光是冷汗一排一排的……

當今仙界唯二的兩位上仙此刻都在她面前,不過看這架勢莫非但凡是修成上仙的都是些怪胎麽?她師父是可以連着好幾天都不說一句話而這位青隐上仙卻又是話痨地簡直令人不可思議。而他們兩人的性格看上去如此的南轅北轍,到底是怎麽成為朋友的?

看來仙跟仙之間也是差別如此之大,關系如此之微妙。這位青隐上仙能夠讓她師父露出那種類似于“我真不想說我認識他”的表情,倒也真是個神奇的人物。想她師父管治三清一向寬松,可是上至止水下到一般弟子,哪個在他面前不是夾起尾巴做人的,光沖這一點,瑤光就真有些佩服起這位青隐上仙了。

果然能修成上仙的,都是得有幾把刷子的。

不過瑤光不知道的是,青隐其實并不算得上是個話唠,至少對一般人不是。只是他一直都一個人住在小瀛洲,跟墨玄到底不一樣,墨玄身為掌門,總歸還是有些事務要處理的。不像青隐,那可真是幾十年都找不到一個說話的人。此番來了三清,又見到了瑤光,自然是要說個夠了。

而墨玄看着青隐如此地唠唠叨叨還各種有意無意地在他徒兒面前抖落他當年的那些事兒,額角便前所未有地隐隐抽動了起來。

說起來,這樣場景倒也已有許多年不曾出現過了。如今六界之內,除了青隐再加上他師弟的那檔子事之外,已經沒什麽人和事可以讓他偶爾的頭疼一下了。不過就算是這兩樣加在一起,也比不得當年瓊華能折騰。

想來到底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了。能讓他甚至是青隐都頭痛不已的人物已經不在了,只不過随之而來的,卻是悲傷與無奈。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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