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離恨天

瑤光還沒離開多久,止水便徑直推門而入。這時的墨玄正好展開一張信紙,準備提筆寫信。

“師兄,聽說那丫頭回來了?”

“是的。”墨玄擡了擡眼,手中的筆落了落,卻終究什麽都沒寫。

“那她怎麽說?該不會真要把自己嫁過去吧?說到底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我剛剛問了千落了,不就是肌膚之親嘛,又真沒發生什麽,何必把自己搭進去!”止水很是急切。

且不說瑤光的天賦世所罕見,就算是一般弟子,以止水對昆侖的不待見,亦是很不樂意把人嫁過去的。更何況瑤光是他師兄唯一的弟子,深得墨玄真傳,三清的未來還要靠她去傳承。

而且三清上下對瑤光都喜愛得很,哪裏舍得她這麽嫁過去。

“師兄,這件事情你可得考慮清楚。瑤光畢竟關系我們三清,她的去留可不僅僅只是她的事。雖說你們之間……但……但未必要用這樣的解決方法吧。”止水見墨玄一直不語,面色上又看不出任何的波瀾,一時間也猜不透他到底作何打算。

“我說師兄?師兄?”

墨玄這一味的沉默讓止水忽感不安。他知道他的這位師兄向來冷靜自制,決斷力非凡。如今這般,只怕是他心裏難以割舍,遲遲下不了決定吧。

“我已經答應她了。”

半響過後,墨玄只是不輕不重地吐出了這麽一句話。

“什……什麽?”止水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你同意她嫁給明允?可是師兄,明明可以有其他的……”

“沒有。”墨玄斷然說道。

“什麽?什麽‘沒有’?”

“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墨玄合了合眼簾,掩去了其中的無奈,“其實根本就別無選擇。”

聽到這裏,止水突然間醒悟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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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莫非你……”止水有些不敢相信。

“是,我必須同意她這麽做。別無他法。”墨玄的聲音裏有着微不可覺的沉痛與克制,“我不能再繼續留她在身邊了。”

不知從何時起,瑤光已經在他的人生中占據了越來越多的分量,以至于他在做每一個決定,每一個選擇時,都會不由自主的考慮到她。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成為了衡量他生命中一切的标準,等他察覺時,已然重于天下,重于蒼生。

正是因為他此刻的不舍與動搖,所以他必須同意她的離開。

而她,亦已經明白了這一點,是以才替他,甚至是迫使他,做出那樣的決斷。

他辜負她,亦辜負了天下。

止水莫名地有些悵然。

他知道墨玄的心思深沉內斂,浩瀚如海。卻不知道他的心思可以深到連自己都無法覺察。而一旦有了蛛絲馬跡,那必然已是情根深種,無法自抑了。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讓她……”止水嘆了一口氣。

情之一字,本就無法以常情揣度。止水本以為以他師兄的修為可以跳出這一切,可到頭來還是預料不得,控制不了。最後的最後,只能紅塵永隔,天涯陌路。

“以她目前的修為,不需幾年就可以修得仙身了。待那之後,就讓她嫁過去吧。也算是讓我……盡了做師父的責任吧。”墨玄的語氣平靜,只是那只握着筆的手卻止不住地微微顫動,洩露了他的真實情感。

至少該給他一點時間,讓他可以确保瑤光的身份永遠都不被發現。

“既然如此,也罷。”止水搖了搖頭。

本不該容于世的感情,就讓它從此深埋吧。

止水看着他的師兄,他是他師父最小的弟子,入門最晚。當他還是孩童之時,他的兩個師兄都早已成名。尤其是墨玄,聲名之盛,修為之高,都叫人難望其項背。是以在止水的印象中,他的師兄一直都是這樣,淡然超脫地有如神明。

他從來都不曾想象過墨玄也會有動情動心的那一刻,更想不到他的這份情會是如此荒唐與無奈。

或許他是對的。從來沒有哪個女子像瑤光一樣如此長久地在他身邊,她仰望着他,信賴着他,是那樣的全心全意,那樣的熱烈純粹。

其實,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注定的。她是他教養長大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他所期望的。他們對于彼此而言,都是最完美也是最契合的。

除了那一個師徒的名分。

沒多久,瑤光與明允即将定下婚約之事便在三清傳開了。

衆人起初都有些驚訝,不過沒多久倒都接受了。畢竟此前他們就聽聞了瑤光私自出三清去找明允之事,再加上仙界本來就有着不少關于他倆的傳言。且瑤光與明允也确實般配,衆人雖說不上樂見其成,但倒都不反對。

當然,玉容自然是得除外的。

此時的玉容全然顧不得平日裏對墨玄的敬畏,二話不說就直接殺上了重雲殿。

“這……”寧封看着玉容幾乎是一溜煙遠去的背影,有些糾結地揉了揉眉心,随後便向一旁的千落問道,“你說我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寧封就怕玉容一時沖動出什麽狀況。

當然,雖然他對于瑤光要嫁到昆侖的事也并不那麽贊同,不過他畢竟知道事情的原因。

“這一關終究是要過的……”千落望着重雲殿的方向。

只怕對于瑤光而言,面對玉容并不會比面對墨玄來得容易多少。

“但,還是去看看吧。”

比起寧封和玉容,千落最清楚瑤光這麽做的真正原因,他這個做師兄的能幫多少就是多少吧。

寧封點點頭。

其實,他也很想當面聽聽瑤光怎麽說。

她是他們疼愛有加的小師妹,無論如何,無論她怎麽覺得,至少應該讓他們确認,她的選擇能讓她幸福。

而此時,玉容已經直接沖到了瑤光面前。

“玉容師姐。”瑤光一打開門看到來人,并不覺得驚訝,而是微微一笑道,“師姐難得來重雲殿,裏面請。”

她早就做好了這個準備。

“我問你,那些傳言都是真的?”玉容此刻的面色可不太好,且她都沒有理會瑤光的邀請,依舊站在門口劈頭蓋臉地就如此問道。

“如果師姐是指我跟明允師兄的事的話,是真的。”瑤光心底一嘆,面色卻依然如舊。

“你……你居然真的要嫁給明允?!這到底是為什麽?你們之前不是……還沒什麽嗎?!”玉容一下子就把聲音拔高了好幾度,逼人的氣勢幾乎都要把瑤光整個給吞了。

這個小丫頭,以前不是信誓旦旦地保證過絕不會和那個明允扯上關系,現在一回頭就說要嫁給她,玉容簡直是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玉容師姐,你都說是之前了。”瑤光笑了笑,眼底卻隐忍着苦澀,“今時不同往日了。”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寧封說你們兩個……那個……”玉容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适的詞,“反正不過是些肌膚之親嘛,有必要非嫁他不可嗎?!”

玉容的情緒很是激動。

“不是非嫁他不可,而是……他說會對我好的。”

瑤光一直記得,那一天,明允眼中的光華一直映照着她的身影,那種灼人的熱度似乎直到現在還停留在她的心裏。

如果沒有那份感情,瑤光并沒有把握說自己不會心動。

就如千落所說,他是那樣驕傲的一個人,是真正的天之驕子。然而,他對她卻一直都那樣的遷就與小心,就像是在對待一件珍貴而易碎的寶物一般。

玉容瞪着她。

“我也相信他。”瑤光的這句話的确出自內心。

“你确定你不是為了他的皮相所迷?”

“師姐啊,”瑤光失笑,“你覺得這可能嗎?”

玉容當然知道,別的女人或許會癡迷于明允的外表,但瑤光絕不可能。也不看看她是在誰身邊長大的,周圍的男子又都是那般的出色。

其實,這也是玉容不怎麽買明允的帳的原因,她們都已經見慣了優秀出衆的男子。

“那你……還真的喜歡他啊?!”不知為何,玉容覺得這個理由似乎也是不可能的。

“難道我就不能喜歡他嗎?”瑤光反問。

“你還真喜歡他?”玉容有些不可思議,“可是我怎麽沒覺出來啊。總覺得喜歡一個人好像……不該是你這樣子吧。”

“那玉容師姐覺得喜歡人一個人該是怎麽樣的?”

“這個嘛……”就在玉容思索之際,卻看到了正向他們走來的千落和寧封。

霎那間,幾十年的光陰一下子鋪開在了眼前,五彩斑斓。似水的流年蜿蜒而過,在心底彙成了一池湖水,微光粼粼,折射出無數片段,而其中的每一個身影,每一個轉身,都與眼前的那個男子重疊。

喜歡一個人該是什麽樣子的?

就是在不知不覺中把他的點點滴滴都描摹在心,日久天長,終變成了綿延一生的那首歌,唱不完,忘不了,随着年月逐漸地深入骨髓,溶進血脈,即便無法執手相伴,亦無法剝離分毫。

“喜歡一個人,就是時時會想着他,又時時會忘記他。想着他是因為他是你的一切,你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悲歡都是他賦予你的,沒有他,你所有的一切都會失去色彩,毫無生機。忘記他,是因為他早已在你的心裏,在你生命中的每一個角落裏,他占據了你的全部,你不必時時地去感受,因為他就在那裏,從未離開,也永遠都不會離開。”

喜歡一個人,就是知道你的全部都屬于他,而他的全部亦都屬于你。

愛的方式有很多種,而玉容的方式就是這樣。

千落看着顯然是愣住了寧封,難得打趣道:

“沒想到吧?還能聽到這麽一番告白。”

“我……”寧封仍然還沒回神,“她……”

“玉容的性子雖然外放,不過有些事總歸不該讓女子先開口的,對吧?”

雖然感情的事旁人急不得,但千落眼看着他的這個兩個師弟師妹來來往往了這麽些年,可就是沒一個打算真正開口去捅破那層窗戶紙的,不免有心要幫他們一把。

然而寧封卻依舊處在一種呆滞的狀态。

他怎麽都想不到跟着過來居然還能聽到玉容這一段不是表白卻又勝似表白的話。

他們之間相處了這麽多年,彼此間的默契已經超越了言語。然而也正因為此,有些話反而變得難以開口。

而此時,剛才幾乎是一鼓作氣說完那番話的玉容顯然很局促不安。

玉容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是怎麽了,等把話說完了才開始意識到自己的那番話比真情告白還真情告白……

想到這裏,玉容的臉已經紅得不行了,簡直就快熟了。

瑤光搖了搖頭,忍不住笑了起來。

“玉容師姐,怎麽現在反而害羞起來了?”

剛才玉容那氣勢可不是蓋的,瑤光都怕自己會頂不住。

而她現在這扭捏不安的樣子,卻盡是小女兒的情态。

“你看寧封師兄就在那裏,你們要不要……”瑤光笑得有幾分不懷好意。

“你……你……你不要又想轉移話題!”玉容面紅耳赤地吼道,“我問你,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你真的喜歡明允嗎?嫁給他你會幸福嗎?”

玉容與瑤光相處也有十幾年了,盡管瑤光的性子沉靜,心思也極深,不過她自問對這個師妹還是有幾分了解的。她可從來沒覺得瑤光此前有對明允表現出過什麽情意。

“是啊,瑤光,”這時寧封與千落也來到她們身邊,“我們都是看着你一步一步走來的,我們關心你,愛護你,不僅僅因為你掌門弟子的身份,也不全部都是因着你的天賦,你的容貌。所以今天你得當着我們這些師兄師姐的面,好好地把你心裏的想法告訴我們。”

“寧封師兄……”瑤光怎麽感受不到他這番話中的深情厚誼。在三清,她一直都是備受寵愛,無條件地享受着來自他們的呵護與關懷。他們是她在這個世上的至親至愛,所以她更要去守護這一切。

“我知道你有不得不嫁給明允的原因。不過……如果你真的不喜歡他,那些事又何必在意,我相信真正愛你的人是不會介意這些的。再退一萬步說,即便你這輩子都不嫁人了,我們三清也自然養得起你。”

最後那句話寧封說的顯然有幾分說笑的意味。

瑤光是他們最小的師妹,他們最希望的是她得到幸福,如果明允真的是她命定的人,他們自然會祝福。而現在,他們所要确認的就是這件事。

“寧封師兄,玉容師姐……”瑤光有着幾分哽咽,她調整了一下呼吸,既然才平穩了聲音,“你們為我好,我很清楚。至于我現在在做什麽,我也很清楚。你們不用為我擔心,嫁給明允師兄是我深思熟慮過的選擇,而且我知道沒有比嫁給他更好的選擇了。我……會幸福的。”

瑤光說着,淡然卻堅定地望着她的師兄師姐們,她知道她必須說服他們,不僅只是用言語。

她不能因為自己那份荒唐且錯誤的感情而毀了這一切。

這裏可有着愛她的和她愛着的人。

“我相信瑤光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有她的理由。而且她和明允再合适不過了,不是嗎?我們都該為她高興。”千落說着,看向瑤光的眼神裏包含着太多的理解與安慰,讓瑤光心頭不由得一暖。

現在千落能做的也唯有支持她,盡他所能的幫她走過這一關。

而玉容與寧封則是互望了一眼。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

“就算你這麽說了,也別指望我以後會給明允什麽好臉色!也不知道他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還沒等寧封說完,玉容就惡狠狠地打斷了他的話,“反正,這樣只會讓我更讨厭他!”

“玉容……”寧封頗是無奈地看着她,“別這樣,瑤光都說了她确信自己會幸福。我們都相信你,瑤光,你能找到一個值得你托付的人,我們都為你高興。只是你要理解,我們都舍不得你。尤其是玉容,她……”

“寧封你不要再說了!”玉容別過臉去,“你這小丫頭太沒心沒肺了,說嫁人就要嫁人了,一點跡象都沒有,一下子讓人怎麽接受!”

說完,玉容就轉身快速地離開了。

“玉容你等等。”寧封看了一眼瑤光,随後便追了過去。

千落見他們先後消失的身影,嘆息了一聲。

“你還好吧,瑤光?”

瑤光點點頭:“我沒事,千落師兄。”

“玉容的性子你也清楚,她是舍不得你。況且這一下子要她接受,确實也比較難。寧封應該會和她好好說說的。”

“我明白。其實,我早就做好了會被玉容師姐讨厭的準備了。”

“不會,她那麽疼你,只是一時有些難以接受,緩一陣就會好的。”千落寬慰她。

“是嗎,我就怕她這一緩得好幾十年。”

“她的性子,倒也說不定啊。”

兩人相視而笑。

“不過我真沒想到,你居然這麽快就要嫁人了,而且還趕在玉容跟寧封前面。”

“那是他們拖得太久了,我也總希望他們可以早點定下來。否則看的旁人都替他們着急。”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掌門對于你和明允的事……具體到底是怎麽安排的?”

“師父說等我修得仙身後再和明允師兄……完婚。”瑤光的語調很是平穩,叫人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瑤光也不想這麽快就離開,畢竟墨玄體內的毒一直讓她很擔心。她多麽希望可以在自己離開前把這件事給解決了,這樣,她就了無牽挂,毫無遺憾了。

“是嗎。這樣也好,你還可以在三清多留些時日。再說就算急也不急在這麽一時,你到底……”

千落見瑤光眼眸中的暗淡與沉寂,一時間沒了言語。

瑤光的早慧與理智總是容易教人忽略她的真實年紀,而以仙界的标準而言,她卻十足還只是個小丫頭。然而她的美貌與盛名已經賦予了她太多,也讓她背負了太多。

最終千落只是拍了拍瑤光的肩,千言萬語盡在不言。

他本就無需再說什麽,她早已有了決斷,如今,任何的安慰,任何的勸解,都是蒼白的,無謂的。除了看着她就此漸行漸遠之外,無能為力。

夜深人靜,萬物無聲。

滿地的月華,鋪就了一地霜雪。整座重雲殿籠罩在夜色之下,輪廓模糊。

此情此景,太适合述衷腸,道離別。

當墨玄看着此時坐在殿前石階上的那個身影時,第一次,對他們彼此間的默契感到如此的悲哀。

他的生命裏早就刻滿了她的痕跡,再也無法抹去,只能日久天長,成為此生最深的痛楚,飲恨終身。

夜色下,她緩緩地轉過身。眉目靜好,容顏如玉。飛揚的青絲隐沒在黑夜之中,只有點點月華靜靜地在眼底流動,時而也會跳到她那光潔無瑕的臉龐上,一筆一畫地勾勒着她那傾世的風姿。

沒有哀戚,沒有悲傷。她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裏,注視着他,卻在渺茫間,隔着萬丈紅塵,水遠天長,重重疊疊,遮斷了全部的去路。

這一刻,墨玄才知道自己陷得有多深。

他從不曾心動,然而一旦動情,卻是自己也不曾預料的刻骨和慘淡。

“師父。”她朝他走來,美麗的玉顏上是恬靜的笑容,雲淡風輕,轉瞬即逝。

待她走近,墨玄才發現她居然是赤足踏在那涼意沁人的地磚上。銀白色的月光仿佛随着她那雙白皙而精致的玉足一路灑來,明晃晃地照亮了半個大殿。

“你怎麽……”教訓的話才要出口,卻在對上那雙眼眸之時倏然沒了聲響。

“啊,忘記了呢。”瑤光似乎也才意識自己沒穿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腳,“不過也不要緊,修行這麽些年,倒不懼寒暑了。”

說着,她擡起頭來又是一笑。清清淺淺,卻明豔至極,說是榮耀秋菊,華茂春松,亦不過如此。

原來,在他心目中,她早已不是初見時的那個小女孩,天真妍麗,聰穎早慧。這麽多年他的身邊從不曾有過任何的女子,更不知什麽樣的女子會打動他。然而當他看着她日漸長大,那樣的冰雪聰慧,那樣的沉靜有識。他可以與她談詩論詞,亦可以與她指點江山,她就那樣漸漸地填滿了他的生活,就像是黑夜中搖曳的紅燭,溫暖延綿了他悠長的一生。

于是不經意間,他便習慣了她的陪伴,習慣了有她的世界。甚至,他隐隐地在期待着她真正的長大成人,那時她就可以和他一起并肩看這世間的萬千風雲。

從什麽時候起,孤獨已經成了一個很遙遠的詞。

然而,當他知道他擁有着她最美好的一切之時,卻也是他将要失去她之時。

不久以後,她就要去到另一個男人的身邊,從此徹底遠離他的生命。

心痛,原來就是這樣的感覺。

手指不自覺地輕撫上她的臉龐,指端是細膩光潔的觸感,仿若玉瓷,精致的眉眼,柔軟的睫羽,小巧的鼻梁,嬌嫩的雙唇。還有輕柔的鼻息,似有若無地萦繞在指尖,無一不帶着溫柔的缱绻和致命的誘惑,惹人流連,叫人愛不釋手。

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逾越。就讓他放縱一次,沉淪一次。讓他好好地,仔細地,把她印在心底。

輕劃過指尖的是流年,是眷戀,是隐忍,是壓抑,是彼此美好溫暖的容華和無法言說的深情。

如何舍得,如何放手,如何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另一個人?

瑤光安靜地站在那裏,凝視着眼前的男子。這些年來,至深的仰望,至深的愛戀,他是她的神明,決定着她一切的悲歡與哀樂。

數千個日日夜夜,重雲殿前花開花落,潮起潮生,多少輪回輾轉,朝朝又暮暮。此刻卻全部都化做了晶瑩的淚珠,從她光潤的臉頰上滑落,滾燙滾燙,灼燒着彼此的肌膚。

墨玄的手在輕顫,而瑤光的眼淚卻一發不可收拾,簌簌地直往下落。記憶中,何曾見過她這般哭過?她從來都是懂事的,安靜的,就算傷心難過,亦是靜默的。

或許,就是這樣的她,才在不經意間滲入了他的心底,浸潤了他的生活,使他從此逃無可逃。

“師父!”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撲進他的懷中哭得更洶湧了。

淚濕衣衫,不會兒便暈染開了一大片,涼涼地直入心懷。而她的眼淚似乎源源不斷,永遠都不會枯竭。

墨玄的雙臂擡了擡,旋即又垂下。眼底的光蘊明滅不定,最後還是歸于一片死寂。

他竟然不敢抱住她,因為他怕自己一旦這麽做了,就再也無法放開了。

然而今夜他們不再是師徒,他們只是這世間無數相愛卻無法相守的癡情男女之一,

相顧無言,唯有明月,不谙世間的離愁別恨,一任西斜到天明。

卻是從此無心愛良夜。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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