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定風波
“星霜劍?!!!!!”
明允與瑤光不可置信地異口同聲道,然而他們的語氣卻截然不同。
瑤光吃力地坐起來,她的視線已經朦朦胧胧,恍惚不定,眼前的景象蒼白一片,只有鋪天蓋地的白光,遮蔽了整個世界。
可是,就算如此,她也絕不會認錯,不會認錯她師父的星霜劍,以及他那浩瀚深沉的仙氣,冷冽而厚重。
淚水已在頃刻間洶湧而出。
即便是幻夢一場,可是在臨死前還能再見到她師父,也算是上天的垂愛了吧。
“師……”瑤光欲開口,可是話還沒出口,嘴裏卻是一陣血腥之氣,她趕忙用手捂住,鮮紅的血從指縫間不停地滴落,生命的消逝是那樣迅疾,連遺憾和悔恨的時間都不留給她。
“瑤光!瑤光!”
她的視野裏一片模糊,可是她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此刻抱着她的那個人。
然而即便如此,她還是不敢相信。
“師……師父?”她終于艱難地說出了這兩個字,交雜着欣喜,悲切和幾分不确定。
“哎哎哎,瑤光,我說你可千萬別激動,別激動啊!”說話的是青隐,“總之就是你師父沒死,他現在好好的,反倒是你自個兒,離死不遠了。”
她現在這副樣子,哪裏還經得起情緒上的大起大落。
就在此時,瑤光感覺到有兩股強大的力量正流入她的體內,平撫了她身體裏全部的躁動。
視線逐漸清明,她終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她覺得自己做了好長的一個夢,而且還是一個無法掙脫的噩夢。如今剎那夢醒,她竟不知自己是喜是悲。
瑤光含着淚,想擡起手親自感知一下他的真實。
墨玄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一把就握住她的手。
“瑤光,我在這裏。”
霎時間,她的淚水仿佛如決堤般地洶湧而出。
是啊,他在這裏,在她身邊,其他的一切,還重要嗎?
“別擔心,你不會有事的。”墨玄緊緊地抱住她。
一年都不到的時間,于修行之人來說,它短暫地連滄海一粟都算不上。可是于他們而言,卻仿佛是長過了一生。這其間的每一個日日夜夜,哪一個不是煎熬,不是痛楚。
在遇到她之前的漫長時光中,墨玄覺得自己都快要遺忘和摒棄所有的悲歡離愁與喜怒哀樂,生命或長或短,這期間的每一天卻都是相同的,毫無差別,更無意義。他能看得到自己漫長人生的盡頭,唯一能使他有所牽絆的只有“職責”二字。
然而遇到她之後,他發現自己竟然也可以患得患失,猶豫不決到這樣的地步,仿佛此前所有的修行全都白費了一般,他哪裏還是那個沉靜果決,淡泊從容的墨玄上仙!
“師父……”瑤光吃力卻執着地回抱住他,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那甘冷而微涼的氣息。
墨玄看着她,她原本那光潤瑩潔,靜美無暇的容顏是那樣的蒼白而憔悴,微弱的生命細細地懸在她的身上,是那樣的飄忽易逝。他真怕自己一個眨眼,她便會香消玉殒,無處可尋。
在他的記憶中,她一直都是美好的。卓越的天資,沉靜的性格,傾世的風姿,還有對他那顆毫無保留的赤誠之心。而他也曾決定要護她一世安穩,風雨不侵,無憂無思。
她是他一生的挂礙,無論是非對錯,卻永不可消弭。
然而可惜,即便他已經修得無上的仙法,甚至如今連生死都已然超脫了,但恐怕還是……挽留不住她!
“你會沒事的,會沒事的……”心底是無盡的痛楚,幾乎令他窒息。墨玄緊緊地抱住她,就如當初在昆侖時她抱着他一般。
他們之間,終究是有一場離別。彼時他們都以為要離開的人是他,可原來最終要走的人,是她。
上天是跟他們開了多大的一個玩笑啊!
瑤光的氣息已是弱不可聞,聽到他的話,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
她有那麽多那麽多的話想跟他說,而且她也知道,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墨玄,墨玄!”青隐見瑤光的狀況很是不好,心中略一計較,說道:“你讓我先把瑤光帶走吧!她這個樣子……只怕,也唯有送去玉虛宮,看看天尊能否救她了!”
她這個樣子,就算是合墨玄與青隐之力,能再拖個一時半刻的都不容易,還不如趕緊送去元始天尊那裏,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墨玄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
她的母親是原始天尊的徒兒,除了與臨淵的那檔子事兒外,素來得天尊寵愛。而且千錯萬錯,都是她父母那一輩的事了,天尊地位尊崇,洞悉世事,又有瓊華的情分在,會救她是必然的。
可是,誰又知道她這一去,不會是就此永別呢?!
“墨玄,她的情況已經不能再拖了!”青隐語重心長地說道,“你難道要她連這唯一的生機都錯過嗎?!”
墨玄垂眸,深深地看了瑤光一眼,随後再看着青隐:
“青隐……”
“你什麽都不必說了,我都明白的!”青隐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
眼下時間寶貴,要盡快把她帶到元始天尊處才是!
“我……咳咳,我……”瑤光一聽要把她帶走,立刻就掙紮了起來。
“瑤光……”墨玄趕緊抱住她,“聽話,等這邊的事結束了,我一定去玉虛宮接你。”
她剛才的一番動作,已經用完了最後的力氣,如今只能是一邊喘息,一邊看着他。
他們都知道,再見的希望有多渺茫。
她的眼眸清亮如初,還是往昔那般的眉目娟好,精致明媚。墨玄卻看得心頭發痛,幾欲泣血。
這樣的容貌,這樣的人兒,今後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了?
可是,墨玄更清楚,現在六界之中,若還有誰能救得了瑤光,那便只有元始天尊了!不把她送去那裏,是真的要眼看着她死嗎?
“青隐,一切都拜托你了。”墨玄不敢再看她,而是随即把瑤光交給了青隐。
這是唯一的機會,就算希望再渺茫,他都要試一試!
曾經不識情愛之滋味,甚至還以為這世間的無數紛擾皆由它起。如今他明白了何為情何為愛,卻不想就這樣永別。
她是他這一生最美麗的錯誤,但是他并不後悔。
此時,大片的白光已經散去,昆侖之巅又恢複了原樣。
青隐抱起瑤光,正欲離開,卻看到了不遠處的明允。他想要開口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在心底輕嘆了一聲,轉身便走了。
諸善諸惡,到底是會有了結的。
他犯下如此大錯,罪孽深重,不足姑息,但青隐卻還是忍不住要嘆上一嘆。
都說人死諸般滅,可是如果真能這樣幹脆利落,清明透徹,又何來這一番劫難?
然而,這條路終究是他自己選擇的。
明允看着墨玄,一直波瀾不興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些許動搖。
這怎麽可能呢?
當時墨玄死後,他是親自确認過的,墨玄絕對是已經氣絕身亡。那麽現在,他又為什麽會在這裏?
“你很奇怪,明允?”墨玄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以你的心思,怎麽這一回猜不出是怎麽回事了?”
他此前不曾有特別地留心過明允,在他眼裏,明允就是一個出衆的後輩,有着尊貴的血統與卓異的天賦,再加上他與千落的私交,但是這些都不足以成為他特別關注的原因。
對墨玄來說,在他很長的一段人生裏,沒有出現可以稱之為“特別”的人或者是“特別”的事。
他也曾聽青隐模模糊糊地提起過翎真之事,不過他知道,神族後裔盡管不同尋常,然而命途亦大都磨難多舛,明允如此,瑤光如此,他們的母親也都是如此。
但彼時誰又會想到,那個尚且如此年幼的孩童,會有今日這般狠絕又缜密的心思。
不過墨玄幾乎從不關心和在意別人的人生。他的世界其實很簡單,或許還有一些枯燥與乏味。但他習慣了,所有的孤冷與寂寞都是早已寫在他的生命中,而他也從不覺得需要去改變。
“的确,我很好奇。想必墨玄上仙與我一樣清楚,這是世上唯一做不到的事,就是起死回生。這是天則,就算是神族,也不能。”
如果死者真的可以複生,他又何來如今的諸多遺恨和不甘?
“你既然能尋得失傳已久的‘絕地天通’,想來也應該聽說過三清有一部上古時遺留下來的心法殘卷。”
“貞下……起元?!”明允不可置信地看着墨玄,“你難道練成了貞下起元?!它真的……真的能起死回生?!”
明允說着,神色間竟然有幾分恓惶和茫然。
“你既已說,死者不可複生,這是天則,貞下起元當然也是做不到的。”
“那……那……”
“我當日并沒有死,或者說,在我臨死前的那一刻,參悟透了‘貞下起元’。”
本來“貞下起元”殘卷上的文字,墨玄已經翻看過無數遍,早就爛熟于胸。而在他臨死前的那一刻,那些文字忽然全部都浮現在他的腦海中,那個時候他恍然明白了,不是貞下起元已成殘卷,而是它本來就是那個樣子,從不曾完整過,唯有到了一定的修為再加上特殊的契機,才能窺得其中的奧妙。
修為他有了,欠缺的唯有一個時機。
生死關頭,自然是最好的時機。
只是那個時候,他的毒已經深入五髒六腑,離死也就僅僅只差了一步,就算在最後關頭領悟了“貞下起元”,亦不能立刻恢複,甚至都不能立刻醒過來。
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都處于一種混沌的狀态,意識亦是模模糊糊,不甚清明。
要不是青隐的醫術着實高超,察覺到了他當時身體裏極其微妙的異常,只怕所有人都會以為他是真的死了。
“貞下起元,說到底不過是一部心法,若是人真的死了,也無濟于事。這個世上,本就不會存在什麽起死回生之事,都是些美好的祈望罷了。”墨玄說着,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淡然。
元、亨、利、貞。貞之後又複歸于元,一切歸于元初。自然,修得了貞下起元,墨玄的身體就能恢複至未中毒之前。只是,郁蓠子畢竟是世間最厲害的毒藥,它的毒性哪能這麽容易就一下都解除?加之又因為摧心草的緣故,墨玄的功力亦是散失殆盡,恢複起來絕非一朝一夕之事,再加上還有不少的事需要調查清楚,否則墨玄又何至于直到今日才現身?
其實以他的狀況,若不是瑤光出事,青隐還不會同意讓他出來。不過此刻墨玄卻是深深地後悔,如果他當初堅持一醒來就去見瑤光,或許就不會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了。
他終究不是無所不能的,所謂的天意,他根本就無從抗拒。
“不過能解郁蓠子和摧心草的兩重毒性,也已經足夠了。”明允說着,心中不免有一番計較。
看墨玄的樣子,想必已然是全無大礙,當年他計劃這些事的時候,最為忌憚的就是墨玄,所以才要想盡辦法地除去他。只是沒想到,墨玄的造化竟然可以如此之大,他已經用了最萬無一失的法子,居然還不能置他于死地。現在要正面交手,他心底并沒有十足的把握。
墨玄的修為高深世所皆知,但問題是,沒有人知道他的修為已經高深到何種地步,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吧。
據說他的功力已近于神,只是神族已然消亡,即便是如明允這般的神族後裔,也修行不到神的境界。
而此時的墨玄卻沒有回答他的話,他心裏最為挂念的是瑤光,與明允亦是多說無益,還不如速戰速決。
明允敏銳地察覺到墨玄周身的氣息有變,立刻警惕了起來。
當然,以他目前的功力,未必就不是墨玄的對手,畢竟絕地天通是無人能擋的!
天地間一片靜寂,然而洶湧深厚的力量卻于靜默中無聲地積聚,天上的雲層瞬息萬變,強風不止,草木含悲,壓得人幾乎無法喘息。
明允此時的神色不再輕慢傲然,亦不敢随意妄動。
不過墨玄似乎不打算試探一二,倏然間已經出手。
星霜劍上寒光湛湛,鋒利逼人。銀白色的劍身仿若流星,無數道耀眼的流光交織成網,沒有一處的漏洞。
迫人的氣勢,深厚的功力,毫不留情的招式。明允被逼得步步後退,只餘招架之力。
墨玄心裏在想什麽,他很清楚。
說來說去,還是瑤光。
明允在心底嗤笑一聲。
所謂的上仙,也不過如此,一遇到感情,跟凡人又有什麽兩樣?
墨玄似乎猜到了明允在想什麽,眸中霜寒一片,下手更是迅疾。
“墨玄上仙還真是擔心瑤光。可是即使她能活下來,師徒的名分在,你們絕無可能在一起。”
“這是我們的事,與你無關。何況……你根本就沒有資格提起瑤光。”
“是嗎?可是當初我與瑤光定婚約之時,上仙不是也沒有反對。可見比起瑤光,上仙還是更愛惜自己的聲名。”
“小人之心。”墨玄毫不留情地譏諷道。
不過墨玄此時的心裏卻終究還是蕩起了波瀾。
這世上最難尋的就是後悔藥。他當初怎麽會想到,明允求娶瑤光根本就是別有目的,用心險惡。可是,他當初的确是顧及着自身與三清,他沒有辦法沒有理由阻攔她嫁給別人,哪怕心中再痛再不舍,也只能忍着。
卻到底是把她推向了深淵。
如果,當初他不顧念那麽多,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的這一切?
他一向自問早已參透世事,萬事在胸,但從不挂礙。然而想到此,還是不由得惘然與悔恨。
或許他的愛,終究是薄涼的。他給了自己太多的理由和借口,但是感情,本來就是毫無緣由且不顧一切的。
墨玄就這樣微微的一個分神,明允的招式就淩厲而至。
墨玄倒也不慌,接下他一招,後招亦已經備好。
忽然間,漫天的梨花似雪,飄散在天地間,眼前的景象換成了大片大片的綠色,芳草鮮美,落英缤紛,分明就是落梨洲。
明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海市蜃樓,他也曾在瑤光處領教過。但此刻他才驀然明白,真正的海市蜃樓所造的絕非是虛幻的景,而是人心中的景。
原來它的可怕之處在于此。
眼前的景象一幀幀地變幻,起先是他最近一次去落梨洲的境況,那時他與瑤光一道去找“貞下起元”,畫面中的她站在古重的書架前,飛快地翻着手裏的古籍,眉間微蹙,時而露出期盼之色,時而卻又失落乃至于絕望。
那時她不知,或者說是不曾察覺。他其實一直在看着她,一邊看着她,一邊想着自己的計劃。
瑤光倒底只是他生命中短暫的一部分,瞬息開落,這一頁很快翻了過去。
時光漸次回溯,不多時,他看到了幼年時的自己,推開一扇扇雕花的木門,到處尋找着他的母親。
末了,他看見他母親站在庭院裏,望着一株梨花,眼底落滿了哀戚。
在他的記憶裏鮮少見過他母親的笑顏。此時她卻轉過身來對他招手,還朝着他笑了笑。
他很高興,幾乎是飛跑到他母親的身邊。
他母親什麽話都沒說,只是蹲下身子,緊緊地抱住他。
他沒能看到她眼底的淚水。只能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撞入他的體內,瞬間盈滿他的血脈。
忽然間,他仿佛了明白了什麽,想要掙脫她的懷抱,可最終卻是徒勞。
他一直都不知道,他母親為什麽要把一身的神力都給他。他更不知道,她為什麽要就這樣離他而去。在之後的很多年裏,他始終都無法明白,他很想再見見她,很想問她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還記得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說:“明允,你要記住,我始終都是愛你的。”
可她既然愛他,為什麽就不能為了他而活着。難道她對他的愛不足以支撐她餘下的人生嗎?
後來他想,她終究是沒有那麽愛他的吧。
終于,那個懷抱松了,變得冰涼冰涼。
他仰起頭,正好看到幾片梨花飛落,恰好覆蓋住他的眼眸,世界瞬間雪白,好似寒冬,萬裏冰封。
這是他一生的夢寐,是一切開始和結束的地方。
最後的最後,他只記得他母親那如梨花般的容顏,飄零落散,終成塵。
身後,是一樹的梨花似雪,風乍起,吹起了漫天的飛花,紛紛揚揚仿佛落雪。
那個時候他就明白了,他的人生也将如此,落滿了冰雪,層層覆蓋,再也不會見到太陽了。
驀然間,巨大的痛楚打碎了眼前的畫面。沒有層巒的青山,迢遞的綠水,也沒有漫天的飛花,飄零的絲雨。在他眼前的是昆侖之巅,還有手持着星霜劍迎風而立的那個人,冷峻的面容仿若俯視蒼生的神袛,冰雪般清冷而高逸,擁有着審判一切的權力。
鮮血從他身上噴湧而出,飛濺了一地。
“海市蜃樓”,這才是真正的“海市蜃樓”!
沒有任何的幻景,有的只是心底最隐秘的渴望與最深沉的哀痛,卻真實地震撼着靈魂的最深處。
“咳咳……”明允一身狼狽,一邊抹着唇邊的血跡,一邊艱難地說道:“海市蜃樓……真是讓人大開眼界,不愧是墨玄上仙。”
據說墨玄最厲害最致命的殺招不是霜花葬,而是海市蜃樓。當初魔君臨淵亦是喪命于此招,現在明允終于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創造幻境不算什麽,能把心中最深的幻夢顯現出來,才叫可怕。
“居然還沒死,真是命大。”墨玄冷冷地看着他,手中的星霜劍寒氣四溢。
明允吐了一口血沫,臉上卻浮現出了笑意。
“墨玄上仙還真是自負。”
“自負的人恐怕是你。”墨玄不欲與他打嘴仗,身形一動,已經攻了過去。
明允一邊抵擋一邊後退。墨玄的功力比他想象的還要深不可測,若不是有此前的那一次變故,到底折損了他一些功力,恐怕剛才就會死在那招“海市蜃樓”上了吧。不過即便如此,明允身上的傷勢亦是不輕了,耗下去對他沒有好處。
看來只能以“絕地天通”來定勝負了。
就算是墨玄,面對“絕地天通”也只能束手待斃吧!
聲勢浩大的神威又一次充盈于天地間,大地震動,萬物折服。
墨玄面對此,臉上的神情依然淡漠而鎮靜,毫無所動。
“絕地天通……嗎?”他忽然笑了起來,極淡的笑意裏既不屑又悲涼。
極盛的白光遮天蔽日,如洪水般吞噬一切,覆蓋了整個昆侖之巅。
亘古的寂靜,延綿了無數個世紀。所有的聲響都消弭了,逝去了,蒼蒼茫茫,最終只餘大片大片的死寂,蔓延擴散。
明允心底終是舒了一口氣,随即他便笑了,得意而高傲。
墨玄上仙又如何?沒有人可以對抗“絕地天通”,以前沒有,現在,更不會有了。
可是就在此時,一道炫目的銀光好似閃電,極速地劈開了被白光籠罩的整個世界。漫天的光華在瞬息間忽然全部消散,就連那遠古的神力都一起消亡在蒼茫間。
墨玄就這樣立在原處,就像是從未離開過一樣。獵獵大風吹起他的衣袍,白衣勝雪,孤冷出塵。
“怎……怎麽會這樣?!”明允不敢相信,“難道……難道是‘貞下起元’?!”
“不是。”墨玄冷冷地說道,“‘貞下起元’說到底只是心法,只對修煉者有效,不能施于他人之身,否則……我早就用它來救瑤光了。”
“那……那到底是……”
“明允,其實你自己也明白的。你所練成的根本就不是‘絕地天通’。”
“不!不是的!是‘絕地天通’,我練成的就是……”
“除了神族,沒有任何人可以練成‘絕地天通’,沒有任何人!即便是神族後裔,也不能。”
“你胡說!”明允大喊道,“你胡說!!!我明明……明明從古籍中找到的……我找了那麽久,那麽久……”
“或許那些是‘絕地天通’,但即使是又如何?非神族之身,無論如何都是練不成的。就算你奪取了那麽多神力,但神力再多,也不能把你變成神族。”
“不!!!”明允忽然恨恨地說道,“你不過是在妄圖擾亂我的心神!墨玄,你休想得逞!我已經練成‘絕地天通’了!已經練成了!”
墨玄只是看着他,身側的星霜劍卻驟然鳴動。
絢爛的銀華瞬間綻開,道道流光,迅疾如流星。九天寒霜頃刻降臨,覆蓋萬裏,整座昆侖之巅都被冰封凍結,亘古不化。
一切又都回複到了原來的樣子。
只有永不止息的風,呼嘯着吹過茫茫冰原,似哀鳴又似傾訴。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