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09
舊街巷尾有一只野貓,那是埃瑟絲沒對外說過的秘密。
她會在教會午後将白面包藏在口袋,等到家後再悄悄溜去舊街找那只貓,那是只不太與人親近,但有着雪白毛皮的貓,埃瑟絲私底下都稱呼它為白女士,即使她不确定它是女士或是先生。
“白女士,我帶面包來了。”埃瑟絲今天照常走進舊街,這裏離主幹道較遠,又是住宅區,除非下課或下班時段,平常不會有多少人經過。她将面包屑放在小木箱上,她第一次發現白女士時它就是優雅地端坐在這,彷佛一個有教養的女孩,帶了點驕傲仰着下巴盯着路過的她。
“喵……”一只皮毛雪白的貓從窗臺輕巧躍下,踩着緩慢的步伐逐漸靠近,但距離埃瑟絲大概三尺就不再向前。埃瑟絲知道白女士不喜歡靠近人類,于是她自覺地往後退了三步,白女士還是不動,她又退了兩步那只貓才肯妥協。她先嗅聞着白面包屑,接着張口悠哉地品嘗,這時埃瑟絲會蹲下來看她,将它的模樣記在腦海中,沒有理由的,她覺得這只貓比人類還要漂亮,而且是她唯一敢主動靠近的美麗生物,即使它并不太喜歡自己。
吃飽後的白女士通常會先舔前腳的白毛洗臉,然後懶洋洋地用那雙半眯的金色眼眸看她,不逗留地跳回三層樓高的陽臺曬太陽,白女士不會向埃瑟絲撒嬌,即使她經常帶食物過來,對白女士來說她或許只是個仆人,服侍女主人該做的就是取悅她,而主人并不需要回饋仆人,因為給她服侍機會便是恩寵。
這麽說或許奇怪,年僅八歲的埃瑟絲确實這麽認為。
她是白女士的仆人,必須在假日午後帶點心給她的女主人品嘗。
直到某一天教會結束,她拎着白面包屑走進舊街巷尾,無論喊了多少次白女士都沒有出現,她等到傍晚才失望地将面包屑放在木箱上離開,隔了一個星期依舊如此,她帶着面包屑去等帶白女士,再一個星期、又一個星期不斷地等候從陽臺上輕巧躍下,驕傲地仰着下巴的白女士出現。
“埃瑟絲·伊萊!看看你做的好事!我的老天!別再把面包屑扔在這裏!”經過巷口的莎拉·喬治逮住準備逃走的埃瑟絲,拎着她的衣領氣得脹紅圓臉,“你這麻煩精!面包屑惹來的老鼠有多讨人厭你知道嗎!我一定得把這件事和你媽媽說!她必須管管你這個沒家教的壞孩子!”
“放開我!我沒做壞事!我只是在等白女士!”身子板比同年女孩更矮小的埃瑟絲完全不是莎拉的對手,她晃着手臂怎麽也打不開那只比她大腿還粗壯的胳膊。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什麽白女士!”莎拉是個剛結婚的女人,但她對小孩子一點好感也沒有,“你別想推托責任,這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母親!”
“白女士是只貓,白色的貓,她住在這裏,就在三樓窗臺上!”埃瑟絲知道白女士的家在這,只是她不願意下來而已。
“哼,原來你說那個小混蛋,”莎拉松手将埃瑟絲往旁甩了兩步,插腰冷笑地看着她,“那只賊貓被我處理掉了!該死,不捉老鼠好吃懶做的肥貓,整天闖進別人家把玻璃瓶弄破。”
“什麽?”她覺得耳朵進水了,剛才的話聽起來這麽模糊。
“我殺了它,”莎拉惡意地将腦袋湊進埃瑟絲,那雙棕色瞳孔直直瞪視,嘴角勾着恥笑的弧度,“我拿掃帚将它打昏,然後綁起來扔進下水道裏沖走,我想它可以讓那些饑餓的老鼠飽餐一頓,省得老鼠天天找我的麻煩,喔對,還有你!”
莎拉捧腹大笑,留傻愣地埃瑟絲獨自站在舊街巷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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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被白面包屑堆滿的木箱一時不知怎麽消化此刻的心情。
那種悲傷、震驚、憤怒、錯愕、不可置信的情緒漲滿胸口,直到她的母親氣急敗壞的出現甩她一個耳光,拉着她的手臂不耐煩離開,埃瑟絲都沒回頭看過那個木箱,從此她不踏進舊街區,哪怕一步也不。
那都是童年往事了,埃瑟絲痛苦地捂着雙眼,她有點意外居然會做這個夢,她以為那只個悲慘童年中最無關緊要的一件事,現在想起還是為失蹤的白女士感到悲哀,她不相信莎拉的話,即使她充滿惡意和恥笑的面容是這麽深刻,埃瑟絲寧可相信白女士只是離開罷了,或許它找到更溫暖的家,一個願意疼愛它的主人呢?
或許……大概……是這樣吧……
“伊萊,伊萊?埃瑟絲·伊萊。”維諾亞的叫喚讓出神的埃瑟絲愣了下,她移開捂着雙眼的手,發現大家都在看她,尴尬地紅了臉,“你為什麽捂着臉?你對我們讨論出來的計劃有意見?還是你有更好的打算?”
“不,我沒……我只是……”她們圍在車外讨論接下來路程,埃瑟絲卻神游到了遠方,為她自己的童年感到哀傷,“我很抱歉。”她提起精神向其他人道歉,幸好維諾亞并沒有真的生氣,如果她真的動怒就會将嘴唇抿緊,好像忍耐不要噴出火焰的惡龍。
“避寒?你不知道這個冬季會持續多久,對嗎?”夏洛特撫着下巴,就像她陷入思考後的小動作,“我覺得應該嘗試突破,例如尋找尚未被感染的地區,或者收集難民潮的去向,這也許不會讓我們原地兜轉。”
“我投潘博士半票,”梅布爾慵懶地舉起右手,但那雙眼眸卻盯着維諾亞,“但我覺得約克醫生說得對,那些喪屍吞食屍體的行為很古怪,尤其它們會陷入沉睡,感覺要做什麽準備,就像冬眠的動物會先将自己填飽,然後窩在樹洞裏挨過寒冬。”
“這是一種預兆,潘,”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陽穴,經過幾個小時休息和止痛碇的作用讓維諾亞又能重新思考,她将赫諾病毒曾經進化的速度和這些喪屍吞食屍體的行為作初步比對,那種猶如‘再’進化的趨勢讓她不得不停緩逃難的腳步,“沒人知道赫諾病毒怎麽來,也沒人知道為什麽夏天該死的只有攝氏兩度,現在我只能當一切都是大自然演變,那麽沒有人為驅使作用下,相信野生動物直覺會最保險,而那些野生動物姑且就算喪屍。”
“所以……會下大雪?”班尼疑惑地問着。
“好吧,你說得對,維諾亞,”夏洛特揉了揉班尼亂糟糟的棕色短發,她承認維諾亞·約克有不錯的見解,但她心裏也有些顧忌,“我同意暫時找個地方避寒,但更重要的是厘清我們握有的資訊,你們知道赫諾病毒進化的速度有多快,我們不能保證挨過冬天後那些喪屍會凍死,或者更……總之情況不是大好就是大壞,我們得盡快想個對策,在那些家夥變得難以對付前先出擊。”
只需要幾個月,赫諾病毒從普通流感變成致命傳染病,然後消失無蹤。
一個冬天進化?天知道喪屍會不會長翅膀飛起來,或是學會怎麽開車。
“所以我們達成共識了?”佛莉妲眨着那雙如夏日海灣般的眼眸問着。
維諾亞攤開區域地圖,她們距離市中心不遠,雖然是郊區但還不屬于真正農耕的鄉野,”再往南前我們必須去一趟盛克爾聯合大學,”指尖劃過公路停在不遠的交叉路口,被紅筆圈出來的地方是這區唯一的大學,”它們有附設醫學院跟研究院,我們必須拿些設備做分析,此外也有餐廳或是超商之,離開鬧區前要把糧食備足。”
“哇嗚,大學,我從來沒想過自己能進去!”佛莉妲誇張地喊着,就像她收到錄取通知書,迫不及待的想向全世界公布這個喜訊,并且在拜別朋友前辦一場瘋狂又刺激的送別派對。
“我們是闖進去不是入學,你這白癡。”英格麗扭着緊繃的脖子,她讨厭開會時站在佛莉妲旁邊,這個總是亂吼亂叫的女人讓她的神經脆弱,如果可以,她想站在埃瑟絲身邊,她總是那麽安靜,雖然會發呆,但兩眼空洞被驚醒後羞紅的樣子不是很可愛嗎?天啊,埃瑟絲,她恨不得現在就陪在她身邊,然後牽着她地手讓高昂的情緒得以纾緩。
“哈!你是說拿着鐵棒跟手槍進去用力破壞那些高材生的器具,搶走她們的食物跟財産?”沸騰的血液讓佛莉妲忍不住舔了舔幹燥嘴唇,“朋友,我喜歡這種游戲。”
冰涼手指壓着鼻梁骨,維諾亞收起地圖讓所有人上車,她沒忘記這個團隊中除了班尼外都是些腦筋不太正常的人,犯罪、殺人對她們來說輕而易舉,就像吃飯般容易,但要控制那些人狂躁的基因,維諾亞有時會想給她們施打些鎮定劑好讓旅途能順遂些。
“伊萊,”喊住行動慢半拍的埃瑟絲,維諾亞蹙着眉頭看她,“你最近很容易走神,是睡眠不足?還是有什麽話想說?”看見對方投來疑惑目光,維諾亞拉高袖子露出光滑纖細的手腕,然後以食指為刀在上面橫劃一道。
“不!不是!我只是……”埃瑟絲驚恐的搖頭,她沒有自殺或是逃避現實,她握緊雙手,就像平時慌張就會做出的舉動盯着鞋尖,“只是做了個噩夢,它讓我有點心神不寧而已,我沒事,真的。”
她聽見維諾亞嘆了口氣,“打起精神,我們要去的地方不會是充滿暖陽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