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雜技團的男人4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又是夏天,杜紹言盼了一年好不容易盼到,一放假收拾收拾立刻奔去外婆家。

他這一年長高了不少,小夏沒怎麽長,一見面就被他一通譏笑,譏笑完之後問:“雜技團來了沒有?”

小夏摸摸頭:“怎麽一見面就問這個啊,沒有呢。”

第二天杜紹言吃西瓜的時候又問:“怎麽雜技團還不來?”

小夏趴在地板上收拾着西瓜子:“不知道诶,那些雜技團本來就是來的時候沒準啊。”

第三天杜紹言躺在竹床上看星星:“我都來了為什麽他們還不來?”

小夏篩着涼茶說:“可能還要過段時間吧。”

第四天小夏主動說道:“今天沒有來。”

“我還沒問呢,我才不關心他們來不來。”杜紹言坐在大樹上望天說道。

小夏不相信:“那你一直一直問什麽啊?少爺其實很想見那個救你的叔叔吧?”

“怎麽可能,”杜紹言低頭看樹下的小夏:“本少爺心系天下胸懷國家,一個人算什麽。”

遠處計叔大聲說:“少爺快下來,摔到了不得了!”

“真煩。”杜紹言懶得理他,繼續翹着腳望天:“哎呀哎呀好無聊。”

“無聊該做作業吧,”小夏仰頭說:“少爺一直不學習我可要做作業了,不然我爸媽會罵的。”

說着也走進屋子,把杜少爺一個人扔在外面繼續無聊。

暑假在蟬鳴麥香中過到尾聲,雜技團也沒有來,杜紹言倒也不再提這件事,馬上就要回家了作業還一個字沒動,想到回家要被爸爸訓斥也只好窩在房間裏補作業。

小夏作業早做完了,陪着少爺看書,看了一會湊過頭看少爺的書本,驚奇地說:“這是什麽?”

“我的法語課。”杜紹言奮筆疾書道。

“除了英語還要學法語啊,少爺真厲害!”

“倒黴死了還厲害,我法語老師無比羅嗦,我這門課不寫完肯定被念死……”杜紹言突然停下筆,一動不動。

小夏看着他:“怎麽了?”

杜紹言耳朵動了動,他看向小夏:“聽到什麽沒有?”

小夏努力地聽了聽,窗外只有蟬聲和蛙啼,他茫然地搖頭:“沒……”

他話還沒說完,杜紹言已經騰地一聲站起來,急急忙忙地赤腳往外跑。

“怎麽了?”小夏問着,也跟着往外跑。

杜紹言不回答他,跑得頭也不回,一會就沒影了。

他跑得飛快,道路兩邊的麥田迅速往後退去,就算只是一點點的聲音,他聽見了,和去年一樣的雜技團音樂。

是他們來了!

杜紹言一路飛奔到村口的空地,來的太早了臺子還沒搭起來,幾個人正從車裏往下搬東西。他一眼看見那個熟悉的背影,腳步卻慢了下來。

常生正将條幅往鐵架上挂,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他的肩,他回過頭,愣住了。

他活了很多很多年見過很多很多人,但他馬上就認出了他是誰。

這個少年的相貌盡管就一個小孩的年紀來講完全不是可愛的類型,但的确屬于過目難忘的那種,相比去年見到時長高了不少,看臉龐還有孩子的稚氣,個子卻已經有他這麽高了。

杜紹言皺起眉:“不認得我了?”

“認得,”常生笑笑:“你長高了。”

杜紹言是一路跑過來的,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怎麽才來。”

“嗯?別的地方表演過來的,”常生看着他:“你在等我嗎?”

成年人相貌并發育期少年那樣容易改變,這個男人看起來和去年絲毫區別都沒有,甚至連衣服都是去年穿的那件,杜紹言立刻搖頭,說:“我說,你去年怎麽說走就走,我還以為你怎麽樣了。”

常生不知道他在說什麽,杜紹言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接着說:“我以為你被水沖走了,找了你大半天,還發動我家人找,一直找到天黑,結果你居然一聲不吭地跟着雜技團走了,太過分了!”

常生明白過來:“是我不對,對不起。”

“對不起就行了嗎,害的我一年都……”杜紹言停下話語,又說:“反正的确是你不對。”

“嗯,對不起,”常生看少年急急的表情覺得有些內疚,解釋道:“那天在水裏我一個東西斷了,我很着急地在水裏找,後來趕回去又馬上要走,忘記向你告辭,是我不對,對不起。”

“你道歉了就算了,事情既然過去了我也不追究了,”杜紹言問道:“你什麽東西斷了?”

常生指指脖子:“一個挂件的繩子。”

他穿着襯衣,杜紹言看不到是什麽挂件,只看見露在頸項上的一截黑色絲繩。

說實話這個男人長相實在普通得很,但皮膚卻是很偏白的,黑色的絲繩對比着異常白皙的頸項,看上去很特別。

杜紹言搞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他只是突然覺得喉嚨有點幹,所以他吞了一下口水,又說:“怎麽弄斷的?”

話說出口他突然想起來了,那天在水裏他躍出水面時似乎腳勾到了什麽東西,而且那個東西似乎被他勾斷了,而且那個東西似乎是個繩子……

原來又是自己弄的啊……杜紹言有點不好意思,剛才這個男人還一個勁對自己道歉,其實他是為了救自己。

常生完全不介意般地說:“戴的時間太長了就斷了,還好後來找到了。”

杜紹言更加不好意思:“很重要的東西吧?”

“家人的遺物。”常生補充道:“已經找到了。”

正說着周圍圍過來一些人,常生有些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我還要搭臺子,馬上要表演了。”

“哦。”杜紹言退後幾步:“你忙吧。”

他一直退到人群外,站在一旁,不一會班主出來敲鑼,表演開始。

節目和去年沒什麽變化,杜紹言對雜技表演也沒什麽興趣,反正都認定是假的,看了一會小夏才氣喘籲籲地趕來,按着心口說:“終于……趕上……”

杜紹言看他一眼:“才多少路啊,你身體太差了吧!”

小夏邊喘氣邊問:“開始多……多久了?”

“有一會了,你看吧,好無聊。”杜紹言聳肩:“這種鄉下雜技團也就這種水準了。”

“那你還天天問?”

“沒有,我随口一說你還當真呢。”

小夏哦一聲:“那,還看不看啊?”

“反正回家也沒事,就看看呗。”杜紹言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

表演進行了約一個多小時之後,班主又敲鑼吆喝:“今天來到寶地,見面就是有緣,覺得節目精彩還能一看的還請各位父老鄉親捧個場!”

他說着一個女孩托着淺口鐵盤開始收錢,一些人一哄而散:“收錢啦不看啦。”轉眼就走了不少人。

小夏戳戳杜紹言的手臂:“我們呢?”

“沒帶零錢。”杜紹言摸摸口袋:“借我點。”

小夏從口袋裏掏出來錢遞給他:“可是你不是覺得不好看嗎?”

“不好看也看了,人家辛辛苦苦表演一場也不容易。”杜紹言接過錢:“你就五塊錢?”

“出門着急沒帶……”

人群的另一邊,常生也端着盤子走過來,有人丢了一塊錢的硬幣進去,他立刻低頭說道:“謝謝。”

“五塊錢我怎麽給的出手!”杜紹言抱怨着,邊把手腕上的手表摘下來。

小夏叫起來:“我爸爸說你的手表是什麽斯什麽很貴的呀!”

“噓。”杜紹言比出噤聲的手勢。

常生已經走到他們面前,他的眼光越過他們往後望去。

“喂,這個給你。”杜紹言将腕表扔進盤中。

常生愣了愣,馬上說:“小朋友不用給……”

“我不是小朋友。”杜紹言打斷他的話:“你結束了沒,我還有話說。”

常生望了望人群:“哦,我讓別人替我。”他走過去對另一邊收錢的女孩交代着。

人群漸漸散了,周圍也空蕩了,遠處的天空升起了一輪明月。

常生一會走回來,手裏還拿着那塊表,他遞到杜紹言手邊:“這個太貴了,不能收。”

杜紹言搖搖頭,堅決不接:“我不喜歡欠別人,之前弄斷你的鏈子這個算賠你。”

常生也很堅決:“我那只是一根繩子,不值這麽多錢。”

杜紹言大人樣地皺眉:“我覺得值就值,這個手表我已經給你了,你就算扔了也麻煩扔遠點別讓我看見。”

常生有點無奈,這個少年身上有明顯的少爺做派,他只好說:“那謝謝你了。”

“不客氣。”杜紹言問道:“你叫什麽?”

常生有些意外,出于禮貌他還是回答道:“我姓常。”

杜紹言追問:“常什麽?”

“……常生。”

“哪兩個字?”

常生只好回答道:“平常的常,人生的生。”

“平常的常,人生的生,我記下了,”杜紹言老氣橫秋地說:“不管怎麽說你去年救了我,雖然一聲不吭地走了,但我這個人有恩必報,我外婆家是村子裏最大的一戶,你有什麽困難報你的名字他們都會幫你。”

常生反而笑了:“那謝謝你。”停一會又說:“不過不用了,我過幾天就走。”

杜紹言想起他們是雜技團:“你又要去別的地方表演?”

“不是,我們雜技團要解散了,”常生仍然微笑着說:“這裏是最後一站。”

杜紹言吃了一驚:“為什麽啊?”

“團裏的兩個人要結婚,漂泊着不是長久之計,總要安定下來,我也打算找份工作,”常生接着說:“所以,這次算是最後的表演。”

月亮照在地上,并不明朗,杜紹言覺得這個男人的眼神有些黯淡,像是非常非常的疲憊。

杜紹言突然很想安慰他,他清清嗓子:“那正好,你要找工作,我外婆家就是開茶園的,你可以到這裏做工,報我的名字……”他順手撿起地上的一根小樹枝,一筆一劃地寫出自己的名字,念道:“杜,紹,言,你要記住。”

常生歪着頭看他寫,一會擡起頭:“嗯,我記住了,謝謝。”

“你會來嗎?”

“……”常生猶猶豫豫地不說話,杜紹言馬上看出來了:“你不想來啊!”

常生連忙擺手解釋:“不是,我想去大一些的城鎮工作,不過謝謝你。”

“不識好人心。“杜紹言面子上挂不住:“随便你,小夏我們走!”

說完沒好氣地轉身就走,常生幾步趕上他:“對不起啊,浪費你的好意……”

“行了行了。”杜紹言懶得理他,拉住小夏快步走得頭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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