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變故2
舊歷年過完之後天氣還是很冷,室外冷風刺骨,但醫院室內供暖很好,病房裏溫度如春。
杜守誠醒來幾次,時間都很短,短到家人來不及趕到醫院,這一次醒來持續了半天的時間,醫生做完了檢查,家人終于可以進入探視。
杜守誠精神不太好,閉着眼睛聽他們說話,杜守信先将公司事務簡單地概述了一下,問道:“新一年的企劃安排是不是該先定下來?哥,你是怎樣想的?”
“現在還說這個?”阮明莎坐在丈夫身邊,看着杜守信:“什麽都沒先生身體重要,你就不要打擾他休息了。”
“這些都暫時交給你,”杜守誠緩慢地開口:“你也是杜家的人,這些年也一直在公司裏做事,但是經營方面你沒有直接參與,凡事多和公司的人商量,重要的議題要集體會議處理。”
“我會做好的,”杜守信又說:“現在說這些也太早了,醫生說沒太大問題,應該很快就能再回公司。”
“先生讓你暫時代理你就去代理。”阮明莎說道:“先生會病倒就是因為太累了,讓他好好休息一陣。”
杜紹言站在病床邊,他沒有接觸過父親公司的事,他對他們說的公司事務并不能完全明白,但他直覺讓堂叔代理所有事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就算是暫時代理也不行。他想了想:“爸爸,我現在放寒假,在家也沒什麽事,不如讓我去公司實習一段時間,以後也好幫爸爸分憂。”
杜守誠沒有回答兒子的話,杜守信先說道:“紹言年紀還小,應該學業為重,就算叔叔安排你去公司實習,以你現在的能力也只能打打字做做簡單文職,學不到什麽真本領,不如等你再大一些怎麽樣?”
“就算簡單文職也行,現在爸爸生病了我做兒子的不能什麽都不做……”
阮明莎打斷了他的話,她望向沉默的丈夫:“紹言十五歲就有這樣的孝心是好事,紹博已經成年了更應該幫着處理公司的事,他已經上大學了,當社會實踐也好。”
杜紹博上前一步說:“是啊爸爸,我比弟弟大更應該到公司……”
杜紹言轉臉看向哥哥:“你憑什麽!”
“紹言不要不懂禮貌,”阮明莎一反平時的和氣忍讓,她站起身:“紹博是你哥哥,你們都是先生的兒子,進公司實習是件好事,他去有什麽不對?!”
杜守信也說道:“你媽媽也是為你好,你現在剛上高中,正是學業緊張的時候,不是去兼職工作做做簡單文職的時候,等你以後上大學再像哥哥一樣不好嗎?”
杜紹言望着擋在他面前的兩人,只感覺血氣上湧,這一男一女之前設計謀害他的性命,現在又來搶奪他爸爸的事業,還阻止他進入公司,說的人模人樣其實就是為了把他支開讓那個雜種進來……他冷笑一聲:“只怕等我上大學時已經連簡單文職的位子都不會給我了。”
“你怎麽說話呢!”阮明莎走近少年:“難道你叔叔會害你嗎,他可是你親叔叔,你這個孩子不要不知好歹。”
杜紹言脫口而出:“我親叔叔?恐怕是你的……”
“不要吵了!”一個聲音打斷了少年的話,陳醫生走進病房:“這個時候還不讓杜先生好好休息嗎!”
“你們都出去吧。”病床上的男人突然低聲說道。
杜紹言看向他:“爸爸……”
“出去。”杜守誠重複道:“我要休息。”
——
“他剛才差點就當我哥面說了,吓我一身汗。”杜守信擦着鏡片上的水霧:“幸好陳那個時候進來。”
“就算他說了又怎樣,先生這樣還能做什麽?”女人并沒有驚慌的表情:“而且以那小子一貫讨厭我的個性,先生也不一定會信他。”
杜守信點點頭:“我開始就怕我哥一回來紹言就找他告狀,誰知道他一回來就病了,病的真是時候!不過我怎麽想也覺得不會是身體虛弱需要休息那麽簡單,但是醫生們個個都說只是小問題。”
阮明莎撫摸着自己長長的指甲:“先生這幾年身體一直都不好,積勞成疾倒也不奇怪,他現在讓你暫時代理你就去好好幹,該轉移的該去除的都趁這個好機會去做,就算他身體康複了回公司也要抓住眼下的這個機會樹立你的威信。”
“這個自然,還有你的兒子,我會把紹博安排進去。”男人皺了皺眉:“就怕紹言非鬧着要進公司,我怕阻攔不住。”
“我們兩個大人還鬥不過一個小孩子嗎?”阮明莎微笑着望着情人:“這麽多年你都在公司裏熟悉各種事務,我在名分上又是他的長輩,現在先生病倒也無心照看他,以後杜家還不是我們做主?!想怎麽玩他就怎麽玩他,他不過是個沒經歷過社會的小鬼,平時氣焰那麽嚣張,正好教訓!”
“說的也是,要不要把他……”
“方法很多種,看你想要好玩的還是不好玩的。”
杜守信摟着女人的肩,笑着說:“好玩的怎麽玩?不好玩的怎麽玩?”
“不好玩的,就是從前做的那些啦,簡單明了,”女人瞟一眼情人:“好玩的嘛,多了,他年紀這麽小,性格這麽差,又沒有社會閱歷,只要人好好哄幾句就當真,現在他爸爸不在身邊我們給他些好玩的讓他慢慢玩死自己怎樣?”
“我不懂。”
“笨,他這個年紀抵擋不了的誘惑多着呢,他又有錢,什麽都給嘗嘗,酒,女人,還有,”阮明莎撫摸着杜守信的臉,這個男人有一張和丈夫相似三四分的臉,這讓她有加倍報複的快感,她柔聲地說:“毒品啊。”
杜守信拍手道:“對啊,要毀了一個人太容易了!而且這的确比直接玩死他好玩多了!”
女人也笑了:“反正杜家以後肯定在我們掌控中,只要他在杜家我們就慢慢走着瞧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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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看到了。”杜守誠嘆了口氣。
陳醫生在他病床邊坐下來:“小少爺太沖動了,他會害死自己。”
“就算我幫他清理了,他一個人也不能打理好一切……”杜守誠閉上眼睛:“你說,我現在該怎麽做?”
“杜先生已經想好了吧。”
“守信也是杜家的人,我相信他在公司不會亂來,暫時給他打理,我也放心,也給紹言長大的時間,”男人輕輕地說着:“另外,我辦公室牆體裏的秘密保險櫃中有一份警察給我的犯罪證明,紹言能夠獨當一面的時候交給他,讓他自己解決。”
“先生對小少爺真的是……”
“我還能活多久自己心裏多少清楚,讓醫生們隐瞞也是為了他們不要輕舉妄動,現在還有件事,你過來。”
陳醫生俯下身,将耳朵貼近杜守誠的嘴,他聽見了那些話,然後他搖搖頭:“小少爺恐怕一時不能接受……”
“為了他長遠,就算他現在恨我……”杜守誠聲音低沉地說:“因為我是他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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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紹言回到家後悶在房間裏發呆,一會有人敲門,他不想這個時候有人打擾,半天也不願意開。
敲門的人似乎走了,杜紹言又一個人發了會呆,決定出去看看,他拉開房門,一眼看見靠在門外牆上的常生,不由得問:“剛才是你敲門。”
常生點點頭,杜紹言拉他進房間:“怎麽不說啊,我不知道是你,不然就開了。”
常生說道:“怕少爺不想見人。”
“不想見別人,你我還能不想見嗎?”杜紹言關上門,嘆了口氣:“早說過你是自己人。”
常生又點頭:“聽美姐說先生醒了,少爺剛從醫院回來,現在怎麽樣了?”
“爸爸臉色還是不好,唉,醫生都說問題不大,可是我覺得……”杜紹言停了一會:“這樣說自己的爸爸不好,算了。”
他坐到沙發上,一會擡頭看常生:“今天我和爸爸說要去公司幫忙,那個女人阻止我,她以前不會這樣直接對我說話,我看她是看爸爸身體不好就想着欺負我了。”
常生站在他身邊:“杜律師今天也在嗎?”
“在的,爸爸那一輩的親戚只有堂叔一直在公司做事,爸爸把公司事務都交給他了,他也幫那個女人說話,我一想到他們害我就恨不得馬上告訴爸爸……”
常生立刻說道:“少爺沒說吧?”
杜紹言搖頭:“來不及,被陳醫生打斷了。”
常生松了口氣:“沒說就好。”
“為什麽?”
“我擔心他們會一起害少爺,”常生想了想說:“因為先生不在家,夫人算是家裏的主人……”
杜紹言叫道:“她算什麽主人!”
“名義上總是,”常生有些無奈:“你又說杜律師在做公司的事,他們兩個人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少爺還小,沒有勢力又沒有閱歷,他們……”
正說着突然手機響了,杜紹言做了個制止的手勢,接起來:“陳醫生?”
陳醫生在電話那頭說道:“杜先生讓你到醫院來,夫人和大少爺我都通知過了,請快些來。”
“我盡快。”杜紹言挂上電話,擡起頭看常生:“我去醫院了,你說的我已經明白,你才是真正為我考慮的人。”他說着跑出房門。
常生望着他的背影,覺得臉有點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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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病房除去各種儀器之外依舊空間很大,杜守誠看着床邊站立的兩個兒子,他擡起手臂:“紹博,你來。”
杜紹博往前靠近父親,他已經有成年人的相貌和身材,就外表而言他沒有繼承到母親的美貌,他非常像他的父親,并不是帥氣亮眼的類型,瘦長的臉,兩條法令紋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紀更加老成。
“你已經成人了,”杜守誠望着大兒子:“不止是這個寒假,以後,我希望你都能在學業之外更多參與公司的事。”
杜紹博順從地點頭:“我會努力做到最好。”
“開始時不懂要多問問身邊的人,沒有人生來什麽都會,你叔叔,”杜守誠望向床尾站着的杜守信:“也會幫你,慢慢幫你熟悉一切,掌握一切。”
杜守信點頭:“我會的。”
杜紹博沉默了一會,看着父親的眼睛:“爸爸要快些好起來,我還是希望爸爸親自教我。”
杜守誠微微地笑了,他又看向身邊的小兒子:“紹言,你來。”
“爸爸。”杜紹言握住父親的手:“我在這裏。”
“你媽媽和你叔叔說的對,你現在還是以學業為重,好好地在學校學習,不要參與這個年紀不該參與的事……”
杜紹言急切地打斷父親的話:“爸爸你在說什麽?!紹博能去為什麽我不能去!”
杜守誠看着兒子的臉,前妻的秀麗相貌完全繼承在了這個孩子身上,并且少年将之變得英氣勃勃,甚至是英俊地咄咄逼人,杜守誠搖搖頭:“你還小。”
“這不是理由,我現在不進公司以後怎麽辦,那個女人和她的兒子根本不會再給我機會……”
“那個女人?”杜守誠勉強笑了:“你以後不能再目無尊長,她是你媽媽。”
杜紹言條件反射地反駁:“我媽媽只有一個!她不是!賤人!”
“閉嘴!”杜守誠大聲說道,接着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陳醫生立刻撫住病人的胸口,杜紹言不敢再說話,只憤怒地瞪了一眼一旁一直不說話的阮明莎。
女人反而對他微笑了。
這笑容讓他感到莫名的毛骨悚然。
杜紹博勸道:“爸爸不要為紹言的話生氣,他什麽都不懂,平時被驕縱慣了。”
杜守誠咳了半天終于勉強止住,他無力地望着大兒子:“你是哥哥,以後紹言要多多管教。”
“還輪不到他來管教我!爸爸,我才是您的兒子,我才應該……”
杜守誠擡起手制止了小兒子的話,他低低地說:“現在沒有你說話的份。”
杜紹言憤憤地不再開口,杜守誠接着說:“紹博,你到公司之後要多問多學,凡事既要和人商量,也要學會自己拿主意,做大事的人都是獨立思考的人,不要讓別人左右了你的思想。”
杜紹博點點頭:“是的。”
杜守誠嗯一聲:“你要記住,公司未來是你一個人的。”
杜紹博有點意外:“爸爸,您現在說這樣的話太早了,您很快會好起來的。”
阮明莎也說道:“是啊,紹博還要先生身體好起來慢慢教導。”
她和她兒子的目光都集中在病床上的男人身上,因此她沒有看到站在床尾的男人眼睛裏一閃而過的狡黠。
杜紹言顯然愣住了,他很快反應過來:“爸爸,你這樣做不公平……”
“有什麽不公平,”杜守誠的視線慢慢移到他的身上:“紹博是我唯一的兒子。”
杜紹言立刻說道:“我也是啊!”
“你不是。”杜守誠緩緩閉上眼睛:“你是你媽媽的兒子,不是我的。”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小少爺剛出生的時候就做過DNA鑒定,”陳醫生走上前:“他和杜先生測試結果不相符,他不會是杜家的孩子。”
杜紹言呆呆地望着男人的口型,他為什麽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還記得嗎,我以前說縱容你是因為你是我結發妻子的孩子,這些年我養你在身邊,一方面是顧忌杜家門風,另一方面,因為你長得像你母親,”杜守誠的聲音像冰冷的水流淌,他接着說:“而你,太不懂事,太讓我失望了。”
杜紹言撲到父親床邊:“爸爸你在說什麽,你昏頭了嗎,我怎麽會不是……”
阮明莎也很意外,她望向杜守信,後者也是不明白的表情。
杜守誠閉着眼睛不看兒子:“不相信的話陳會給你看鑒定書,我花了很多年接受這個現實,所以如果你願意繼續留在杜家,以後聽你媽媽和你哥哥的話,你仍然是小少爺,仍然過和從前一樣富有的生活……”
“我才不稀罕!”杜紹言站起身:“爸爸你怎麽能說我不是你的兒子!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該相信媽媽!一定……”他憤怒地看向阮明莎:“是你這個女人搞的鬼!”
他朝她沖過去,杜紹博和杜守信立刻抓住了他,馬上有醫院的人也沖了進來。
他們拖住少年的胳膊向病房外拉去,杜紹言拼命地反抗:“爸爸!你不要相信這個賤女人!我是你的兒子!”
病房的門在他面前合上,他只看見父親的臉逐漸消失在門後,父親一直沒有睜開眼睛,像是不願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