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蒼喬慢了半拍才想起“英将軍”是聽過很多人提起過的那個英将軍。只是每個人的稱呼好像都不太同。
他記得風雅頌是叫過“英左護将”,九皇子叫過“左護将”。
一個人的昵稱竟然如此多。就好比風雅頌又被稱為雅識公子,又有刻薄書生的叫法。古代人都很喜歡給自己弄無數個ID麽?也不怕自己被搞混。
蒼喬想着想着就走神了,樓下穿着金甲的高大男人此時正站在衆人的最前方,手扶着一側佩劍,氣質盎然的看着人群。
“所有人都齊了嗎?”他一開口,聲音渾厚而低沉,明明說話的聲量并不大聲,卻震得人不敢多言。
“都到了。”旁邊看樣子像是副将的人微一點頭,在他身後站着的是趕蒼喬他們出來的士兵,此時湊過去在那副将耳邊說了幾句什麽。
那副将眉頭一皺,又道:“還有一個人沒到。”
“誰?”
“夏蒼喬。”說着,那副将擡起臉朝二樓上看來。順着那人目光,将軍也擡頭看了過來,揚起的臉暴露在光線下,總算讓蒼喬瞧了個清楚。
男人的臉仿佛刀削斧砍般立體深邃,年紀看上去不大,卻有着濃濃的肅殺感。這大概就是常年征戰沙場的人特有的氣勢,不是普通人可以比較的。蒼喬只記得自己還在一個人身上看到過如此震撼人的氣場,那便是九王爺司空定。
此時男人劍眉揚起,一雙眼定定的看着靠在欄杆上的夏蒼喬,金色的铠甲襯得他臉色捉摸不定。
“下來。”他一字一句。
蒼喬沒笨到跟這種人擡杠,他聽話的帶着谷小下了樓梯。
有人幸災樂禍的竊笑,仿佛因為看到夏蒼喬被壓制住了而高興。
男人見他下了樓,便轉開了視線不再多言。他對着衆人的腦袋面無表情道:“一炷香之前,有哪些人單獨行動過,或者行為怪異過。不說的人或者說假話的人,軍法處置。”
人群裏一陣恐慌,但誰也沒最先開口,男人緩緩掃視一圈,又道:“若是都不說,也一樣軍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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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軍法裏的連坐法: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不過放在普通老百姓身上,未免苛刻了。
蒼喬慢吞吞開了口:“英将軍,這樣不公平。”
站在男人身後的副将詫異地看向他,随後又擔心地看向自家将軍。英宥家世代為将,十七歲便跟随父親征戰沙場,二十一歲揚名天下,是出了名的少年英雄。而凡少年稱雄者,皆有一個相同的毛病,那便是過于狂傲,即便武力再高,智謀再強,性格上卻是容易發怒的狂暴将軍。
英宥向來看不起兩種人:一為戰場逃兵;二為從未自己努力過卻沾沾自喜,欺軟怕硬之人。
夏蒼喬,自然從很早以前便被他劃分在二類人群裏。
英宥的目光此時也緩慢轉到蒼喬臉上,他比蒼喬高出一個肩膀的距離,此時看人脖頸、肩膀、下颚皆未動,只是眼睛斜了下來,那樣子——鄙睨之感彰顯殆盡。
蒼喬微笑看他,随後邁步慢慢往後退去。英宥的目光随着他而動,一步、兩步、三步、四步。
直到蒼喬退到了樓梯口,又往上走了兩階,這才滿意停了下來。而此時英宥的目光也恰好與他平起。
副将的冷汗在背後如雨下,自家将軍脾氣自己當然清楚,弄不好拔劍砍了人,對英宥來說不過是沾了些血腥,但對他這個做副将的來說,要收拾的爛攤子可就麻煩了啊。
英宥不動聲色,蒼喬依然彎着眉眼:“這裏是宜香園,除了姑娘小厮,來往都是客人。這客人要出個門,入個廁,姑娘們怎麽好意思問?将軍讓他們互相指認,客人倒是無所謂,但做生意的人怎麽能得罪客人?你這不是砸她們飯碗麽?”
蒼喬一席話,說出了在場姑娘們不敢說出來的心聲。一個個頓時感激的看向他,連站在後面的琴和也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英宥沒答話,那詭異沉默的氛圍讓在場人放松的心情又一下子提了起來。兩人就這麽隔着人群對視半響,終于有客人忍不住突然道:“将軍,容草民說一句,這事會不會是……夏蒼喬自己惹出來的呢?”
谷小眼睛唰得瞪圓了:“你胡說什麽!”
蒼喬終于別開和英宥對視的視線,慢慢看了那人一眼,“出事的時候我和琴和姑娘在一起。”
琴和站了出來,福了一禮:“小女子可以作證。”
那人臉色尴尬,卻是梗着脖子道:“你的打手那麽多,要解決誰何須你自己動手?”
這話一出,許多人倒是覺得很有可能。最重要的是,他們很想快些和此事劃清關系。別說軍法處置,就是長時間站在英宥那滲人的眼神下,也沒幾個人頂得住面不改色。
蒼喬靜靜看了那人一會兒,精致的臉難得沒了一絲表情。就連剛才敷衍的淺笑也沒了。一雙眼底仿佛轉着流光。
那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手心裏竟是冒出冷汗來。不知過了多久,英宥突然開口了,“再沒有證據之前,這裏的所有人都有嫌疑。”
那人這才回過頭去,驚疑不定的目光撞上英宥的,心裏咯噔一聲。
他原本以為不管事情對不對,推到夏蒼喬身上任誰都是樂見其成的。可此時看英宥幽潭似的眸光,他卻突然發現自己做了一件錯得離譜的事。
好在英宥很快又将目光移開了,他幾乎要癱坐到地上。
……
副将身後的士兵開始逐個逐個問人,大廳裏一時雜亂起來。蒼喬撩了衣袍坐在階梯上,伸手撐了臉看着宜香園的大門發呆。
琴和低頭看他,“夏少爺無須擔心,琴和一定會為大少爺作證。”
也不知蒼喬是聽着了還是沒聽着,對方沒有反應。隔了會兒,琴和被叫走了,另一團更大的影子遮擋了頭頂的光亮。
蒼喬撩了撩眼皮,“我沒啥好說的。”
來人正是英宥,他抱着手臂低頭看着男人道:“為何?”
“啊?”
“為何幫他們說話。”
“我現在知道不該幫了。”蒼喬笑了一聲。
英宥又道:“那兩個人,不是你殺的,也不會是你的打手殺的。”
“打手。”蒼喬頓了頓,“是專門打人手的人麽?那教書的先生都該叫打手了。”
英宥看他,就見蒼喬好笑道:“我到現在可從未看到過家裏養着這麽一批人呢。”
男人點點頭,接着道:“那兩個流浪漢是被江湖中人殺了的。”
蒼喬放下手擡起臉來,“什麽意思?”
“對方用的是一流劍法,我對江湖人不熟,但對門派之間略知一二。總之不會是普通人所殺。”
蒼喬好奇起來,“那你在這裏問什麽?”
英宥看了他一眼,“聽九皇子說你小聰明一大把,怎麽此時卻笨了?”
蒼喬眼珠子一轉,一拍腦袋:“你懷疑對方混在宜香園裏?你是為了逼他出手?”
“就算兇手沒混在裏面,幫手也一定在裏面。”英宥目光看向人群,慢慢道。
“怎麽說?”
“那兩個流浪漢也不是普通人,我們在巷子裏發現了第三個人的血跡,一路拖到了宜香園背後卻消失不見了。”
蒼喬道:“難道是仇殺?”
英宥道:“難說,也可能是江湖人之間的恩怨。”
蒼喬摸了摸下巴,“兩個流浪漢傷了殺他們的人……流浪漢……”他突然一拍手,“丐幫?!”
英宥莫名其妙看他,“那是什麽?”
“沒有麽?”蒼喬瞪大眼,“這可是江湖之中人數最多,眼線最多,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其他人淹死的大門派啊!”
英宥皺眉,“宜蘭何時出了這麽大的幫派?”
蒼喬撇嘴,“那當我沒說。”
“……”
……
等所有人的問話結束,副将到了英宥面前抱拳道:“嫌疑人有五個。”
說着他指向門口被剔除出來的五人,其中一個正是剛才想将事情推到蒼喬身上的男人。
那人緊張的臉色都白了,英宥嗯了一聲,轉頭看蒼喬:“這裏沒你什麽事了,回去吧。”
蒼喬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将軍不怕被人說閑話?”
英宥嗤之以鼻,“誰敢?”
蒼喬一愣,頓時笑起來:“将軍這樣對我,難道因為我是夏雲卿的哥哥?”
英宥看他,“因為你剛才幫他們說了話。”
蒼喬眨了眨眼,“只是這樣?”
男人嘴角不經意的勾了勾,“只是這樣。”
蒼喬一頭霧水,不過既然別人不懷疑自己那自然是好事。他背着手哼着小曲溜溜達達往外去了。
身後的紅燈很快慢慢遠離,已經是深夜,大街上沒有其他人。打更的人坐在一塊石凳上喝着酒囊裏的酒,手裏提着的白燈籠散發着微弱的光。
安靜下來的夜色沉澱着溫柔的味道。蒼喬往前走了好遠,才發現谷小一直沒吭聲的跟在後面。
“怎麽了?”他回頭,卻發現少年臉色發白,頭上還有些冷汗。
他停下腳步,伸手拉過谷小将手探到額頭上去,“不舒服?病了?”
“沒……沒……”
谷小嘴唇微抖,仔細看的話,少年連肩膀膝蓋都發着抖。
蒼喬緩慢的皺起眉:“怎麽了?”
谷小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努力了好幾次,終于将話吐了出來。這一出口,竟是帶着無措的哭腔。
“少爺!怎麽辦,我認識那兩個流浪漢!”
蒼喬登時茫然了,“你怎麽會認識的?”
“前幾天少爺讓我給他們送銀子。”谷小不斷捏着手指,指節被捏得根根發白。
蒼喬想起來好像是這麽一回事,“他們不是沒要麽?”
“我、我後來又返回去了。”谷小道:“我不想讓別人糟蹋少爺的心。”
蒼喬無語了。但看着谷小委屈的面容,心裏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他們見我一個人來的,居然又将銀子收了。”谷小道:“而且還告訴我,他們知道少爺的一個秘密。”
蒼喬一愣,“什麽秘密?”
難道知道他是重生的……
“他們告訴我,三天之後帶少爺去宜香園,他們會在後面的巷子等着。”
蒼喬松了口氣,果然不可能知道他是重生額嗎。
但随後他猛地睜大眼,“那豈不是……”
“是呀少爺!”谷小眼眶一下紅了,“我本來将這事都忘了,可少爺你突然要來宜香園,時間又剛剛好……”
這真是來的好不如來的巧……
蒼喬張着嘴傻了半天,突然道:“哎呀媽呀,我果然是柯南體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