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所謂回憶
“快!快!”
“把醫生給我喊來!喊醫生!”
“救命啊!救救命啊!”
“來人吶!”
卓杼的臉發白得可怕,淺色的t恤上血跡斑斑,黑色的熱褲未能蓋及的大腿上,血液不斷地流下來,一滴一滴延伸了整個醫院的長廊。
可那都不是她的血。
醫生和護士匆匆趕來,戴着口罩僅露出的兩只眼睛見到平車上的“血人”,眼神立刻變得複雜起來,醫生高聲喊着:“快快快,推進去!立刻安排手術!”
卓杼看着平車被推入手術室,呆滞地站在門外,仿佛被抽空了靈魂。
三個月以後,綠葉轉黃,林蔭茂盛的私立醫院某VIP病房。
卓杼正對着病房的滑門做深呼吸,前幾天她收到醫生發來的消息,說王不語終于醒過來了,然後在今天人從重症病房被轉了出來,已經可以允許探視了。
“不知道她現在是醒着嘛?”
卓杼喃喃自語着,糾結是不是應該這時候進去,倘若進去了又該說些什麽。
“哎呀,不管了!”
她嘩啦一下拉開病房門,快步走了進去。
王不語醒着,甚至是起了半個身子,她穿着小碎花的病號服靠在被搖至60°左右的病床上,正側頭望着窗外的景色。
陽光撲在她的臉上,有種生機洋溢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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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杼久違地感受到了這個人的生命躍動,居然鼻酸了。
“你來了。”
嘶啞的聲線,胸有成竹的語調。
“嗯,”卓杼不想去計較短暫湧現的不舒服感,走到王不語面前,“你醒了。”
“醒了有一段時間了,難道醫生沒有報告給你嗎?”
王不語轉過頭,眼神漆黑。
卓杼這才發現她的臉上有好幾道不淺的疤痕。
“醫生只是盡了他的職責,”卓杼舉起手想撫王不語的臉,“你的臉……”
“會恢複的。”
“好吧,”手又垂了下來,“我已經安排了專業的複健師,過段時間就可以開始訓練了。”
“謝謝。”
“不過你的身體只是暫時渡過了危險期,也不用太操之過急。”
“嗯。”
“營養師那邊我也說過了,以後你的膳食都會有專人管理的,一定保證你盡快恢複。”
“好。”
“你想出去走走嗎?我可以推你出去轉轉,一會兒應該是可以的。”
“只是一會兒?”
“對啊,你現在身體狀況還太差,多呆了不利于恢複。”
“哦。”
“要出去嗎?”
“我能出去嘛?”
王不語直直地盯着卓杼的眼睛。
“當然啦,”卓杼移開了目光,“只要我推着你就好了。”
“現在推着,以後呢?”你想囚我一輩子嘛?
王不語醒來以後就知道是卓杼救了她,她有點慶幸自己還是壓對了。
但很快她就發現事情不對勁,自己當時用來求救的手機不知道是不見了還是被收起來了,病房內沒有任何電子設備,病房門外總是來來換換很多保镖,醫生也總是事無巨細,什麽問題都問。
除此以外,她不曾見過其他的活人,她的病房似乎是在醫院的最深處,時常一整天都寂靜無聲,如果不是門口保镖換崗的腳步,王不語都要懷疑自己是否聾了。
而這一切都讓她明白一個事實——她被卓杼監/禁了。
雖然不知道出于什麽目的,但大概不會是好事也不會是壞事。
“以後的事當然以後再說啦。”
“卓杼,我有個問題。”
“你怎麽一醒來就要問我問題啊,先好好休息不好嗎。”
卓杼動手去夠床頭櫃擺放的果籃,梨子橙子蘋果葡萄龍眼西瓜等應有盡有,不合季節不合時宜地一股腦兒都在,她撿了一顆碩大的黑葡萄,遞到王不語嘴邊。
“要吃這個嗎?”
“我吃了你會告訴我肖天使的消息嘛?”
葡萄爆開,汁水飛濺到了雪白的被子上。
卓杼恨恨地把捏爆的葡萄扔在地板上,咬牙切齒道:“你能別一醒來就給我提她嘛!”
“是我救了你!王不語!”
“是我!”
“是我不顧一切跑去了你給的地址!”
“是我把你從死人堆裏淘了出來,一路背着你走到大路上!”
“是我想方設法弄來了那麽多頂尖的醫療人士,為你做手術為你治療!”
“是我沒日沒夜地守在ICU外面,日夜不眠地為你擔心!”
“是我!做了那麽多的是我!”
“你為什麽不能看看我!”
“為什麽非要給我提什麽勞什子肖天使!”
“你就那麽!”那麽,那麽,喜歡她嘛!
卓杼臉漲得通紅,情緒激動異常,她沖動地用雙手捏住了王不語的病號服領子,力氣大到把王不語從床上生生提了幾公分起來。
“你知道的。”
王不語無力地垂着腦袋,卓杼忽然洩了氣,放開了她。
“早知道就不應該來救你,就該放着你去死!”
王不語看着口不擇言的卓杼,心裏升騰起一絲好奇,未來會有那麽一天,她也會擁有這樣強烈的情感嘛?強烈到足以使理智喪失,全被生物電信號和腦激素所控制的情感。
當時,王不語有90%的把握卓杼會來,但并不能肯定她會不會立刻出發,可無論如何,她都覺得卓杼還保留着對她的渴望,所以她利用了這一點,并且也證明了這一點。
她并不對此感到抱歉,因為她本就是厚顏無恥,不擇手段,沒有感情的混蛋,肖天使雖然改變了她,但她的改變也只針對了肖天使一個人。
她是不會感到愧疚的……
是不會的……
卓杼在哭,梨花帶雨。
卓杼在哭,泣不成聲。
卓杼在哭……
“別哭了。”
王不語抽了幾張餐巾紙,頓了一頓,似乎在考慮在猶豫。
“哭花了……嗯,就不好看了。”
“你那麽漂亮,應該很在意這點吧。”
“別哭了。”
卓杼停止了啜泣,不敢置信地看着王不語,那種沒良心的家夥竟然安慰了人。
“嗯,謝謝。”
卓杼結結巴巴道,接過餐巾紙掖了掖眼角,輕輕擦了擦臉。
“卓杼,謝謝你救了我。”
“但我不得不……”
“王不語,你能不能醒醒!”卓杼淚剛擦幹,王不語又哪壺不開提哪壺,她覺得剛降下去的火氣和縮回去的眼淚複又有湧起之勢,“你喜歡的那個人!早就把你忘了!”
“她要當她光鮮耀眼的繼承人,根本不在乎你!”
“你快被人打死那天!她在幹什麽!她在宴會上喝着香槟和紳士名流們跳舞!”
“她根本沒有管過你的死活!”
“你出事到醒來為止的整整三個月,她根本就沒有找過你!肖家沒有出過任何相關的尋人信息!你完全是被抛棄了,你懂不懂啊!”
卓杼歇斯底裏。
王不語沉默了,她轉過頭,窗外日頭正好。
“你還是不明白,卓杼。”
我和她的關系,并不是一般的羁絆可以定義的,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永遠信任她,甚至于可以為她付出生命,她就是我的人生,是我的全部。
我們兩個,從遇見那天起,就被命運用罪惡的鎖鏈牢牢套在一起了。
“我不明白什麽?是你不明白吧,王不語!”
“或許……也是吧。”
王不語扶了扶額頭,權衡一番,說出了模棱兩可的話來。
“待在我身邊不好嗎?”
卓杼坐到了病床上,靠近王不語,與她面對着面,滿眼希冀。
“你怎麽就是……”不死心呢……
王不語明白人都是複雜的事物,而這一特點在卓杼身上表現的淋漓盡致。
卓杼從小不缺的就是金錢和權勢,所以她渴望缺失的愛,她無法從父母身上求得,就頻繁地談戀愛,從男朋友身上尋找,她一次次地尋求,始終沒能得到令她滿意的愛,而某一天,她遇到了王不語——一個為了她“奮不顧身”的女孩子,于是便奇跡般地認定那就是能給予她最真實愛的人,所以她執着,不退縮,哪怕被刺傷也不願意放棄,時間和距離反而激發加重了她的欲望,每一天每一天卓杼都在為了得到理想的愛而發瘋。
她學習認真成績優秀是老師眼裏的好學生,卻逾矩早戀,多戀,她明明很濫情,分手又很絕情,但在追逐王不語這件事上,又顯得萬分純情。十幾歲的年紀卻又老成持重,人類的複雜性由她演繹,可謂相當到位。
“我怎麽?”卓杼重複道。
“卓杼,我不能答應你,”王不語眼神堅定地回應了卓杼,“但我可以承諾你,我不會主動去找肖天使……”
前一句山重水複,後一句柳暗花明,卓杼的眼睛暗了又明。
“可是如果有一天,肖天使來找我,我就跟着她走。”
“到時候你不能攔我,也無法再攔住我,你明白嗎。”
王不語篤定肖天使一定會來找她的,而目前她的身體狀況太差,恢複尚且需要較長的時間,必然是離不開卓杼的醫療資源支持,可偏偏對方又逼得緊,她只能暫時做權宜的退讓。
“好,一言為定。”
卓杼爽快地答應,撲上來擁抱住了王不語。
王不語的瞳孔縮了縮,她想推開,但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只能任由卓杼抱住她,這大概是自己人生中唯一一次無法還手的情況吧,王不語暗想。
卓杼開心地抱着王不語,心裏想着方才的對話,既然是某一天她來找你你就要走的話,那我就讓肖天使那賤人永遠找不到你就好了。
這樣,你就可以永遠呆在我身邊了。
懷揣着各異的心思,時光如水逝去,近一年的日子王不語才徹底恢複。
2016年9月,又一開學季,某天晚上,卓杼忽然打電話給她,要求送一支口紅過去。
王不語想着或許也該是時候了,走之前不如就答應了卓杼這個要求,于是翻箱倒櫃好一陣,拿了她最喜歡的口紅,起身前往阿波羅酒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