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又黃昏”

“我說你真的有認真想過說出口的話嗎?”

周刑一臉無語地望着喝着碧綠毛尖的卓杼。

“怎麽了,我覺得很可行啊。”

卓杼翹着個二郎腿,鼻孔都要瞪到天上去了。

周刑扶額,虧他真的對眼前的這個人短暫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結果聽完以後,才發現只不過是小屁孩之間的争風吃醋,只不過這争風吃醋有點過頭,都觸及到了違法行為。

“你要我配合你解決到肖天使,等等,是肖逍,她現在改名了,然後幫你搶回王不語,整體而言是這麽個事對吧?”

“大體可以這麽說?”

“……”

“首先,你所謂的解決,是類似于要我把她弄傷弄殘或者監/禁之類的事情,這是絕對違法的,你難得不知道?”周刑用筆用力戳了戳桌板。

“其次,你既然知道王不語那麽多事情,就該知道,她才是個貨真價實的罪犯,她應該受到法律的審判才是,我怎麽可能還讓她和你和和美美地一起生活?”

“啊,王不語是罪犯嗎,我不知道啊。”卓杼避重就輕。

“……”周刑覺得真是浪費時間,“算了,喝完茶就趕緊給我回去吧,別耽誤我做事!”

“嘿,你還不答應了是吧!”

卓杼重重地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

“不是不答應,是根本不可能!”

“你還想不想做回你的刑警隊長了!只要跟着我,我就可以把你想要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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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熟的小屁孩,以為有權有勢,就可以操控別人了,這麽比起來,還是王不語那樣老成持重的來得麻煩得多,周刑暗想。

不過好在,他總算知道了王不語還活着的事實。

這樣,他的心裏,總算可以好過一點。

“趕緊回家吧,從哪來回哪去,別再耽誤哥哥時間了。”

“哼,就你還哥哥呢,沒被叫叔叔就不錯了,還哥哥!”花季美少女毫不留情。

“……”現在的女孩子真是可怕。

“算了,不答應就不答應吧,但如果有一天你改變想法了,就上帝都來找我,”卓杼拿過桌上的一支筆,扯過一張紙在上面刷刷刷寫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和地址以及名字,“随時都可以,只要你過來,我會立刻歡迎的。”

“不會有這麽一天的。”

周刑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示意卓杼趕緊滾蛋。

“切。”卓杼跺了跺腳,走了。

一切重歸寧靜,周刑望了望茶幾上還冒着熱氣的毛尖,陷入了沉思。

盡管商談的結果并不理想,但卓杼的到來無疑是一顆石子,令周刑一潭死水的生活又重新有了漣漪。

若幹天後,周刑在幫某個客戶跟蹤她可能出軌的老公,搜集證據的時候,終于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還是得找回自己的路,找回屬于他周刑的道路。

痛定思痛,于是他鴿了客戶,回到家刮了胡子,打包了行李,買了前去帝都的火車票,精神奕奕地出發了!

但是他并沒有聯系卓杼,而是自己在帝都租了個房子,安頓了下來,來帝都的第一天就在整理和匆忙中度過了,周刑想着無事可幹,不如去看太陽升起吧。

于是他開着自己的小破電驢,一路往海岸線邊上的朝陽公路騎,晨曦初現,世界寂靜得可怕,周刑的腦海中忽然冒出了張岱寫的《湖心亭看雪》來。

“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

“霧凇沆砀,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

“湖上影子,唯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餘舟一芥。”

大概此時的意境就同這篇文所展現的那般了吧,周刑默默地望着平靜的海面和東升旭日。

人鳥聲俱絕的公路邊,水天一色,海陸交接,點點紅日,燦燦金輝,無限平靜。

實在是太美妙的景色了。

忽然,他發現了海灘上還有一個人!

和他一樣來看朝陽的人!

“湖中焉得更有此人!”

周刑急急忙忙地停下了小電驢,往沙灘上跑去,寒冷的晨風撲在面上,似乎沒那麽刺骨了,周刑一邊跑一般往周遭看,才發現不遠處還坐落着個小店。

敢情還是個小景點,難怪這麽早會有人來看太陽升起。

但是那個人似乎全神貫注地看着太陽,連周刑跑到他身邊的聲音都沒有發覺,興奮異常的周刑只得拍了拍對方的後背,不過顯然吓到了人家。

“周刑?”

“是啊,你叫什麽?”

“路不生。”

路不生坦白道。

“什麽?步步升?這名字好啊!”周刑笑得開懷。

“你聽錯了吧你!”路不生也笑了。

“老哥,怎麽抽那麽多煙?”周刑敏銳地注意到了沙灘上大量的煙頭,但他還是毫不嫌棄地順勢坐在了路不生旁邊,“幾點來的你?”

“記不清了?很早?半夜?”

“嗬,夠嗆的啊。大半夜來等黎明的太陽。”

“這不是,怕錯過這回,以後再也看不見了……”路不生抱着雙膝,癡癡地望着朝陽。

“再也看不見不至于吧?難不成你得絕症了?”

周刑掏出兜裏的手機,開始咔嚓咔嚓拍照片,見到旭日東升的驚喜蓋過了一切,以至于一向敏感的他都沒注意到身旁坐着的男人聽到他後半句話所展現出來的異樣情緒。

“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啊。”

周刑對着手機裏拍下的太陽照片發呆,情不自禁念叨起了兩句詩。

“啥意思?”

“啊,你說我剛剛念的詩嗎?其實沒啥,就是說過去的舊事物會消逝,明天永遠會迎來新的事物,新的希望!”

“新的、希望嗎?”

“是啊,”周刑無意識地嘆了口氣,“新的希望。”

對于他周刑而言的,新的希望。

“老哥,還有煙嗎?”

“抽完了。”路不生搖搖頭,又重新把目光投向太陽。

朝陽正在冉冉上升,燦爛的光輝灑向大地,整條海岸線上的所有一切都蒙上了一層金色。

路不生的瞳孔裏倒映着小小的圓日,他放在口袋裏一直抓着針管的手松了開來。

是不是,他也能夠得到新的希望呢?新的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這樣啊。”周刑煩躁地抓了一把頭發。

“但那邊有個小賣部,”路不生往不遠處指了指,“裏面有煙賣。”

“我知道,但其實我不抽,我已經決定戒煙了,剛剛就是突然瘾上頭了,随口一說。”

“突然決定戒煙的?”

“不是,其實早有這個打算,但今天是正式的第一天,”周刑擰了擰自己的鼻梁骨,“我今天特地起了個大早來看太陽升起,就是希望能夠把今天作為自己抛掉過去,開啓新生的第一天。”

充滿希望與光輝的新生第一天。

“是不是不太能懂我的意思?”周刑笑笑,他沒想到自己居然跟一個陌生人袒露了心聲,“我随口說說,你随便聽聽。”

路不生想說其實他能懂,因為兩人的境況很相似,所以能感同身受。

他也想抛掉過去,開啓新的人生,但他沒有這個勇氣,也不配如此選擇。

“沒有什麽難關是過不去的。”

“沒有什麽難關是過不去的?”周刑贅述了一遍,“老哥,你還挺通透哈。”

“确實是這樣,事在人為,只要不放棄,未來永遠有希望。”周刑拍了拍路不生的肩膀,他還想說點什麽,手機震動起來,來了個陌生電話。

“誰這麽掃興?”

周刑按下接聽鍵,站起身來走到一旁打電話去了。

路不生望着周刑的身影在附近轉來轉去,能看到對方臉上挂着不耐煩的表情。

幾分鐘後,周刑跑了回來。

“老哥,我有點事,這就先走了,總之這次看太陽很高興遇見了你,跟你的交流還真是無形之間鼓勵到了我,實在是太謝謝你了,我們以後有緣再見哈!”

周刑走了,路不生确認他和他的小電驢徹底消失在了海岸線的盡頭,才重新扭回頭看海面上的太陽。

“是我要謝謝你才是啊。”

“在這樣的最後,能給我這般美好的安慰。”

“但願我的話,也能夠支撐你一路走向你說的新希望。”

一個同樣停滞不前的人,所盼望但無法到達的新未來。

路不生拿出了針管,扯掉了外邊的保護套,掀開了厚實破舊的衣服,對準肚子将尖銳的長針一把紮了進去,然後毫不猶豫地按住活塞,将致命的氰/化/物混合液體推送進了自己身體。

他的動作幹脆利落,一氣呵成。

仿佛那不是索人性命的劇毒,而是簡單的感冒藥劑。

短短幾秒之後,路不生開始呼吸困難,渾身抽搐,他失去了坐着的力氣,直直地倒在了沙灘上。

可眼珠卻像牛眼似的瞪得老大,充滿血絲且一動不動的,始終望着上空的紅日。

不一會兒,漲潮的海水撲到了他的眼耳口鼻,一陣又一陣,鹹澀的浪花遁入殘破的肺中,混合着濃重的血腥味,窒息與劇痛逐漸将他淹沒了。

太陽越升越高,本應該變得溫暖的朝陽公路海岸線,卻因為越來越強的海風,寒冷如常。

海鷗盤旋在遠處的上空,不住地發出咕咕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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