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B市冬天的陽光中看不中用。明亮暖黃的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照進房間,給人一種怡然溫暖的錯覺。可地上未化的冰雪和房檐下滴答的冰柱卻明明白白的告訴這個世界,冬天還未過去,春天杳無音訊。
好在屋子裏暖氣充足,叫室外的寒冷都變得似真似幻起來。顧溪慢吞吞的走進餐廳,用筷子戳着盤子裏的雞蛋,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自從今天醒來,顧溪便覺得渾身上下都不對勁。像是為了證明她的感覺一般,這個念頭剛起,顧溪的右眼皮就開始一蹦一蹦的跳的歡快。
有道是,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顧溪堅信,有些預兆從來都不是平白無故的。
小組學習是在下午,而上午安乖和徐千要給顧溪做單獨的培訓。
顧溪看着坐在沙發上沉默的低着頭的美麗少年,下午越發濃厚的陽光輕輕披撒在他的頭頂,纖長的睫毛在耀眼的陽光下微微顫了顫。睫毛下一雙沁着水的長眸透着清潤的光,在偶然一擡頭的對視間展露天然的吸引。
顧溪趕緊穩定了下自己顫巍巍的心神,将在一邊傻笑的白陽一拽到了一邊:“你搞什麽啊?幹嘛帶他來?”
白陽一擡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子,笑出一口白牙:“咋?你跟他有過節?你倆之前不挺好的嘛!”
“不是呀!你看他那樣兒,多影響學習心情啊。”
白陽一瞅瞅從進來開始便沒挪過窩的雲深君,奇怪的看顧溪:“不會啊,雲哥長得好看,天天看着吃飯都能多吃兩碗呢!”
顧溪翻了個白眼。她就不該試圖跟這個腦子裏只有游戲的單細胞生物廢話。白陽一看顧溪轉身要走,一把扯住她。
“嬌嬌你別鬧啊,雲哥好不容易求我點事兒,我不能搞砸了你說是不?”
顧溪才不想理他,仰頭沖他敷衍的笑了一下。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但是直覺告訴顧溪,如果讓雲深君和他們一起學習,有些事情會變得複雜起來。
雲深君這個人跟他們一個班都半年了,除了顧溪幾乎沒跟別人說過一句話。是以當白陽一突然接到雲深君的電話時,瞬間便升起一股責任感,一下子便把雲深君看成是自己人。
現下顧溪要拆他兄弟的臺,那就是拆他的臺。是以白陽一死死抓着顧溪的手腕不放,将撒潑耍賴發揮到了極致。
向來都是顧溪撒潑耍賴的,這下突然被自己慣用的招數纏上,她一下子竟還脫不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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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嘛去啊,幹嘛非叫雲哥走啊?”白陽一記得顧溪是全班全校,跟雲深君關系最好的人啊。
顧溪生無可戀的目視前方。她其實也不想跟雲深君鬧得這麽僵。只是當時在甜品店,自己給他喂蛋糕的畫面實在是太驚心動魄了,以至于到現在她一看到雲深君的臉,就能想起自己當時的尴尬行為。
顧溪覺得像白陽一這種一根筋的家夥,永遠也明白不了,像她這樣細膩又單純的,從腳趾縫一直到頭頂尖都在尴尬的感覺。
更何況那天晚上,雲深君的兩通電話三句話,更是将甜品店的尴尬延伸了下去,叫顧溪條件反射地對雲深君又氣又怕。
想她顧溪活了十五年,還是第一次獲得如此豐富多彩的情感。學校果然是個不可言說的妙地啊!
這邊白陽一糾纏不休,那邊安乖和徐千還在烤箱前面做最後的等待。秦爾竹和路翦還沒到,顧溪求助無門只能和白陽一僵持下去。
正當顧溪放棄掙紮時,白陽一突然放開了顧溪的手。顧溪奇怪的擡頭看了看少年的臉。逆着光的白陽一看不清表情,只是舉着手看着顧溪身後連連後退。
顧溪愣了一下,隐約猜到了自己身後是哪一位。
果不其然,白陽一沒讓顧溪懷疑太久,便磕磕絆絆的向她解了惑:“雲哥,哥,我跟她鬧着玩呢!是不嬌嬌?”說着白陽一瘋狂向顧溪使眼色。
顧溪對此只能表示愛莫能助。
——畢竟你逆着光呢,誰能看懂你的眼色?
見顧溪一反常态的低着頭不出聲,額前的劉海将她可愛漂亮的臉遮擋的嚴嚴實實,白陽一趕緊自救。
“雲哥,你別介意!我,我就是……”
雲深君嫌白陽一聒噪,給了他個“快走開”的眼神。白陽一瞬間心領神會,撓着頭往一邊兒去:“你們聊!你倆聊!”
感覺到身後的少年又離自己進了一步,顧溪甚至都聞到了自少年身上傳來的,涼絲絲又幹淨的味道。
這種感覺有點像清晨的風,還像春日的雨,叫顧溪一下子便想到了“剔透”這個詞。
沒工夫糾結自己怎麽會用“剔透”來形容味道,身後少年的存在感已經強到無法忽視。顧溪清楚的感受到“尴尬”正從自己腳底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她的天靈蓋爬。
顧溪閉了閉眼,催促自己平時很歡快,現在很消停的麒麟臂。然而麒麟臂是個欺軟怕硬不中用的,任顧溪如何催促,它依舊老僧入定般,用實際行動勸解顧溪放下屠刀,莫要用沖動的暴力毀壞一張絕世神顏。
就在顧溪和任性的麒麟臂暗暗較勁時,雲深君的聲音從顧溪身後傳來:“嬌嬌……”随意的兩個字好像用盡了他所有的勇氣和力氣,顧溪聽到了一絲不符合雲深君氣質的小心和艱澀。
少年已經很高了,顧溪感到有氣息在自己發頂吹過。一時,一股熱氣從顧溪的脖子騰的一下燒到了眉毛,沖的她脊梁冒汗,好像下一秒就能從固體升華成氣态。
雲深君見眼前少女突然竄起,一步從自己身邊跳開,心裏有點失落的委屈。
他本是個不太會有情緒波動的神仙,最多的怕就是慘淡的凄涼和孤獨的嘆息。但自從遇上顧溪,雲深君覺得自己變了,變得不是在委屈,就是在委屈的路上。
顧溪見少年仿佛被抛棄了的奶狗一樣,一雙單純無辜的水眸定定的看着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能嗚咽出聲。有點不自在的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顧溪扯扯嘴角強迫自己不要太緊張,一定要表現得氣定神閑,豪爽開闊——
“叫我幹啥?”
就像是啤酒肉串常伴的大漢一樣,語調高昂,聲音豪放,完全叫人感覺不出自己此時的尴尬和緊張。顧溪在心裏默默豎起大拇指,對自己的表現很是滿意。
雲深君愣了一愣,擡擡手又放下。放在身邊的拳頭一下握緊一下松開,可是拳頭不會說話,并不能幫他緩解此時尴尬又安靜的氣氛。
兩個人一直這樣面對面幹瞪着眼也不是回事,雲深君擡手輕輕蹭了下自己的鼻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艱難的開口。
“嬌嬌,那個……”
——嬌嬌,我們和好吧!——嬌嬌,別生我氣了。——嬌嬌,全是我錯了。——嬌嬌,別一直不理我。
——嬌嬌,我很喜歡你。
雲深君想說很多,但是他的嗓子就像是被人用繩子勒住了一般,怎麽說也說不出來。一團一團的話擠在了一起,争先恐後的想從雲深君的喉嚨裏冒出來,一起鑽進顧溪的心裏。
可能正因為如此,越是着急雲深君越是說不出半個字。慢慢的雲深君感到有些哽咽,也不知是被那些話給堵得,還是被不争氣的自己給氣的。
緊張和尴尬這種東西,對顧溪來說,只要對方比她更緊張,更尴尬,那她便會一下子輕松起來,重新登上兩個人之間關系的掌控者的寶座。
看着雲深君支支吾吾憋紅了臉的模樣,顧溪理所當然的松了口氣。之前長時間的冷戰和尴尬情緒,也在這一瞬間,全都被顧溪抛在了腦後。
抖起來的顧溪漫不經心,理直氣壯的打量着少年陽光下姣好的臉龐,挺拔的身材,一本正經的用眼睛吃人家的豆腐。
雲深君被顧溪那如有實質的眼神逼得無所遁形,手忙腳亂地從包裏翻出了一個小紙盒,往顧溪手裏胡亂一塞,甩下一句話便走掉了。
“我自己做的!給你!”
顧溪看着似曾相識的,少年狼狽的背影,挑着眉頭撓了撓臉,嘴角的弧度有些開心雀躍。
拎着小紙盒晃了晃,一股奶香味從手中的盒子裏傳出。
顧溪有些驚訝的打開盒子,果然是一盒子可愛的黃油餅幹。每個餅幹火候正好,不會太大也沒有太小,而且全是她喜歡的小動物形狀。
這個世界比起來姚婉的世界,比起來她自己的修仙世界,在男女平等問題上的确是要更加輕松。但是長久流傳下來的觀念并不是那麽容易被打破的,直到如今依舊有的是人認為廚房是女人的戰場。
顧溪記得,雲深君好像是那個大戶人家雲家,最受寵的幺子。顧溪裝作不在意的捧起裝滿餅幹的小盒子,輕輕吸了一口。被甜蜜的香味充滿肺泡的顧溪不由自主笑出了聲,躲進餅幹氣息裏的彎彎的眉眼,早就出賣了她此時真正的心情。
趁人還沒來齊,顧溪偷偷跑回了自己的房間,将餅幹輕輕地擺在了桌子上。看着小巧的紙盒子靜悄悄的躺在自己的寒假作業旁,顧溪忍不住捂住嘴,在陽光灑滿的室內,小心的撲騰了兩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