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聊勝于無吧!顧溪這樣安慰自己。多了三年就比沒有的強,算算日子好歹還有一千一百多個日夜可以讓她勤學苦練。此刻她只能寄希望于爹娘之前誇她天賦異禀的話都是真的,好叫她在這一千一百多天裏成功修煉成一株不會任大魔王捏扁搓圓的可憐植物。

顧溪疲憊的擺擺手,“另一個呢,那個叫【入土為安】的。”

對于這個名字,顧溪着實放心不了。而聽完水鳥的解釋,果然也的确雞肋的很。

這個道具倒不是一次性的了,甚至它可以被顧溪一直裝備着,直到這之後的其他世界。只不過這個【入土為安】聽着霸氣,但實際上既不是叫別人入土為安,也不是叫自己入土為安,而是類似萬能園丁之手的東西。

簡單地說,就是只要顧溪手裏有某個植物的一部分,那她就能在土裏種出這個植物;經過她澆水的植物,無論原本的成熟時間有多長,現在通通只需要十天便好。

顧溪面無表情的問腦子裏的水鳥:“你說我如果把自己種下去,十天後收獲很多的我,等到來年那個大魔可不可以不吃我?”

聽不到水鳥回應的顧溪宛如壯士赴死一般,揮了揮衣袖,揚起一片塵土,在幹燥但不太幹淨的冰冷山洞裏最後哀悼了一下自己已然開始的悲慘生活。

這個山洞其實并不是普通的山洞,在萬海上神所在的這個門派裏,這個山洞有個特殊的名字——冰室。

冰室裏不一定有冰,也不一定是室,但是的确挺冷。顧溪抽了抽鼻子,好在她今天晚上就能出去,算算日子也就不過兩三個時辰,倒還挺得住。

生前的十裏香和還在上泉山莊的顧溪在面對“學習”這兩個字時,态度是一模一樣的。只是十裏香面對的是一絲不茍的年輕師尊,顧溪面對的是面硬心軟的爹爹娘親——大概上了歲數的中年人都比較好說話,顧溪其實沒怎麽太挨過罰。

而作為萬海上神唯四的弟子之一,十裏香的不上進就顯得不那麽好容忍了,也因此,在這個幾乎被整個門派都遺忘的懲戒冰室裏,十裏香成為了它唯二的常客。

而另一個常客則是她的二師兄,每天負責給她送飯的雲深君。

顧溪看到這個名字時,心神恍惚了一下——雲相之子,雲家幺子,現在又來個上神弟子。

可能是每個世界都需要一個叫“雲深”的人吧——自顧不暇的顧溪很快便将自己的那些陡然升起的悸動和情愫壓了下去,重新沉浸在該如何拯救她脆弱的生命之中去了。

掏出乾坤袋中的小羅盤,顧溪一邊摸上面雕刻的字,一邊試探的說:“讓十裏香成功活過三個月?”“讓十裏香成功活過半年?”“一年?”“讓十裏香成為天下第一園丁?”……然而羅盤依舊沒有半點反應。

水鳥用站在識海裏說話不腰疼的語氣數落顧溪:“诶呀你這不行,你得給它來點兒狠的!”

Advertisement

顧溪冷笑,如果她再犯上個世界那種錯誤,把自己一困困三年,她就一頭撞死在臭豆腐上。

一句又一句的試探,可是羅盤依舊穩如泰山。顧溪氣哼哼的将羅盤往一邊的石桌上一丢,隔着空氣盯着它,跟它生悶氣。

水鳥看熱鬧從來不嫌事情大,還閑閑的指導顧溪:“你說,讓十裏香從九江的手裏活下來。”九江就是那個大魔的名字。

“呵……還讓十裏香從九江的手裏活下來,你怎麽說的那樣輕松。”顧溪心情不好,陰陽怪氣的重複水鳥的話。

誰知沒人觸碰的羅盤此刻卻突然亮了,光芒褪去後果不其然的将指針落在了“一”上。

顧溪突然遍體生涼,問水鳥:“我剛才說啥?”

“哈!你看我說吧!讓十裏香從九江的手中活下來,這個肯定行!”水鳥聽起來還心情挺好,完全沒有“此題無解”的崩潰之感。

顧溪慢慢放倒自己的身體,叫她的身體盡可能平穩的躺在冰冷堅硬的石板上,用沒有感情的聲音柔和的敘述:“請幫我變個臭豆腐出來,謝謝。”

可惜水鳥不喜歡吃臭豆腐,也不會變臭豆腐。沒有臭豆腐一頭撞死的顧溪想着,被石板凍死也勉強可以,便保持着躺平的姿勢沒有動彈。直到夕陽西下,一個輕巧輕盈的腳步聲漸行漸近,才驚醒她有些昏昏欲睡的神識。

“小香?我來了哦!”女孩子的聲音溫柔和煦,叫聽的人從心底裏陡然生出一股暖意,融化了漸漸僵硬的四肢百骸。

顧溪一骨碌爬了起來,眼疾手快的将桌面上的羅盤收回乾坤袋,看着漸漸走進冰室裏的年輕女子。

女子看起來二十來歲,溫婉柔和。一身水藍色交領羅裙外罩半透白色紗衣,行走間就像是踏水無痕,普度衆生的仙子,讓人倍感親切。

來者正是萬海上神的大徒弟,十裏香的大師姐灰禾。

灰禾君向來寵愛自己這個非人非仙,非妖非魔的師妹。眼見落日餘晖,顧溪的懲戒時間已到,她便自告奮勇的跑來接顧溪回去。

嚴格來說萬海上神并不是蒼嶼山門派下所屬的長老,但是因為萬海上神多年前曾受蒼嶼山上上上上任掌門的扶助,再加上蒼嶼山單獨分出一個鐘靈毓秀的山頭頭專給他和他的徒弟。投桃報李,萬海上神便就此在蒼嶼山住下,順便也擔着蒼嶼山夫子的職務,時不時去給門派下各個長老的弟子講經傳道。

萬海上神給他的那座位置稍顯偏僻,但是風景獨樹一幟的山頭頭起了個名字——琅嶼。

顧溪也搞不懂為什麽要給山起個島的名兒,她站在灰禾的劍上,穿過重重雲霧,大逆不道的以為,肯定是萬海上神名字的緣故。

萬海上的山,可不就是嶼嘛。

回到琅嶼,顧溪被灰禾徑直帶去到了萬海上神的面前。打定主意要跟着萬海上神好好學習,努力保住小命的顧溪不等上神說話,便“噗通”一聲跪下,利利索索的痛斥自己的不學無術,并痛心疾首的承諾,自己以後定當全力以赴,好好學習。

年輕的師尊一襲白衣,寬闊的大袖自有一番仙風道骨。有些淩厲的面龐不怒自威,狹長的鳳眼低垂,叫人一眼望去便知此人心性堅韌,不太好惹。

從沒見過徒弟如此上道兒的萬海上神愣了一愣,一雙鳳眼微微睜圓,一時有些語塞。不過上神不愧是上神,氣定神閑乃是必修課,是以很快便調整好心緒,冷淡的點了點頭:“知道就好,起來吧。”

萬海上神凝視了站在一邊,垂頭乖巧的顧溪。冰室的寒涼叫她鵝黃色的衣衫略顯濡濕,皺巴巴的被她細弱的身形撐住,有些蕭索可憐。

收回視線,萬海上神垂目不看眼前的徒弟,涼薄的唇輕啓,吐露出的話雖是關懷,但是也沒什麽溫度:“先回去收拾收拾吧,”輕掀長睫,狹長的鳳眼往顧溪的身上瞟了一圈:“不成樣子。”随後一甩袖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灰禾伸手輕攬了顧溪的肩膀,動作看起來格外熟練:“小香,走吧。一會兒師姐給你做你喜歡的蓮藕排骨湯好不好?”

溫柔的聲音搭配上溫柔的動作,顧溪不由自主的點點頭,心不經意間便有些依賴的向身邊人的溫暖靠了過去。

灰禾很寵着顧溪,又是弄熱水給她泡澡,又是給她準備幹淨清爽的衣服,簡直不像是在對師妹,倒像是在養孩子。顧溪盤腿坐在床上,看着灰禾自門口端着一碗香濃的湯走進來,娉婷的身影溫軟的叫顧溪忍不住落淚。

灰禾見此趕忙将湯碗放在桌上,快步走到床邊,用帕子輕柔的給顧溪擦了擦臉:“小香不要難過,師尊是嚴厲了些,但是也是為你好呀。放心吧,有師姐幫你,以後我們一定不會再被師尊關禁閉了,是不是呀?”

顧溪有點不好意思,随手擦了擦眼淚,下床捧起湯碗大口大口喝了起來。暖融融的湯流進暖融融的胃裏,在這個清冷的夜晚,稍稍安慰了她這個異世人的心。

寂靜的秋日夜晚,沒有蟬鳴,沒有鳥叫。月亮也自恃清高的遠遠挂着,不去沾染俗世的紛擾。

拍了拍床褥,顧溪正準備休息。“吱嘎”一聲,房門卻被人輕輕打開,一個身影從門外的月色中閃入。

早在面見萬海上神時,她便看到了那道深藍色的修長身影。雲深君本不是那等偷香竊玉的小賊,但是自他見到了顧溪的面容後,他便再也無法按耐自己不斷在胸腔中湧動的熾熱情感。

如果說孟嬌嬌和姚婉的相同樣貌是巧合,那再加上眼前的師妹十裏香——這世上不會有三個相同樣貌的人,雲深君認定,這種相同不是巧合,而是必然。

心心念念的人站在眼前,這本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是他一想到,當初第一次與孟嬌嬌相見時,她的淡然和疏離,顯然是不認得自己的。這叫雲深君在見到現在的顧溪的快樂之餘,多了些被遺忘,獨自懷抱回憶的感傷。

見門口的少年低垂着頭,站在門口既不進來也不出去,顧溪也坐在床上,一時之間出聲不是,沉默也不是。

這時,少年突然邁步走了過來。顧溪搞不準,這個世界的雲深君到底和前兩個世界的雲深是不是一個人,是以防備的站起身,瞪圓眼睛盯着他看:“二師兄!這麽晚了,你有事嗎?”

雲深君的臉在聽到少女嘴裏吐出的這句戒備的話後白了一白,沉默了半晌,腳步停在原地。

“沒什麽事,只是你剛從冰室裏出來,我有些……”有些什麽?有些擔心?雲深君自認自己現在沒資格說出這樣的話。

如果他随着自己的心意說了,做了,恐怕會被當成偷香竊玉的賊,被少女打出去吧?

沒什麽好說的,他只好拎起手裏的小盅,輕輕放在外間的小幾上,安靜的秋夜裏,他的聲音悠遠動聽:“你晚上沒吃什麽,就喝了一碗湯。別的不好消化,我煮了點馄饨。量不多,你早點吃下,省的積食。明天師尊要校驗功課,你剛從冰室出來,什麽都不會,明天早點起,先去給師尊賠罪。”

顧溪點了點頭:“哦。謝謝師兄。”

相顧無言,雲深君也沒再說什麽。門開了又關,有人趁月色遠遠離去。

顧溪這才下地走到外間,小幾上除了一個精致的盅,還有兩本書放在旁邊。

顧溪拿起來書翻了翻,竟然是功法秘籍。一本心法,一本術法,正适合顧溪現在去學習。

她笑了笑,将書收了起來,打開了桌上的小盅。只一眼她便笑不出來了。

盅裏的馄饨個個飽滿晶瑩,湯汁濃白鮮美。六七個馄饨靜靜的在湯汁裏半露半隐,裏面的餡料隐約可見,正是冰皮馄饨——與她在凡間,和雲相之子一起吃的小攤子裏的馄饨,如出一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