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從上神的房間出來的顧溪被他剛才的問題攪得心緒不寧,回過神來時已經過了餓勁兒。

慢悠悠的走回自己的院子,看着路上的每一棵樹,每一株草,每一座涼亭,每一捧湖泊,她都能從中看到她和雲深君逗留在這兒,或比武摘花,或閑聊抓魚的回憶。

短短的一個月中,她竟然已經和他在一起留下了那麽多無法忘懷的過往。

推開自己的院門,顧溪眼尖的瞟到,在一片泛黃的苗圃中,有七八根嫩綠色的芽芽突兀的立在那裏,不甘示弱的在風中招搖。

快步走過去,她蹲下身子,伸手戳了戳離她最近的那根芽芽。嫩綠嫩綠的小芽似乎有點脾氣,硬戳戳的頂着她細嫩的指尖。

憑着一股子直覺,顧溪認識到,她的本體恐怕就是這些芽芽長大後的樣子。

仔細想了想自己這一天的行為,她突然想到了早上自己兵荒馬亂的起床,想到了手裏那令人心痛的一绺頭發,還有她随手一扔的糟糕動作。

輕輕揉了揉額角,顧溪沒想到,她當初從水鳥那裏領來的道具【入土為安】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與她見面。

沉寂了好久的水鳥在識海裏精神抖擻的叫喚:“诶呀顧溪!你瞧瞧,你竟然就是這東西!啧……”

現如今的顧溪,能力早已今非昔比。她利落的用靈力将水鳥的聲音單方面的封死,站起身盯着土裏面驕傲的挺立着的芽芽們,面無表情的道:“你不是說這裏靈力充沛,利于你修煉嗎?請安靜的繼續吧!”

懷揣着一種複雜的心情,顧溪回到了房間裏。這種感覺很奇妙,很難以形容。若硬要她說,大概就像是突然發現,哦,原來我早上的時候竟然生了個孩子。

這就是為人父母吧!顧溪有些杞人憂天的惆悵,坐在外屋的凳子上,手拄着桌子看着門外,心裏甚至在糾結該不該給外面那些芽芽起個名字什麽的。

一個又圓潤又堅硬的東西輕輕磕到了她的手肘,适時的喚回了她不知跑偏到哪裏的思緒。低頭一看,是個頗為眼熟的小盅。

顧溪捧了盅仔細摸了摸,果然是和上次雲深君裝冰皮馄饨的小盅一模一樣的。

打開蓋子,還帶着熱氣的羊肉泡馍迅速熨濕了她的眼睛,盅底還壓着一張紙條,瘦長的文字就像是那個瘦長的人一樣,看着弱不禁風,內裏卻藏着遒勁的鋒芒。

——過了飯點不易消化,用羊湯暫且墊墊肚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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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眼淚“啪嗒”一聲,不懂規矩的掉進了雲深君精心做好的羊湯裏。顧溪慌張的站起,大力的揉搓着不懂事的眼睛,生怕鹹澀的眼淚毀了那人的心意。

随手扯過一邊屏風上挂的衣裳袖子,一邊将臉埋進柔軟的綢緞裏,顧溪毫不心疼的做着用眼淚毀壞衣物的事,一邊忍不住勾起壓抑不住的嘴角。

想到那人望着自己時專注又水潤的眼睛,還有那盅熱乎乎的羊湯,顧溪笑着低聲罵了一句——薩摩耶還真是只傻狗。

不願意屈服于內心的少女,嘴硬的程度不是一般的死鴨子能比的,顧溪一邊笑罵雲深君又傻又天真的做法,一邊告誡自己,絕對不能喜歡他。

哪怕她知道,當她有這種想法時,恐怕就離真正的淪陷不遠了。

稍稍平複好心情,顧溪坐回桌子旁,一勺一勺吃着羊湯。完全合乎她口味的食物叫她心裏甜蜜的同時又生出點惆悵——畢竟她還不清楚,這個世界的雲深君到底是不是和她一樣,在這些世界裏穿梭的人。

而且就算他和她一樣穿梭,她怎麽就能确定,他會和她一起,總是穿到同一個任務世界裏呢?

“逃避”一向是個好用的技巧,顧溪慣會利用逃避來讓自己活的更舒服點。逃避了有關雲深君的感情問題,惆悵和酸脹這類她不會處理的情緒陡然間消失在了她的生活裏,這叫顧溪有了更多的心思來重新面對苗圃裏叫她同樣心情複雜的芽芽們。

她還記得,【入土為安】道具裏有,每一個被她澆過水的植物都會在十天內長成。自從來到這裏的一個月來,她還從沒給什麽花兒草兒的澆過水。抱着一種新奇的心情,顧溪樂颠颠的拎着水瓢,小心翼翼的給地裏的芽芽澆着水。

十日很快便過去,這十日來,顧溪一天不落的用她最大的耐心呵護着地裏的芽芽,一天又一天,它們終于長成了她記憶中那種,開着一團團白色小花的參天大樹。

不過可能是那幾根芽芽實在太過密集了,是以在它們生長過程中漸漸融為了一體,樹根粗壯的她一雙手都抱不過來。

好在這裏是安靜的琅嶼山,原本就人煙稀少,樹木繁盛。且他們師徒幾個人的院子又都分散落在山中各處,是以這樣高大的樹木在其他幾十米高的蔥茏大樹中也不顯得出彩,被遮擋的嚴嚴實實。

許多古籍中都有記載十裏香的功用,其中有言,這花瓣兒除了可以煉成丹藥和藥劑之外,還可以做成鮮花餅,據說味道甚好。

顧溪用靈力凝出了個木盒子,手裏拿着她的武器——十裏香木枝,一下一下敲打着那一團團聚在一起的白色小花。被木枝敲落的小花完整的保存了從花萼到蕊芯的全部組織,一朵朵被顧溪小心完整的接入手上的大盒子裏。

直到裝了慢慢的一盒子,顧溪才将手上作惡的木枝收了起來。她撥了撥盒子裏乖乖躺着的,微微散發瑩潤光芒的花朵,哼着聲嘟囔:“我這是為了叫你給我做鮮花餅,才不是什麽別的呢。”

故作姿态的顧溪當然不可能做出拎着盒子,去雲深君院子的行為,她用靈力做了個傳音用的小麻雀,約雲深君晚飯後來她院子裏,有事密談。

接到傳音麻雀的雲深君愣了一愣,突然一團火便從他心口燒了上來,直燒的他口幹舌燥,跑回屋子連灌了幾口涼茶也不見好。有種隐隐的激動在他胸腔裏激蕩,他連忙擡手抹了抹鼻子,生怕自己就這麽不争氣的淌出兩管血來。

手心冒汗的雲深君強自在房間裏站了一會兒,僵硬着手腳去開衣櫃和衣服箱子。一件一件或深或淺,或修身或飄逸的衣服被他紛紛抖開,又全丢在了床上,不消一會兒,他的床上和屏風上便不堪重負的挂滿了衣裳。

女為悅己者容,男也當如此。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那套淺粉橙色的大袖交領衣裳。背對着濃烈而燦爛的夕陽,他有些隐秘的期待,還能在顧溪臉上看到,上次在廚房看到的可愛模樣。

那雙清澈的圓溜溜的大眼睛,專注而認真的陷入到他的身上,一溜血可愛的從她嬌俏的鼻子下淌出,愣愣的表情看着他,好像他就是她的整個世界。

他不知道有多喜歡她當時的模樣,甚至是他午夜夢回,令他濕濡了被褥的景象,都是她當時那少見的驚鴻模樣。

只是今天,注定要讓雲深君失望了。早在太陽執著的要往西山下移動時,顧溪便開始在心裏不斷催眠自己,不要被雲深君的美貌,還有他那只有面對她時才會露出的,心滿意足的表情迷惑了心神。

是以,當晚飯後見到雲深君時,顧溪早已做了好幾個時辰的內心建設,面上的表情堅不可摧的很。

沒有見到心心念念的模樣的雲深君有些委屈的抿抿唇,那種受傷了的薩摩耶一般的表情,柔軟的叫顧溪幾乎一瞬間便要破了功。

默念着清心訣,顧溪在他沒發現的視覺死角裏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臉,強迫不老實的五官不要跟着不老實的心髒一起錯了位。

本着速戰速決的原則,她将木盒子往桌子上一放,擡了擡下巴:“喏,給你的。”口氣裏很有些金主包養小媳婦的滿不在乎。

身為被包養的雲深君自然十分乖巧的順從金主的話,伸手拿起了桌子上的木盒子,擡眼看了看顧溪依舊游刃有餘毫不動容的表情,失落落的打開了盒子。

看着盒子裏的花,他突然想到院子裏突兀的樹。剛才他一心都是對見到顧溪的期待,是以并沒放太多的心思在那棵樹上。

現在看着盒子裏的花兒,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是十裏香吧,你給我是……”

顧溪像是生怕被誤會什麽一般,急吼吼的開口:“你別想多啊!我是讓你給我做鮮花餅的。”

雲深君有些猶豫:“做鮮花餅也用不了這麽多啊,這一盒子花,能做幾萬個餅了吧。”

顧溪像是被人踩到了貓尾巴一般,臉漲得通紅:“叫你做你便做嘛,說這麽多幹嘛啊!總之這些都是給你的,你拿着就是啦!”字裏行間是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撒嬌口吻。

雲深君點點頭,水潤的眼睛看了看花,又看了看她,乖巧非常。顧溪眼睛轉了轉,故意不去看他:“你之前和小淞比試,不是被傷了一下麽?我看書上說,用十裏香的整朵花做藥膏,可以養被術法打出來的內傷,你也可以拿多餘的花試着去做做的。”

雲深君似是沒想到顧溪還記得這件事,輕輕牽起嘴角,笑的羞澀又歡喜,笑的她感覺自己的那點小心思都像是被他發現了一般。

“我只是想讓你試着做做,拿你當試藥的而已,你可千萬千萬別想多了!”顧溪擺着手,臉上蔓着薄薄的紅暈,急切解釋的樣子在暖黃色的燈下顯得着急嬌俏,不坦誠的可愛。

雲深君笑意更濃,擡手刮了刮顧溪還算高挺的鼻梁,親昵的動作将她一下子便定在了原地,一句話都再也說不出來。

“知道了。”三個字叫他說的纏綿悱恻,寵溺溫柔,甚至叫顧溪覺得,他的确還是有那麽點像她的娘親的,渾身上下,也不全是她挑出來的缺點。

雲深君的耳尖又紅又燙,剛才的親昵已經用光了他今天的勇氣。即便還有心和顧溪更進一步,但是,無論是他已經開始發抖的手,還是擔心她被驚到的心,都在提醒他應該适可而止。

有些遺憾又足夠滿足的雲深君笑着轉身往外走,臨出門前又頓了頓,回頭沖顧溪眯着眼控訴:“口是心非。”

人終于走遠了,夜也寂靜了下來。顧溪“嗷”的一聲将自己撲倒在了床上,蓋不住的耳朵尖燒燙的厲害,叫她最後不得不擡手,将那雙圓潤瑩白的小耳朵也給藏了起來。

口是心非……

這四個字,叫顧溪的心裏燙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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