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拿到花兒的雲深君動作很快,第二天顧溪便看到了熱氣騰騰的鮮花餅。只不過和她想象中的美味不太一樣,哪怕是由雲深君親手做出來的鮮花餅,她還是有些習慣不了吃花兒的感覺。
多餘的鮮花餅叫顧溪或喂魚,或喂正太師弟,時間就這麽糊糊塗塗的過了一個多月。
看着顧溪捧着鮮花餅坐在她專屬的小板凳上發呆,雲深君一邊做着手擀面,一邊叮囑她:“之前便想叮囑你,你能種出十裏香這種事最好還是跟師尊說一下。它畢竟不比別的,我擔心你會因此惹火上身。”
顧溪聽了他的話,這才想起來,她還有個叫九江的大魔王要對付,而這死敵盯上她的原因就是十裏香。
她心中有了個想法——若是從此十裏香不再是難得一見的東西,那自己是不是也能逃脫被九江拿來入藥的命運?
這樣想着,她便飛快從櫃子裏拿了一個碟子出來,往裏面裝了幾塊鮮花餅,又從裝花兒的盒子裏掏出一把小白花灑在了盤子上。
過了一夜的小白花依舊精神飽滿,瑩瑩的光絲毫沒有褪去,不愧是這個世界被譽為神品的靈丹妙藥。
“我這就去找師尊!”留下一句話,顧溪奪門而出,踩着她的木枝飛出好遠。
休沐日裏,萬海上神很少出門,今天也是如此。顧溪端着盤子來到上神的院子時,他正在院子裏的樹下,自己和自己下棋消遣。
看到顧溪的身影,萬海上神不着痕跡的順了順自己的衣襟,故作矜持的看着顧溪:“你怎麽來了。”
不懂得上神內心的糾結,顧溪只覺得他對她的态度越發冷漠,着實不是個慈祥和藹的師父。
心裏暗自腹诽,面上卻依舊柔順。顧溪将盤子舉高,放在了萬海上神的眼皮子底下,柔聲細語道:“師尊你瞧,我做了鮮花餅的。”
萬海上神向來喜歡這些風雅的吃食,他饒有興趣的瞧了瞧,微微眯眼,細長的手指夾住了盤子上的一朵小白花,放在手裏搓了搓,又伸到鼻子下面嗅了嗅,擡頭問顧溪:“這是十裏香?”
顧溪嘿嘿一笑:“師尊好眼力!這是我種出來的。”
“你能種出十裏香來?”萬海上神看起來着實有些驚訝,那雙狹長的眼睛都微微瞪圓了些。
顧溪點頭:“嗯。只不過種這東西有點麻煩,必須要我身體的一部分才行。這些便是我用頭發種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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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海上神擡眼看了看顧溪馨香柔長的青絲,微微點了點頭,比較好接受。
沒注意到上神的表情,顧溪自顧自的說:“不過用頭發的确是廢了點,若是這天下的人知道我能用頭發種出十裏香,還不得把我揪禿了呀!好在腳指甲,手指甲什麽的也算是身體的一部分,以後得留着些了……”
萬海上神剛開始時還勉強聽着,随着顧溪越說越過分,他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聽到最後,他終于忍不住了,将小花往盤子裏狠狠一丢,長眉緊蹙:“行了!”
顧溪被一聲喝止,看着上神一臉嫌惡的表情,突然回過神來。
看樣子,萬海上神是個潔癖?
顧溪沒有猜錯,潔癖萬海上神只要一想,這些看起來潔白可人的小花,有可能是顧溪的腳指甲種出來的,他就一陣一陣的反胃,甚至連看到它們都會引起他生理性的不适。
萬海上神立志,為了讓這些花成為名副其實的神品,他一定拼了命的叫顧溪掌握,以其他東西為憑借種花的本領。
看着萬海上神臉色不好,顧溪有些猶豫:“師尊?那這些鮮花餅,你還吃嗎?”
萬海上神眉頭倒豎,剛壓下去的惡心再一次被她提了起來,氣惱的吼她:“你說我吃不吃!拿去給掌門!莫要煩我!”
被掃地出門的顧溪端着幾只還熱騰騰的鮮花餅,孤零零的站在萬海上神的院子外,噘着嘴哼哼。
這萬海上神,果然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最難伺候的神仙!
在面對掌門時,顧溪就順利多了。這一任的掌門仙尊是個有些玩世不恭的人,整日裏笑嘻嘻的,看起來很好欺負的樣子。不過能做到掌門的人都不會簡單,是以顧溪對他還是很有些尊重的。
掌門仙尊小心翼翼的拎着朵花,左看右看,又小心翼翼的放回了盤子裏。他眯着一雙笑眼,跟萬海上神一樣,問了幾個問題,不外乎是:誰種的?怎麽種的?別人能不能種?之類的問題。
有了萬海上神的經驗,顧溪這次小心的很,沒再說什麽腳指甲之類的話——若是這掌門仙尊和師尊一樣,是個潔癖之人,再将她趕出去,那她就太丢臉了。
被掌門仙尊叫來的長老們,這時也都到了。一屋子的老頭子,甩着或長或短,各式各樣的胡子,一股腦的圍在顧溪帶來的小盤子周圍,絮絮叨叨的說着她聽不太清的話。
長老們又是聞,又是看的,最後還一起分食了顧溪帶過來的鮮花餅。衆位長老确定了,這的确是貨真價實不打折的十裏香後,終于将注意力從盤子上面,重新轉回到了她身上。
顧溪挺了挺胸膛,被幾位長老這樣笑眯眯的看着,她還很有些驕傲。
從掌門仙尊那裏出來時,原本尚好的天光已經消散,漫天的星辰高高的挂着。顧溪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初冬的夜寒涼的叫人難以置信。攏了攏衣袖,她快步離開了這高處不勝寒的地方。
自從那日和掌門仙尊通過氣兒之後,顧溪便開展了她學習之餘的全新業務——種花。
掌門仙尊也不負所托,在接受了她每十日一盒子的上品小白花之後,不光将她這能力宣揚了出去,同時也嚴懲了幾夥對她圖謀不軌的人,工作效率高的叫顧溪十分滿意。
只是在全天下的人感激上天饋贈十裏香,追着顧溪買花兒的大環境下,萬海上神依舊秉持着一個仙尊的體面,對雲深君用十裏香花瓣做的鮮花餅和藥膏,不屑的很。
唯一的變化大概就是,原本對顧溪的術法不甚上心的他,這下子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教她怎麽運用靈力上面,甚至連他是不是都要擺一盤的棋都失了寵。
隆冬如約而至,寒雪将冰霜挂滿了枝頭。顧溪滿院子的十裏香也不能幸免,委委屈屈的在寒冷下,蔫了枝頭,枯了嫩蕊。
顧溪撩了撩尚且充足的頭發,有些慶幸,她果然是個天賦異禀的選手,竟然在短短的大半個月裏,就學會了用靈力凝出的小花做種子,撒到土裏長出十裏香來。
各大門派的掌門人對此自然喜聞樂見,紛紛請了顧溪去走一趟,将十裏香種在不同的地方。顧溪當然是不可能不要好處的,掏出一個裝着據說是提高修為的靈藥小袋子,她倒了一把出來,權做糖豆吃。
冬雪消融,這個世界的春天來的張牙舞爪。二月初,在一個乍暖還寒的雨天裏,一聲悶雷敲響了顧溪飛升的門扉。
十裏香果然是這個世界最說不通的東西了!顧溪蜷縮在琅嶼山上的一個石洞裏,聽着外面轟隆轟隆的雷鳴,哪怕是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設,心肝也不可避免的一顫再顫。
在她來到這個世界的這半年裏,也不是沒有其他山頭的弟子飛升的。顧溪清楚的記得,那些落下來的雷都是青白色的,不過小拇指粗細。就算是趕上雷公電母鬧脾氣,那也不過二指寬窄,遠遠看着并不怎麽吓人。
悄悄将頭往洞口一探,突然一個泛着紫色流光的雷來勢洶洶的朝着她的天靈蓋便劈了下來,吓得她一激靈,連滾帶爬的縮回了洞裏面,雙手緊緊的抱着膝蓋,蜷在一起瑟瑟發抖。
她咽了咽口水,呆愣着雙眼,一時不知道是該感嘆如此粗壯兇猛的雷,還是該感嘆這個世界想要毀了所有十裏香的決心。
在顧溪怔愣之際,一道墨色的影子從洞口閃過。清隽的眉眼上還淌着冰涼的雨水,皺巴巴的下擺叫顧溪看不出,其實它早已濕透了半邊袖袍。
顧溪有些傻眼,愣愣的叫了聲:“雲深……”。
雲深君看着被雷吓成一團的顧溪,心裏松了口氣,還好他來的還算及時。扶起腳軟抽筋的顧溪,他溫柔的話語在冰冷的山洞中擴散開來,蕩出一波波柔軟的水紋。
“別擔心,快用結界把自己罩起來。”
顧溪這才想起來,她手裏還有結界的本領。匆忙凝出保護結界,暖橙色的結界自兩人頭頂慢慢向下蔓延。
雲深君一擺手,将将要把他也保護在裏面的結界瞬間便縮小了範圍,只牢牢的将顧溪一人攬在了裏面。
“不要管我,先保護好自己。”
像是在回應雲深君的話一般,這邊聲音剛落,真正的雷劫才姍姍來遲。
原本顧溪以為,手腕般粗細的雷大概已經是極限了,誰知這道雷打下來時,她清楚的看到,那道蜿蜒的紫色電龍恐怕要有海碗口那般大小了。打在石洞的上面,即便是這裏早已被萬海上神和掌門仙尊施法加固過,此刻也禁不住這等威力,簌簌的向洞裏的兩人砸落鋒利的石塊。
顧溪躲在暖意融融的結界裏,心髒砰砰的轟鳴,錘擊着她的耳膜。她擡頭瞅了瞅上面被尖銳的石塊砸到的結界,一個晃神竟在暖橙色的結界裏看到了湛藍的流光閃過。
一個念頭在顧溪心中升起,她迅速扭頭看向站在她身後的雲深君。一道紮眼的血痕從他的額角滑下,一滴一滴殷紅的血珠在他尖俏秀美的下巴上彙聚,凝成了腳邊一朵一朵“噼啪”作響的血花。
又一道不遜于剛才的雷從天際滑下,直直劈在顧溪頭頂的山洞上。
原本就細碎掉渣的石壁終于不堪重負,被兇猛的雷電擊穿。蜿蜒的電流毫不留情的鑽進山洞,瞄準了顧溪的天靈蓋,惡狠狠的落下。
顧溪咬牙回頭,翻手捏訣,一道光芒更勝的結界自指尖升起。但到底還是懷揣使命的紫雷更勝一籌,不等她的結界凝好,勢在必得的奪命雷電便已經打在了她之前的保護結界上。
“咔咔”的聲音接連響起,顧溪即便再不想這樣窩囊的死在渡劫的雷下,此刻也不得不認命的閉上了雙眼。
沒想到在這個世界她竟然這樣的沒用,還沒等遇到那個命中注定取她性命的九江大魔呢,就要先被這個不講武德的雷給劈死在這兒了。
……
意料之中通體發顫的疼痛沒有到來,原本氣勢洶洶的雷鳴也在最後一擊後,瞬間偃旗息鼓沒了聲響。顧溪若有所感的睜開眼,果不其然看到了以保護的姿态站在她前面的雲深君,還有他終于堅持不住,軟綿綿的滑落的背影。
霎時,眼淚從眼眶中奔湧而出,模糊了顧溪的視線。她抽噎着用身體接住緊閉雙眼的男人,聲音顫巍巍的。
“雲深……?”
原本一直用術法融入進顧溪的結界中的雲深君,眼看着結界根本擋不住最後一道雷的來襲。一陣恐慌突然從他的心底裏竄了上來,當時他只有一個念頭在腦海裏徘徊。
哪怕拼了性命,也絕不能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身體快于腦子的先有了行動。在渾身都被猙獰的雷貫穿時,劇烈的疼痛将他席卷,頭皮都要被掀開的刺痛讓他幾乎一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隐隐約約的,他聽到了一聲鼻音濃重的呢喃。
“雲深……”
說來好笑,雲深君在這一刻想起,人們常說被雷劈死的人都死相凄慘。他很有些害怕,自己最後留給她的模樣太過不堪。
即便是真的灰飛煙滅,他也有些私心的希望,在她記憶中的自己,全都是那副美麗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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