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被雷劈後的雲深君的确不美了:黑炭一樣的臉,幹枯炸開的頭發,還有破破爛爛的衣裳,完全看不出,這個渾身僵硬,皮膚破裂綻開的一團,就是那個以相貌名動天下的雲深君。

顧溪歷劫的事情實在鬧得太大了,是以當雷劫終于過去後,那些門派的長老們才敢跑上琅嶼來。

萬海上神早早便看到了天邊異樣的天象,只是當他匆匆趕來時,一眼便看到了山洞中與顧溪并肩的雲深君。酸澀瞬間在胸腔裏蔓延開來,苦的他幾欲作嘔。

逃避一般,萬海上神低垂着眼眸靠在石壁上,悄悄施法,卸掉那些雷擊的力量。只是他已經很疲倦了,再也沒有勇氣出現在山洞裏的兩人面前了。

那才是郎才女貌吧……

雨水模糊了萬海上神微微揚起的冷峻面容,叫他嘗到了一絲鹹澀的味道。

原來初春的雨水,是傷心人落淚的滋味。

……

一連十日,顧溪都守在雲深君的床頭,沉默不語。

樓淞君很喜歡他這個活潑精怪的三師姐,也很喜歡沉默但是溫柔的二師兄。是以當他知道消息匆匆跑來,見到床上不成人樣的師兄,還有床邊不說話只紅着眼睛的師姐時,心裏難受的不行。

轉了年又長了一歲的小少年不知道怎樣才能安慰顧溪,只能固執的用自己的方法,每日三次的侯在一旁,将師姐需要的熱水準備好。

灰禾君早在年前便回來了,只是十分不巧,剛過了年她便又被掌門仙尊派去了其他門派交流學習。是以,當琅嶼上發生這麽大事時,她只能遙遙的托人帶了許多靈丹妙藥回來,希望能盡綿薄之力。

說起靈丹妙藥,又有什麽能比得上十裏香的功用呢?

第十一日,床上躺着的雲深君依舊沒有醒來的意思,但是顧溪知道,她已經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

天光蒙蒙的,連昴日星君都還沒清醒,顧溪已經叩開了萬海上神的門扉。

看着院子外,紅腫着一雙貓眼的徒弟,萬海上神用力咽下了說不出口的秘密,沉默着将她放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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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進屋子,顧溪便擡頭看着萬海上神,少見的認真:“師尊,我要學煉藥。”

萬海上神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幽幽的嘆了口氣,有些疲憊的點了點頭。

和顧溪以為的三足大鼎不同,萬海上神傳給了顧溪一只掌中鼎。無所不會,無所不精的上神,在煉丹開爐方面自然也不在話下。憑着一股子勁頭,顧溪整日裏和他學習如何煉藥,整個人是從未有過的勤奮。

按理說,看到徒弟肯下功夫,作為師父的萬海上神應該很有些成就感才是。他回過頭看着火光中顧溪堅毅的表情,看着她不斷滴落的汗珠,想着被她放在心頭惦念,還在床上昏睡不醒的雲深君,自嘲一笑。

想他萬海上神活了這萬萬年,有朝一日竟然也生出了嫉妒之心,而這對象還是自己從小帶到大的徒弟,着實作孽。

收斂心神,萬海上神終于還是忍不住的叫了停,開爐,将裏面又一次化成一團烏黑的廢料處理掉,對着一邊跪坐着,表情一片空白的顧溪嘆了口氣:“你這三日都沒睡了,先去休息吧。”

顧溪擡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窩在臉上,有些急了:“我還……”

萬海上神:“去吧,休息休息,你這樣是煉不成藥的。”

顧溪也知道上神說的沒錯,但是她卻不敢讓自己停下來。只要一有閑暇,她的腦子不自覺的便會重複播放雲深君倒下的背影,還有那具焦黑的身體。

夜深人靜時,顧溪覺得自己還能聞到那股刺鼻的,肉皮燒焦的臭味,時刻熏烤着她的心。

沉默着離開了煉藥房,顧溪漫無目的,獨自一人在山上走着。回過神時,一擡頭,眼前是一片清泠泠的湖泊。走近湖泊往裏面一瞧,還有肥嫩嫩的魚招搖的在她眼前懶散的游過。

顧溪蹲下身子,撿了塊石頭照着肥魚打了過去,“咚”的一聲,激起一片水花,那魚也扭着身子,驚慌的游走。

終于忍不住了,顧溪一屁股坐在了湖邊,抱着自己大哭了起來。她旁邊還放着些烤魚叉魚的東西,是那時候,雲深君帶她抓魚吃的時候放在這兒的。

而現在,工具還在這裏,肥魚也在水裏,她也到了這裏,那個抓魚又烤魚的人卻不見了。

山中的鳥也沒了聲響,春天的風也不敢吹動樹梢,只有顧溪一個人,孤零零的蜷縮着,兀自哭的傷心。

她很怕,很怕雲深君就會這樣在床上睡下去,再也不醒。很怕她再也吃不到她喜歡的冰皮馄饨,很怕在每個世界都能好好活下去的,那個叫雲深的人會因為她,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中。

她其實很膽小,很懦弱,擔不起生命的重量,也不想當罪人。

春天的芽發了,夏天的花開了,秋天的十裏香結果了,顧溪的丹也煉成了。

她擔心的事沒有發生,有充足的十裏香煎的水吊着,雲深君雖然沒有醒來,但是身上那層被燒焦的皮在時光流轉裏漸漸的剝落了,新生的皮膚一如既往的白皙光滑。

顧溪将試驗過沒有問題的藥小心的磨碎,熬成湯水,輕柔的給沒意識的雲深君喝下,眼巴巴的趴在床邊,每一秒都期待着他下一秒便能醒來。

一秒又一秒,一天又一天,雲深君的呼吸越發平穩深重,胸膛的起伏也肉眼可見的有力了起來,但是他就是沒有清醒過來的痕跡。

顧溪咬咬唇,忍不住又想掉金豆子。但是她又有些怕自己哭的樣子太醜,捂着臉跑到了她最近常呆的湖邊去了。

世界上雖然多得是一成不變,但是突如其來也屢見不鮮。顧溪覺得自己不是太走運就是太倒黴,反複無常這四個字總是想要來敲她的家門跟她做朋友。

原本琅嶼山上就人煙稀少,現在又一個出門在外,一個卧病在床,再加上那湖藏得深,是以顧溪只得獨自一人面對着眼前這個叫她聞風喪膽的大魔王。

顧溪清楚的記得,她明明用了【見縫插針】,把她和九江見面的時間拖後了三年啊,可如今她來到這個世界不過一年,怎麽就撞上他了呢?

九江和傳聞中那個猙獰又惡心的樣子不同,修長英武的身軀矯健有力,深麥色的皮膚搭配着他散落着的紅頭發,充滿了難以馴服的野性張揚。

顧溪微微低着頭,僵直着身子不敢和他對視。命簿上說的十裏香被他拿來煉藥的事猶如她親身經歷的一樣,叫她小腿發顫,後背都滲出了冷汗。

九江長了一雙潋滟動人的桃花眼,只是他滿身的邪氣和煞氣将那雙原本溫柔多情的眼睛熏得冷冽非常,微微彎起發亮的眸子看起來很是兇狠。

有些傲慢的聲音傳來:“你就是那個十裏香?”

顧溪強迫自己鎮定,捏緊的拳頭裏滿是濕濡的冷汗:“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

九江恍然大悟:“哦,這樣……”然後在顧溪稍稍松了口氣時,猛然出手,将她打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她早已不是在琅嶼山的那汪湖泊旁了。好像所有魔族都應該窩在幽暗狹窄的洞府裏一樣,顧溪放眼望去,被火光點亮的牆壁也是一片暗沉沉的黑紅色。

九江站在她身後,彎腰,嘴唇貼近了她的耳朵,輕聲的呢喃像是對情人的耳語:“看什麽呢?”

顧溪被吓了一跳,全身的汗毛在一瞬間完全豎起,猛然起身後退。

不過這一切進行的都不太順利,沒等她邁出步子去,綁着她雙腳的鐐铐便結結實實的将她絆倒在地上。

吃了一嘴的灰土,顧溪惡狠狠的瞪着眼前的地面,再擡頭時已經換上了一副嬌弱可憐的樣子,圓眼睛裏甚至還醞釀出了水花:“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抓我來……但是能求你放了我嗎?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九江彎了彎紅唇,顧溪這才看清楚,他其實也是個長相優越的人,只是一道從左眼角起,貫穿左邊整個臉頰的猙獰傷疤破壞了整張臉原本的美感。

不過好在他原本走得也不是俊秀的路子,這道傷疤倒是為他不羁野性的美增添了許多味道。

“小丫頭,你覺得我要是不清楚你的身份,會那麽草率的将你從你師父手底下搶過來嗎。”

顧溪收回了之前怯懦的表情,看來九江是對自己勢在必得了。也對,上輩子的他就不把萬海上神放在眼裏,看來這輩子的他也還是一樣。

手臂撐起,坐直身子低着頭,她輕聲問他:“那閣下綁我來是要做什麽呢?”

九江歪頭想了想,笑道:“聽說小香很聰明,不如你猜猜看?”

顧溪很有些厭惡這個人叫自己小香,不由自主的便皺了皺眉。她記得,所有叫自己“小香”的人中,只有那個又漂亮又單純的人,叫的最是溫柔動聽。

察覺到顧溪的抵觸,九江微微眯了眯眼,心下不爽。他朝顧溪伸出手去,想拎起她,好好看看她的表情。

誰知這個動作徹底驚到了她。原本顧溪以為,九江把她綁上,但是沒殺了她,應該是不打算将她入藥的。可是先入為主,上輩子十裏香的悲慘遭遇已經深深紮根在了她的心上,猛然看見九江伸手的動作,她條件反射的便以為自己小命将摧。

飛快擡手,顧溪整個身子往後退去:“你幹什麽!”

九江哼了聲,唇角勾起,眼疾手快的捏住顧溪尖俏的下巴,也不憐惜她瞬間便被他掐出來的紅痕,眼睛中閃動着野獸一般的亮光。

紅唇貼近顧溪,那雙眼睛看似好脾氣的凝視着她驚恐的大眼睛,語氣是令人驚悚的溫柔:“小香……你說我要幹什麽呢?”大手随着他的話,悄悄攀上了她的後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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