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高中
初三下半學期學習明顯就緊張許多,當然,這也只是針對一部分人。有那麽一群已經有去向或者是沒有想過繼續讀下去的,依舊過着悠哉游哉的生活。
王波是在開學一個月後返校的,他本來是幾個人中學習最好的,在家裏那段時間應該有被家裏人逼着自學,第一次模拟考成績不上不下,不過比顧航和衛東強太多了。
縣城高中很多,還有一所職專,其中重點高中卻只有兩所,最好的是縣一中,第二是縣九中。自從顧航說自己要讀一中,衛東就有些發奮。王波的成績低空飄到九中是毫無懸念的,葉川的成績屬于學校随便挑的類型。如果顧航也低空飄進去,那麽衛東就是最挫的那個。
孩子們之間的較量從來都是單純的,既然不能被丢下,那麽就只能向上。再者,衛東的目标也不高,接近一中分數線才有機會耍懶讓老爹給自己買高價。衛東不覺得這想法可恥,他覺得是識時務,所以把自己放置在俊傑的位置。
學校加了晚自習,顧航理所當然的承擔了四個人的夜宵。每次晚自習下課,衛東去尋王波,顧航就攬着葉川在車棚等着。四個人湊齊先吃顧航帶的食物,然後就嘻嘻鬧鬧的騎車各找各媽。顧航與葉川家要遠些,每次顧航都要把葉川送到家門口,聽他說句“快回去吧”才慢悠悠的往家趕。
葉川在顧航的監督和哄騙下報了一中,衛東跟着他們。王波考慮到高價費的問題,遵從班主任的指導報了九中。考場神奇的都在九中,中招考試前,四個人風風火火的跟着人流去看考場,幾個人都有些激動,圍着九中前前後後轉了好幾圈,連人家的廁所都進去看了看。
衛東說,“高中的廁所就是比初中的香。”
話畢屁股上遭了顧航一腳踹。
王波說,“這以後就是我的母校哇,你們要是都考不上又想來看看高中啥樣兒,就都來找我。”
這話遭到三人鄙視。
顧航摟着葉川肩膀說,“我家川兒挑剩的破學校,你就拿來當寶兒!”
“誰嫌棄誰明天別來九中,來了的是孫子。”王波聳着肩笑,“我母校,我不嫌棄。”
這話一落被顧航衛東摁到廁所一角揍了一頓,順便淋了點兒香廁所的臭水。
顧航中招考試,家裏興師動衆,就連中間放假的雷雷都跟着湊熱鬧。顧航極讨厭坐着私家車搞特殊,雖然縣裏有錢人也挺多,但他更希望能騎車帶着葉川,和衛東他們一起進考場。顧偉國兩口子的熱情卻是不能被打消的,不但一早做了好吃的,還為了防止顧航反駁,主動要求“順路”去接葉川。
顧航沒力氣計較,到了九中外面已經人山人海了。幾個人下車,顧偉國将車開走停車,大老遠衛東就在人群裏揮手大喊,“顧航葉川,這裏這裏!”
劉冬梅想往裏擠,顧航站着不動。劉冬梅拽他不動只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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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雷看着人群仰頭問顧航,“咋這麽多人哩?今天我沒帶小手槍,不然先幫哥幹掉幾個。”
顧航直翻白眼。衛東拉着王波穿越人海挪過來,上來就叫,“操,快擠進去啊,一會兒好占位。”
“占屁位啊,又不會因為你長得高給你分個金座。”
劉冬梅笑呵呵,“小孩子別說髒話。”
很熱,純粹是被那些父母無端擠出來的。顧航就不明白了,學生考試和他們有個毛關系,怎麽不能學葉川的爸悠哉哉的在門口擺攤呢?
“進去別緊張,先撿會做的做,不會的先放着。”
“仔細檢查題,別漏了。”
“準考證帶好,筆帶好。考試前去趟廁所……”李冬梅拽着顧航的袖子說個不停,連帶着一旁的幾個人都覺得煩。
好不容易等到一聲哨響開了大門,顧航護着葉川就沖了進去。其實他想等到最後走進去,可劉冬梅喋喋不休實在是不好忍受。
到了樓下分手,衛東和王波朝各自的考場跑了。葉川不急,牽着顧航的手接着劉冬梅的話囑咐,“哥,你不能提前下考場,好好考。有的題看着不會,多看兩遍就會了。”
顧航樂了,“你怎麽跟我媽似的?”
“我說真的。”葉川板着臉,“你是我徒弟,你考不上我沒面子。”
“成!我保證考上。”顧航想捏捏葉川嬰兒肥的臉,看看來來往往的人群只能作罷,想了下說,“那等考完你讓我取點兒獎勵。”
“啥獎勵?”
“成不成吧!”顧航表情不耐的模樣,“就一句話。”
“我有就給你呗。”葉川不在乎,見有監考老師脖子裏挂着牌子過來,葉川又忙叮囑一句,“好好考。”說着一溜煙跑了。
顧航心裏暖,窩心窩心的暖。飄忽忽的晃到二樓找到考場,找到座位坐下的時候嘴角還翹着。位置靠窗,擡眼就是後面粗壯的楊樹,滿眼綠色。顧航覺得,這個夏天應該就是綠色的,并且應該比窗外這片景色更濃烈。這般一高雅,連帶着作文都寫的有些超脫,回頭檢查的時候顧航還一個勁兒的咧嘴,嚴重懷疑那煽情的句子是自己寫出來的。
兩天下來,一家人都憋着沒問顧航考的怎麽樣,葉川他們也互相閉口不提。每次一出考場葉川都會被班裏其他尖子生拽住對答案,不過每次都是被顧航第一時間胳膊一撈,打包帶走。
中招考試在衆人期盼焦慮中到來,又在衆人期盼焦慮中過去,四個少年都覺得自己兩天時間就長大了。首先表現在王波身上,他學會了潇灑。考完最後一場的時候小摳王波将手裏的文具盒往空中一抛,吼了一嗓子,“他奶奶滴!九中,老子來啦!”
接着表現在衛東身上。衛東回到家,拿着從顧航那裏順來的火腿,表情誠懇的對父親說,“爸,我知道您工資低,我一定會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一定會掙大錢給您養老。爸您那時候就不用這麽操勞了,兒子開汽車帶您,您想去哪兒咱就去哪兒。我想好了,假期會打工掙錢。那啥,爸,我給您買的火腿腸。”潛臺詞是,“爸,您給兒子準備高價費吧,為了以後您享福,說什麽也得讓兒子上完高中哇。”
再者表現在葉川身上,因為顧航在他身上取了點獎勵。
晚上兩個人約好去西花園遛彎,葉川興奮,老遠就偷偷摸摸的跑過去,從背後蹿到了顧航身上。顧航也跟着笑,托着他跑過小竹林跑過小橋跑過一排夾竹桃,最後停在碩大的冬青樹旁。
顧航放他下來,摟着他的腰問,“川兒,不是說給我獎勵嗎?”
葉川喘着粗氣眨眼,“啥獎勵?”
顧航看看四周,公園裏散步的人不少,這邊卻很隐蔽。兩個人置身在繁茂的冬青樹旁,擁擠的枝丫讓顧航心裏那根藤無限的膨脹。他想親他,想了很久。不是啄木鳥為樹治病,是真正的親吻。
顧航不止一次想過,他這樣做對嗎?可總有一個聲音說,他本來就是你的。顧航想,自己還是很自私,哪怕多活了那麽幾年,依舊自私。他不允許這個長大後更清秀的男生成為別人的丈夫,想起來就會覺得暴躁。他不允許自己慢慢喜歡上的川兒和他漸行漸遠,對,就是漸行漸遠,川兒考到外省之後呢?他是否有能力有機會繼續跟在他身邊?
“哥?”葉川眨巴着眼睛看他,兩頰還是因激動泛起的紅暈,在昏黃的路燈光下亮着攝人的光澤。
在顧航再細想之前,已經低頭覆住那張微微翹着的嘴唇。很軟,再次碰觸,像隔了一個世紀。他前世從不曾好好吻過,原來是這般感覺啊,柔軟的像劉冬梅兌着牛奶做出來的蛋羹。他想撬開他的舌進去嘗嘗味道,不知道是否像蛋羹一樣有鮮奶的清香。他探進去了,事實上葉川迷茫之間被他的舌頂到牙齒就下意識的張開了嘴。顧航舌尖輕輕勾着他的牙齒、牙龈肉、上颚、舌頭,掃蕩一切可以掃到的地方。
葉川的乖順在他的意料之外,顧航從沉迷中緩緩停下,有些緊張的閉着眼,緊緊貼着他的嘴唇半天未動。
如果他嫌棄呢?對啊,如果他歧視和男人在一起呢?前世他就是抗拒的,為了那事,幾乎幹一場打一架,每次都傷的很重。他記得最厲害的那次,他在外面瘋完回來不見葉川,一個人喝了幾口悶酒,等他回家就一腳将人踹倒,接着就壓了上去。那次葉川也不知道為什麽,反抗的特別激烈,兩個人一路扭打,撕扯着在水泥地上滾來滾去。他嫌煩,直接揮了葉川兩耳光,打得他嘴角都是血。葉川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腳蹬開他跑到桌子旁攥了一把水果刀。他挨刀無數,根本不放在眼裏,直接又撲過去,什麽措施都沒有就強硬地擠了進去。
他記得清楚,當時葉川大瞪着眼睛喊:我會殺了你!我會殺了你!
他說了什麽?不記得了,但定是一頓羞辱。
至于葉川最終為什麽沒下刀,當年他對那幫狐朋狗友說他欠操,說他賤。如今,他卻想不通了。他若是當時一刀下去,或者是同歸于盡,無論哪一種都比那樣活着強吧。
前世且不提,現在呢?他會不會像看怪物一樣看自己?那麽以後簡單的朋友或兄弟的關系也不複存在了。
“哥。”還是葉川先開的口,他掙開顧航的手微微退開一步,捂着嘴問,“哥你舔我牙幹嘛?”
“嘭!”顧航覺得自己被斧頭捶在腦袋上,暈,徹底的眩暈。
“哥?”
“啊,我看看你牙刷幹淨沒。”
“嘿,早上刷了,晚飯後還沒刷。”
“嗬。”顧航聽見自己喉間一聲怪異的輕響,頹敗地坐在草地上。
“哥,”葉川坐在他一旁仰頭看天,“今天的星星應該很亮,可惜了,路燈不亮就好了。”
顧航搬着他讓他枕在自己腿上,仰頭看看天空說,“沒鄉下的天好看。”
“是吧,鄉下的星星特別大。”
葉川偷眼看顧航,忍不住又摸了摸嘴唇。細看下,就能發現他極力控制卻依舊忍不住發抖的手指。
九十年代初,電視裏已經有了些微男女接吻的鏡頭,當然,只限于引進的那些片子。國産電影電視劇裏,最多的還是女人情意綿綿的靠進男人懷裏,一些情事都是八字成語——帷幔落下,一室旖旎。
可即使是這樣,葉川在那一瞬心思急轉也知道兩個人做了什麽事情。葉川隐隐覺得,顧航是喜歡他的,那種真實的喜歡,那種喜歡在初三一整年更加的明顯。他喜歡牽着他走,每天在學校吃飯的時候都要提前給他沖一杯飲料,早上去學校的時候還要偷塞給他一袋牛奶。顧航說,他希望他長高。
他還喜歡在自己伏案寫作業的時候趴在床上側臉看他,那種眼神有些黏,每次都黏得他要跳起來捶他一頓才能作罷;偶爾出去逛街看電影,他都是像大哥一樣把自己攬在胸前,弓着背擋開他人的擁擠;他還喜歡把手放在他腰上無意識的滑動,很癢,很舒服。
葉川對感情一事晚熟,看女孩子也不過像小孩子那樣是一個玩伴而已。他沒有糾結兩個人這樣是否正常,相處的一年半,讓他覺得相親理所當然,可似乎有那點兒不對,哪裏不對呢?葉川想不明白,他就是……就是有點怕,又有點喜歡,像犯了什麽大忌一樣即期待又害怕。早戀啊,是不對的。對,那種感覺就是期待又害怕。葉川是混亂的,草草的給自己的感情找了一個結論,這個草率又模棱兩可的結論,幾乎作為一種情緒跟随他度過整個高中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