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發燒
顧航家裏一片熱鬧,雷雷又考了班級第一,又恰逢顧航終于放假回家,顧偉國開車帶着一家人去外面吃火鍋。冰天雪地的,室外的寒冷和室內的溫暖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坐在玻璃牆裏看着街上裹着圍巾帽子的行人袖着手走過,裏面的人就有一個怪異的滿足感。
雷雷只穿着一件襯衣加羊毛衫,可還是吃的滿頭大汗,正撅着屁股站在椅子上往湯鍋裏丢食材,夾一樣就問一句:“冷情小王子,你吃不吃牛柳?”
“冷情小王子,你吃不吃冬筍?”
“冷情小王子,你吃不吃凍豆腐?”
“哦,冷情小王子,你吃一片寬粉吧。哇哈哈,這麽長。”
“冷清小王子,你吃個大蝦吧。”
顧航理都不理,冷着臉一臂挂在椅背上,把“冷情小王子”倨傲的神情演繹到了極致。他不是在現,只是覺得這個弟弟實在是無聊的令人發指。
女服務員又過來加湯,依舊多看了這一家人兩眼。顧航看看根本不缺湯的鴛鴦鍋對一旁的劉冬梅說:“媽,你怎麽不看着點我爸,和服務員眉來眼去的,過不了幾分鐘就來加湯,咱這桌早晚得淹了。”
顧偉國正嚼羊肉的,聽他這麽說差一點把食物從鼻孔噴出來,及其無辜的從盤子裏擡起頭問:“又來加湯了?”
劉冬梅皺皺眉說:“顧偉國,別以為有幾個臭錢就可以沾花惹草。”
雷雷往鍋裏夾菜的動作終于停了停,擡頭對劉冬梅說:“不是‘沾花惹草’,是‘拈花惹草’,是用來比喻挑逗異性,淫。亂不負責任。”
“噗……”顧偉國剛下去的一口茶就這麽噴了出來,慌忙捂嘴,淋了一袖子。
“雷雷……”顧偉國開口卻不知道該怎麽教訓,擦擦袖子又将視線投向鴛鴦鍋。
“其實還有個同義詞叫‘招蜂引蝶’,唔,好像不太合适。”
顧航受不了的扭頭看顧偉國:“爸,你的教育挺失敗的。”
“咳,那什麽,雷雷很博學。呵呵,博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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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吧,嘿嘿。”雷雷用漏勺給顧偉國舀了個牛肉丸,“我還知道很多成語哩,在字典上查的。”
這愛好,顧航覺得他就不做評價了,有點侮辱他的智商。
劉冬梅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教育,在桌子下面狠狠踢了顧偉國一腳。顧偉國扭頭對雷雷說:“你媽剛才踢了我一腳。”
雷雷趕緊跪在椅子上撅着屁股往桌子下看,劉冬梅瞬間把腳收回來穩穩的坐着,看着顧偉國的眼神就瞬間仇恨了。
因為消費不少夠到這家活動的标準,飯後劉冬梅牽着雷雷去抽獎,顧航想了想還是把王波媽偷拿錢的事情給說了。
顧偉國沒說什麽,只是問顧航:“還打算繼續用嗎?再看半年吧。”
“有打算就去做,只是有一條,将來做大企業,最忌諱的就是走後門用熟人。你叔叔那個廠子,因為熟人犯事,也不少吃悶虧。”
一家人回去的時候經過一中後門,顧航透過車窗看看教學樓裏亮起的燈光,心裏想着葉川也許還在宿舍點着蠟燭對賬呢,心裏就覺得溫暖。
第二天顧航又背了一大包好吃的,還有一只從飯店打包回來的烤雞。一路返回學校的時候發現小鐵屋裏面坐着的還是王波媽。
“葉川呢?”說好了今天他就自己看着的。
“不知道,我也在等着呢。”王波媽也是一臉茫然。
顧航點點頭往宿舍走,走了兩步又轉身回來說:“姨,這也算是我們兄弟四個合夥做起來的第一份像樣點的生意,掙多少錢無所謂,就是想盡力給家裏幫點忙。姨要是覺得工資低可以直接給我說,都好商量。”
王波媽臉上還是有些紅了,掩飾地擺放手下的本子幹笑着說:“工資不低了,比鋁廠裏工人的還高,也不累。”
“姨要是嫌少一定要說,我們四個可以少分點,但你幫了大忙不能虧着。就是算賬的時候以後再仔細點,別多找了零錢什麽的,不然我們四個分成的時候總是對不上賬,王波那裏也不好算。”
“我……嗯,當然了。”
“這個月的工錢給你。”顧航把該給的給了,王波媽還是接了過去。
“姨你一會兒收拾了就回吧,也好準備準備過年。煤爐不用滅,把門窗鎖上就行。”
“好。”
“王波昨天還說呢,這鐵皮屋不大,明年就能有的賺。行了,姨收拾一下回吧,我先回宿舍了。”
顧航背着包往宿舍走,留下王波媽獨自糾結。顧航想,都說明白了,過了年再有這情況,他也不必要瞞着王波了。王波媽但凡為兒子着想,也該明白其中的道理。
宿舍從裏面插着,瞭望窗上的報紙還沒揭下來。已經快中午了,這讓顧航有點奇怪。顧航拍拍門,裏面半天也沒有聲音。
“川兒?”顧航眯着眼想從瞭望窗找了縫看看,看了半天才發現那天自己貼的實在是嚴實。
“葉川兒,開開門。”顧航貼着門聽聽,沒發現動靜。不會是去廁所了吧,顧航扒着窗棂做了個引體向上,透過上面的窗戶看見上鋪鼓起的被子。
“川兒,快點開門!”
裏面的被子動了一下,顧航隔着窗戶喊:“你昨天幾點睡的,現在都沒起。”
葉川昨晚一路走回來,連晚飯都沒吃就上了床。半夜醒來一次,是被熱醒的。渾身滾燙,喉間像是被火烤着一樣難受,下床去翻熱水,才發現暖水瓶都是空的。就着水管喝了兩口涼水,冰的渾身發抖,再爬到床上去就開始迷糊。他倒是也知道起床鈴和放學鈴,只是腦子裏早已經混沌成一盆漿糊。此時聽見有人拍門,還以為是宿舍的人下了晚自習,時空感都燒的錯亂了。
顧航終于察覺有點不對勁,胳膊酸的不行,卸了力掉下來,踢着門喊:“川兒快起來,是不是病了!”
葉川睜開眼看看明亮的宿舍,一時間思路有點短路。等門被大力的踢了幾下才勉強坐起身,扭頭想喊顧航開門,才發現床鋪上根本沒有人。葉川扭頭四顧,這才後知後覺的知道宿舍一個人都沒有,陡升一種被遺棄的荒涼感。
“哥……”葉川張嘴才發現聲音撕裂一般的沙啞難聽。
“川兒,下來開開門。”
“顧航。”葉川耳朵裏嗡嗡作響,“你在哪兒啊顧航。”
顧航扔了包又拽着窗棂架上去,動手撕開紗網。窗紗上都是浮土,一撕一扯之間蕩了一臉的土。好在門頭的小窗并沒有插上,推開了一張臉塞在鋼筋之間沖迷糊的葉川喊:“川兒,這兒呢川兒。下來給開開門。”
葉川動作緩慢的尋了一圈兒,才艱難的回頭看了看門窗,慢半拍的對上顧航的視線,看了半天說:“你在那幹啥?”
顧航氣的不行,兩條腿撐着門框勉強挂着,沖着迷瞪瞪的葉川喊:“快下來開門。”
不是葉川不想下來,只是太迷糊,眼看着又要往下趟呢,顧航大叫一聲:“你他媽的快開門!信不信老子把玻璃砸了!”
另一半高三年紀已經上課,整個樓層都是空的,顧航帶着怒意的聲音在樓道裏回蕩,有那麽幾分不真實感。
葉川抓着床頭圍欄下床,那腳明明就沒在鐵欄上,顧航氣的大叫:“你他媽倒是看着自己腳呀!”
好麽,話音剛落葉川就整個掉了下來,顧航眼睜睜的看着他摔在地上,眼睛裏都開始往外噴火了。
“我操你媽王一亮(王校長),操你八倍兒祖宗!安你媽的鐵皮門,裝你媽的橫插銷!”顧航罵罵咧咧,恨不得把手裏的鋼筋拉彎鑽進去,眼睛急的發紅。他要是今天再在家裏住一天,是不是他的川兒死在宿舍都沒個人知道?昨天分開的時候還好好的呢,顧航狠狠的想,別讓我發現是誰害的,到時候整死他!
葉川摔得也不輕,腳指頭磕在鐵欄上鑽心的疼,不過倒也明白過來幾分。躺着緩了一會兒拽着鐵架子起身,挪到門口終于還是給開門。門闩是鐵的,門鼻兒被顧航踹的有些歪了,拽了半天也沒怎麽動。顧航架在空中往下看,見半天沒成功,急道:“川兒你往前推推門。”
說着跳下來沖外面拉着門,“吧嗒”一聲,鐵拴總算是被拉到一旁。顧航怕用力猛了把人撞到,輕輕推開一些,開到不大的縫隙擠了進去,裏面葉川果真倚在門上迷迷糊糊的跟着他的力道往前挪呢。
“川兒,怎麽了?”顧航伸手把光着腳的人摟懷裏,抵上額頭的時候才發現燙的厲害。
“顧航,我讨厭你。”葉川看着自己的腳指頭迷瞪着。
“嗯,知道了。”顧航拉開楊超的床鋪把葉川放下去,轉身爬上床找葉川的衣服。
“你棉襖呢?”
葉川耷拉着眼皮不看他,嘴巴扁了扁說:“我讨厭你。”
顧航深吸口氣,轉身去自己櫃子裏拉出一羽絨服給他裹上,見他身上的衣服都沒有脫,直接抓着他的腳給他套襪子。葉川卻踢了他一腳哭出來。
“我讨厭你,嗚嗚,我讨厭你!”
“誰欺負你了?告訴哥,削了他去!”
“嗚嗚,他們都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媽,嗚,媽我不要自己讨生活。媽——”葉川聲音嘶啞,聽在顧航耳中就像砂紙磨在心上嚯嚯的疼。
昨天回去必定又沒有看到好臉色吧,顧航想不明白,這麽懂事聽話的川兒,為什麽葉耀堂就不能多喜歡他一點呢?
顧航眨掉眼中濕潤,拉着他的腳放在懷裏暖了暖,套上襪子的時候看見大腳趾指甲一片淤青。出門從背包裏翻出錢包,将背包扔在床上,背着葉川出門落鎖。
葉川還在抽噎,嘟嘟囔囔的說:“媽,我親爸呢,我不要這個爸了。”
“不要了,以後不和他親。”
“嗚嗚,顧航爸那麽好,他弟也好,我讨厭他。”
顧航鼻子發酸,說:“那也不和他好了吧。”
背上的人終于安靜了一會兒,抽噎着說:“他對我好。”
“那就讓他對你更好,要是不好了就抽他好不好?”
“……好,可勁兒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