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南義王還是那個南義王,遭逢家中出此大事,依然穩如泰山,喜怒不形于色。

世子奕到底因何事觸怒了聖上?

口谕一個字不差地傳的滿城風雨,然而各種內情一時之間卻沒有任何人能說的清楚。

衆人紛紛私下議論,據說世子奕年輕氣盛,太過嚣張,皇帝要挫挫他的銳氣。

也有人說,這恐怕不是要挫世子奕的銳氣,刀尖兒其實是向着上面那位去的,老王爺這位子恐怕要坐不牢咯。

衆說紛纭,繞來繞去都躲不開南義王家看來就此便要失勢。

只有打頭站着的那幾位重臣不屑地輕哼一聲幼稚,那南義王家但凡要就此失勢,世子奕還能好好在家呆着?光就忤逆犯上這一條就夠拖出去斬了,還輪得到你們拿他在這打牙祭。

可是北堂奕到底是如何忤逆犯上的,一是時間也沒人說得清楚。

等過了一陣子,風聲小了,浪尖上的話題終于不圍繞着南義王家了,終于有內侍太監之間傳出只言片語,零零落落湊在一起拼湊出一副完成點的畫面,無非就是拒婚罷了。

龍顏大怒、口谕上的措辭其實都誇張了點,皇帝并未因其怪罪世子奕,只是小懲大誡吓唬吓唬罷了。反正自古聯姻一事落到誰家孩子頭上都如晴天霹靂,哪個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就算有面上礙于龍威不敢說不的,回到自己的地方不照樣也得抑郁一場。只要身邊的人思想工作做的好,等到聖旨下來那天自然就會明白什麽叫聖意不可違,是怨是哀的,最後不還都是認命了。

其實皇帝也知道這事可能吓着世子奕了,按理說聯姻一事本應挑選公主皇子或是宗親一類比較妥當,然而如今适齡的皇子大多都有了正室,唯一适齡又未配婚的四皇子乃皇後所出,背後勢力已然不小。為平衡朝政,皇帝不得不改從王公貴族裏挑選一位适當的人選。恰好這時有人進言,提及幾年前祈元王子攜公主進京面聖時曾對世子奕頗為傾心,雖然不是什麽皇親國戚吧,但是配他祈元公主也綽綽有餘了,于是這件事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只是沒想到世子奕的反應會那麽強烈,竟然一點都不懂得變通。明明都說了你再回去想想,卻還是跟塊木頭似地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張口閉口就是求陛下收回成命,弄得皇帝一點面子都沒有。

于是這麽一來,原本很慈祥和藹的皇帝陛下也不禁有點來氣了,想說脾氣好歸脾氣好,可是老虎不發威你也不能拿人家當病貓吧?人家好歹也是天子,伴君如伴虎不是随便說說的,真是慣得這幫奴才了,還敢跟皇帝說不行?要不是邊兒上有三皇子攔着,說不定那天世子奕還得再挨頓板子。

再于是便有了軟禁在家思過一說,畢竟好好一個世子,也不能随便就下了大獄,希望世子奕好好回去将此事大小斟酌明白,仔細想一想自己是什麽身份,認真想一想自己應該如何為國效力,然後等到時機到了,聖旨拟好了,他可以做出一個讓大家都開心的選擇。

“你猜小奕能堅持多久?”

三皇子楚離笑盈盈的看着北堂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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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澈略顯慘淡的笑了一下,“我哪知道。”

“其實這種事他強不過的,”三皇子悠然自得吹吹一盅熱茶,“父皇雖然脾氣好,但是決定的事是絕對不會改變的。”

北堂澈垂着眼簾低聲答道,“我知道。”

“到時候聖旨下來了,他就算死了屍體也得給人送過去。”

北堂澈胸口一窒,随即笑了一下,“怎麽就說到死了…”

“哦?”三皇子擡眼瞧着北堂澈,目光炯炯有神,“…我也覺得人不至于這麽想不開。”

北堂澈沒說話,他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會不會這麽想不開。

出事的第二天他就知道那家夥犯了什麽錯了,比別人知道的都早,因為三皇子的口信傳的早。

真真是愚蠢至極呀!

北堂澈靠在窗邊看着院子裏一地的白雪怔怔地出着神,他還以為整天把什麽事都藏在心裏、一天到晚打着自己的小算盤過日子的人能聰明到什麽程度呢,感情說到底也就是個二百五,竟然會為了一己私情以下犯上,還好這不是趕上聖上下旨時出的事,否則再治他個抗旨不尊的罪過,險些丢了自己的性命不說,還要連累整個王府上下與他一起受過,你說這不是二百五是什麽?

手邊是一張看過千百遍、被揉爛了又展開的字條。

得知此事時第一件事就是托人傳了封信進去。

聖上口谕只說不得私自會見他人,也并沒說不能遞信進去吧?

那時北堂澈一個人坐在屋子裏等着,心裏異常的平靜。要擱他以前的脾氣,出了這麽虐心的事不趴床上哭他三天三夜那都不叫世子澈。可是現在他卻平靜的就像那結了冰的湖面似得,再是天寒地凍風雪交加,就算撒一百個人上去滑冰車堆雪人打雪仗都紋絲不動,連個縫都弄不裂。

可能是因為整個人都蒙了吧?

畢竟麽,來的這麽突然,明明前一刻還是只屬于彼此的心上人,下一刻就快要變成別人的夫君了,這不是搞笑麽,誰能一下子就接受的了。

然而也可能是因為,其實心裏早就做好了準備,所以對這樣的事一點都不感到驚訝吧。

北堂澈拿起皺皺巴巴的字條,又一遍摸了摸上面的墨跡。

唉,這人為什麽到這個時候了還是這麽傻。

其實要按着北堂澈原先打算好的,無論北堂奕給他寫些什麽,接下來的打算絕對就是揮刀斷情了。

很驚訝嗎?

并不。

其實他真的覺得差不多也就是這樣了吧,還能怎麽辦呢?有些事是躲也躲不過、早晚都要來的,他從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了。

所以才從來不和北堂奕提以後吧?北堂奕也從來沒對他說過以後,他一直以為他明白的,縱情歡愉只是過一天賺一天,至于什麽但願人長久之類的,他們倆都沒那個資格。

可是他不會因為這樣就恨北堂奕或是恨自己哦,他不怪他,他也不怪自己,他更不會再怪罪那些抛不開的枷鎖。

能和北堂奕在一起快快樂樂渡過這大半年的時光,能認認真真的和他擁抱過、相愛過,能享受過北堂奕帶來的呵護,能竭盡全力的對北堂奕好過,這一切的一切對他來說已是恩賜,畢竟放到早先這一切都是他根本不敢想的,對吧?

所以能讓他擁有過,能讓他和北堂奕在一起這麽久,他已經覺得他這輩子值了他真是沒白活。

誰讓他從一開始就喜歡上了一個不應該喜歡的人呢。

所以再所以,當躲不過的東西降臨到眼前的時候,身為大丈夫,就該拿得起放得下一點。

畢竟總有一個人要先放手的,也總有一個人要更理智一點。你看今天就弄的龍顏大怒,要不是三皇子在邊上攔着,要不是有南義王滿門忠烈在這擺着,說不定這性命就在頃刻間丢了,誰知道再這麽下去,明天還會發生多麽糟糕的事呢?

這些道理北堂澈都知道,他也早就想好該怎麽做了。

可是為什麽看到北堂奕這幾個字的時候,原本決定好的心意瞬間便化作了烏有呢?

北堂澈對北堂奕說,你糊塗。

北堂奕這回有進步,雖然還是沒能寫出多少長篇大論吧,但是短短的一行字卻道盡了千言萬語。

只願君心似我心。

呀...瞧這人,還學會拽詩詞了。

北堂澈深吸了一口氣,看着字條忍不住的笑了起來,然後笑着笑着,冰封的湖面便滋啦啦的裂開了一道口子。

你看,他剛剛又想逃了。

他怎麽就忘了,他原本對他說過的,別怕。

他知道的,他都知道,他知道北堂奕擔心什麽,他知道北堂奕對他不安着什麽。

你為什麽就是不要我呢?

北堂奕曾經這麽問過他。

後來他明明對他說過的,別怕,他不會再逃了。

只願君心似我心...

北堂澈揉爛了手裏的字條,現在他才終于明白了古人說的生死相許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心情。

北堂奕如果一意孤行最後也要違抗聖旨該怎麽辦?

最壞不過就是一條命麽。

北堂澈挨着軟榻躺了下來,将紙條蓋在眼睛上。

說他瘋了也好,說他被那人帶的同樣愚蠢至極也罷,偏就是丢了性命,事到如今,他也絕對不能負了他。

不就是個死麽?

性命而已,想要?那便拿去吧。

可是不等同生共死,賜婚的旨意還沒下來,蒙兀那邊便傳來了一個非常不好的消息。祈元王因病去世,部族內亂,王子生死不明,求聖上出兵平亂。

滿朝文武皆以沸騰,出了這麽大的事,誰還想得到聯姻的事?

就連北堂澈都吓了一跳,他實在無法想象那個看似桀骜不馴實則很天然的王子會傳來生死不明這樣的消息,他還沒去草原找他一同吃最棒的羊肉喝最棒的馬奶酒呢,怎麽會就這樣…

整個朝野全部話題都圍繞在到底該不該出兵征讨這件事上,早朝已經吵亂了套,皇帝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搞的頭昏腦漲。再提及聯姻的事,皇帝都有點就此打住的意思了,畢竟以後形勢如何還不一定了。

三皇子楚離笑着看着北堂澈,“說不定父皇哪天一高興就把小奕放了,賜婚的事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再提了。”

北堂澈不動聲色的拿起一塊點心塞進嘴裏,三皇子府上的廚子做的桂花糕就是比外面坊間做的好,他總也吃不夠。

楚離饒有意味的支着下巴看着北堂澈吃東西,還親自遞過去一杯茶,“慢點。”

北堂澈接過茶盅喝了一口,“殿下這裏的點心最好吃。”

“不是說了,沒人的時候還像小時候那樣叫我離哥哥就好。”三皇子頓了一頓,忽又想起什麽似得說道,“可說,小奕也比你大點,你平時叫他什麽?奕哥哥?”

北堂澈若有所思的笑了一下,“哪有。”

楚離看着北堂澈這副模樣,眼神暗了暗,神色之間似是湧起一絲不忍,卻在下一瞬又半笑不笑地看着北堂澈,沒說話。

後來臨走的時候,楚離還囑咐北堂澈,“下次來之前讓人過來告訴我你想吃什麽,我讓人給你做。”

北堂澈笑着應了一聲,“等北堂奕可以出來了,我帶他一起來。”

三皇子楚離聞言看着遠處也笑了,“…行呀。”

但願,一切都能如你所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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