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累壞了的

在這之後,男明星都沒再說過什麽。

男保姆的家在近郊一處民宅區,那裏地處偏僻,交通不便,即便下了公交車站也要步行十幾分鐘才能到。

柳吉告訴池詠佑:“就沿着大路走就好了,還要走上半個小時,到了盡頭有個标志牌,我再給你指方向哦。”

池詠佑正目視前方路面,略略地“嗯”了一聲。

真好,他默默地想。他可以将時速降低,開慢點,再開慢點,把這半小時的路程開成四十分鐘、五十分鐘……

深藍色跑車駛在車水馬龍的街上,路旁的商鋪漸漸減少,從繁華過度到安靜。

夜風帶着清爽的涼意,通過敞開的窗吹拂在二人的臉上。柳吉悄悄地別過頭,用餘光偷看幾眼池詠佑,只覺那側臉真是好好看,難怪這個人可以靠臉吃飯。

池詠佑察覺到了什麽,忽然擡手解開襯衫領口,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第二顆扣子擰了下,頸前皮膚和鎖骨便露了出來。

柳吉的目光被吸引着,像指南針,又朝池詠佑偏了一點。

以前他還在池詠佑家工作的時候,未曾過多留意雇主的臉,或者身體……更多時候留意的是雇主的喜好、口味、習慣。現在脫身出來了,不那麽顧忌主仆關系,反倒更能留意一些……一些……

柳吉把自己想臉紅了。

“看什麽?”池詠佑的太陽穴上好像長了眼睛。

柳吉吓了一跳,趕緊把頭擺正。

呀呀呀。

“看我啊?”池詠佑勾起抹笑,“想看就看,又不是不讓你看,偷看幹什麽?”

“沒,”柳吉小聲地為自己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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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麽,其實正大光明地告訴對方“你很好看”就行了,這些話他以前總能坦坦蕩蕩地對池詠佑說出口。但不知道為什麽,現在不行了,他總覺得對池先生說出來,自己會很害羞。

他琢磨琢磨,換了句別的說,“先生,謝謝你對我這麽好......”

“送你回家就叫對你好了?”

“嗯,夠好了。而且,也不止這些。”

池詠佑不加思考,脫口而出:“我還能對你更好一點。”

柳吉愣了愣,抽抽鼻子,又想哭了。

今晚到底怎麽了,一看見池先生就感觸忒多……

這麽多年,他什麽委屈沒受過,什麽苦頭沒吃過,竟然都抵不過一個人的幾句話。

他把頭偏向車窗一側,不想讓自己丢人的樣子被對方看見。

隐隐約約聽到一些抽泣聲,池詠佑側頭看了柳吉一眼,登時吓了一大跳:“你哭什麽?!”

他看見小保姆淚痕斑駁的臉,心霎時慌了,腳下踩急油門差點闖紅燈。

“我靠,”池詠佑用力打直方向盤,穩了穩車子。

這段路,開得真是太坎坷了。

柳吉擡起衣袖用力地擦了一把臉,下巴繃得賊緊:“沒哭!”

池詠佑目視前方路況,像嘲笑笨蛋一樣嘲笑他,“行行行,你沒哭,你只是眼裏裝了個水龍頭。”

他嘴上使壞,實際心裏烘燙,一見柳吉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他就受不了,巴不得将人拉過來,按進懷裏搓揉搓揉,無奈生不出第三只手。

“你不懂,”柳吉以細細碎碎僅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道,“沒人對我這麽好過的......只有你。就只有你。”

池詠佑耳朵利得很,他聽見了,別扭地組織語言,說出一堆奇怪的話:“那我對你好,你就受着。我這人......我這人挺好,嗯,本來就挺、挺好的,你現在才知道?”

小保姆沒吱聲兒,一直安靜地聽着他不知所雲。

池詠佑說着說着,又欲蓋彌彰地岔開了話,自顧自地解釋道:“事先說明,我這麽做,對你做這些事,可、可不是因為對你有什麽特別的——”

他話說一半,偏頭便看見旁邊的男保姆已經閉上了眼睛,腦袋耷耷地垂着,整個人就像洩了氣的球球。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秒睡?

車外光影蹁跹,如同白馬般飛掠,透過明亮的玻璃映在柳吉的臉上。

因為瘦,他的身量顯得特別單薄,胸膛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着,發出綿軟的鼻音。他已經在副駕駛上睡着了。

看樣子是累壞了。

确實,一周七天,全天無休,這樣的工作強度別說秒睡,就是秒卒都有可能。

池詠佑不再說話,将車窗升起來,造出一個溫暖安靜的空間,還降低了車子的行進速度,盡量走直線。

睡得香一些吧,累壞了的小保姆。

在駛出國道後,經過一個減速帶的時候,盡管池詠佑已經将車子速度放到最慢,但上下颠簸的車身還是将柳吉給震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擡起頭來,一邊揉着睡眼,一邊下意識地給池詠佑指路:“下個路口右轉就可以了,然後直走。”

浴鹽浴鹽

深夜的城郊如同荒原一般僻靜,道路空曠無阻,偶爾有忽閃的路燈點綴,價值百萬的跑車奔馳在其上顯得格格不入。

從車窗望出去,周邊的景很像《今日說法》裏的罪案發生地……

“其實我那裏挺偏的,就一條路,車子也不太好走。先生,不如你就在這裏放下我,我可以自己走回去噠~”柳吉故意尾音上揚,聽起來輕松又歡快。

池詠佑口吻卻嚴肅,刀了他一眼,“這麽晚了,我怎麽可能讓你自己走這種路回去。”

“我一男的,很安全。”

“你就是不男不女我也不會讓你自己走這種路回去。”

循着柳吉的指引,跑車駛入一片破舊的居民樓,這片區域很暗,頗為髒亂,處處散發着窮酸氣,倒是很符合柳吉慘不忍睹的經濟狀況。

在細窄的胡同裏七拐八拐,池詠佑不斷打着方向盤,點着點着剎車,千辛萬苦才得以将車開進了柳吉所居住的小樓前。

“到這裏就可以了,裏面路很窄,你開不進去的,”柳吉說。

“行吧,”池詠佑将車停下來。

他搖下車窗,伸出頭去看了看四周,別說是人影,就是路燈都不多一盞,周遭蟲子飛舞,隐約傳來些狗吠聲。

這差得不行的環境令他皺了皺眉,“你就住這種地方?”

“是啊,這邊的房租比較便宜嘛。”小保姆解了安全帶,下車去,“謝謝你送我回來,池先生。”

他沒告訴池詠佑,其實他住的還是一間終年潮濕陰暗、連窗戶都沒有的廉租地下室。

那地下室窄得只能放下一張折疊床、一個小櫃子和一張小矮桌,老鼠蟑螂時常光顧,下雨天還能體會一把睡在水塘中央的“高級享受”。

為了表達感恩之心,柳吉特地繞過車頭,跑到主駕駛那一側,隔着車門與池詠佑揮揮手:“池先生晚安!好夢哦!”

“晚安。”昏暗的夜色遮去了池詠佑耳尖上的緋紅。

堂堂一個身價不菲的大明星纾尊降貴,辛勞地替一個小保姆當司機,最後換來一句軟哝哝的“晚安”,他竟覺得很值,值透了。

今晚的月光很淡,在雲層後躲藏許久,終于肯冒出個尖角來,替回家的小保姆照亮腳下布滿砂礫的路。

柳吉用手機電筒照着腳下,慢慢踩過凹凸不平的砂路,一步三回頭地越走越遠。

他腳步有些輕快,因為是第一次有人送他回家。

“小心點,看路,”池詠佑在他身後喊了兩句,“回去早點休息。”

“哎,知道啦!”柳吉揮手。

池詠佑靜靜坐在車裏,單手杵在車窗上撐着腦袋,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盤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

他看着柳吉走向那棟破舊的樓房,那個單薄瘦弱的背影漸漸隐沒在昏暗的樓道中,他看得入了神,心裏有難以言喻的結正在織成。

……這種地方,真能住人麽?

直到拐過了盡頭,路旁只有鏽跡斑斑的電箱,柳吉回歸了“獨自一人”的實感。

他回頭,已經看不見池詠佑的車了。

習慣性地擡頭看了看,頭頂有年久失修的路燈,歪歪斜斜地杵着,偶爾冒出些“滋啦滋啦”的電流聲,倒是令這片安靜得沒那麽駭人。

柳吉正要走進住宅樓的時候,忽然察覺身後有人跟來,踩着急促的腳步聲。

他心一緊,起了某種不詳的預感,立即拽死了手中的小破包,還蹲下身撿了塊石頭握在掌心,充當臨時武器。

這片治安一向不好,被搶過好幾次的他,已經學會了怎麽保護自己。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刮擦着砂石急速逼近,柳吉聽見聲響,轉身看,只見一個黑影如風般閃現眼前,“魔爪”徐徐向他伸來……

柳吉瞳孔驟縮!(ΩДΩ)!

他戰術性後退,高舉起手中的石頭,對那黑影亂揮一通:“俺沒錢!俺沒錢!要錢沒有!爛命一條!啊啊啊啊啊!別過來!俺砸死你!”

“是我是我!”池詠佑驚恐大喊,同樣戰術性後退以躲開對方的襲擊,一手護頭,一手掌心向外作抵擋狀。

覺得聲音熟悉,柳吉漸漸停止了手中的動作,池詠佑的手也慢慢放下來。

他們都被對方吓了個半死……

借着樓道裏昏黃的燈光,柳吉看清了來人的臉。

池詠佑氣喘籲籲地站定在他面前。

深黑的帽檐遮住男明星的半截眉眼,剩下的半截,似抹了光,身上的長款襯衣垂在膝蓋上方,衣擺随風而動。

原來是一場烏龍而已,男保姆扔掉了手裏的“武器”,看着他,微詫道:“池先生?”

“嗯...是我,”池詠佑仍有餘驚,他剛才差點被當成不法分子敲死。

“對不起啊,我還以為是——”柳吉沒把“搶劫的”三個字說出來,他為自己差點打錯人而過意不去,“不過,您怎麽跟來了?我以為你早走了……呃,還有什麽事嗎?”

池詠佑收了收驚,忽然湊近一步,雙手緊緊搭住柳吉的肩膀。

他目如朗星,深深地望向眼前人,篤定地、認真地說道——

“柳吉,你跟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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