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屁股坐穩

上午盛逢時提前從研究院回來,把袁木從辦公室帶走。

早上的兩節課是幾個班在階梯教室上,盛逢時向袁木傳授經驗:“想知道兩個人的關系,可以看他們上課時座位的距離。”

到教室時,第二節 課才上了一半,兩人從後門進去。盛逢時朝講臺上的老師擺了下手,示意他繼續上課,然後和袁木坐在最後一排一位睡覺的男生旁邊。袁木坐下後就開始搜尋鄒琪,光看後腦勺不太好認,袁木看了一會兒,改變搜尋目标,找腦袋比同排人高的寸頭,很快就看到了,再看寸頭旁邊,果然就是鄒琪。

袁木向盛逢時點點頭。盛逢時攤開筆記,開始聽課。

下課鈴一響,兩人旁邊的睡覺男生哼唧一陣,醒過來了,他伸個懶腰渾身骨頭“喀吧喀吧”響,打個哈欠淚眼朦胧,問盛逢時:“老師點名了沒?”

盛逢時說:“沒有。”

男生登時醒得不能再醒,僵直着說:“盛,盛老師……”

“下面還有兩節課,你這麽困,能堅持下來嗎?”

“能!”

“有決心是好的。”盛逢時說完,拍拍袁木的肩膀,準備走了。一教室的學生分成兩半,一半從前門走,一半從後門走,不少學生都發現她們兩人,紛紛問好。

男生這才看到盛逢時那邊的袁木,更加尴尬,讷讷地說:“袁老師好。”

袁木說:“你好。你睡覺打呼嚕了。”

從旁邊經過的同學憋不住笑起來,男生臉色漲紅。

盛逢時站起來對男生說:“意休息。”

男生無地自容,起身舉了三根手指:“我保證以後上課再也不睡覺了!”

盛逢時笑笑:“希望你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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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琪游豪坐在前排,一下課就從前門離開了。三四節課是專業課,兩個班在相鄰的小教室上,盛逢時和袁木走到教室,正巧看到鄒琪游豪在教室外面靠着牆聊天,袁木看到鄒琪臉上燦爛的笑容,覺得這事八-九不離十――兩個小孩談戀愛了。

袁木看游豪還是挺順眼的,游豪五官大方,眼神清亮,不是個畏畏縮縮之人,袁木覺得只要他人品好,有擔當,就沒有其他的需要“觀察”了。

鄒琪游豪說說笑笑,沒有發現兩人,兩人也不去打擾,進了教室。

鄒琪是踩着鈴聲進的門,下課後過來和她們打招呼。

袁木問:“你昨天去踏青了?”

“對呀,我沒在寝室。”鄒琪笑裏帶着羞澀。

袁木覺得,她注定是要辜負羅美娟的期望了,鄒琪現在的模樣太青chūn可愛,袁木問也不想問一句,怕驚擾到小女生的心事。

盛逢時問鄒琪:“這周末就是運動會,你短跑練得怎麽樣?”

鄒琪:“我每天都練呢,肯定沒問題,到時候給班裏拿張獎狀回來!”

盛逢時笑着鼓勵她幾句,放她走了。游豪在門口時不時地探一眼,見鄒琪過來,立刻笑得憨傻憨傻。

袁木說:“小孩子談戀愛真有意思。”

盛逢時挑眉提醒:“你才二十,也是個小孩子。”

袁木反駁:“快二十一了。”

盛逢時:“那也是小孩子。”

“好吧。”袁木在這個問題上妥協了,“下一節去聽二班的嗎?”

“不聽了,我們回去。”

“好!”

一進辦公室袁木就搬着凳子跟過去。

盛逢時說:“現在還是工作時間。”

袁木:“我就坐在這裏看看你。”

“你看我的時候我難道不會想看你嗎?你看我就是打擾我工作。”

袁木茫然。

盛逢時笑道:“你坐吧,我也想看看你。”

袁木屁股坐穩了。

其實沒有什麽要說的,袁木望着盛逢時,越看,袁木就越想要笑,說不出來緣由地笑。但是兩個人對着笑太傻了,盛逢時叫停:“我們說點什麽。”

“說什麽?”

沒有。

所以她們還是對着笑。

盛逢時放下了工作,làng費了一把時間。她可以把這段沒有産出的時間加上許多意義來摘掉“làng費”的帽子,但是她沒有,她從心底承認,這就是一種令她甘心qíng願的奢侈的làng費。其實她這一生總共有多少時間可以làng費呢?前四十年已經緊湊地過了,以後盛逢時願意放慢一點。

下午盛逢時去上課,姚若瑜竟然來了辦公室。

袁木還以為會有一段時間看不到她。

“你這桌子,還是空白的啊?”姚若瑜進門就說,雙手撐着舊木桌,俯視對面的袁木,眉目間帶着懷疑,“昨天回去我一直想,怎麽想怎麽奇怪。之前只顧着撮合你們,看到你桌子空着,還以為是逢時不信任你的能力,不給你工作做,可現在你們都在一起了,她還這樣?不應該吧。你說,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嗯。”

“你是助教嗎?”姚若瑜緊盯袁木。

袁木抿了下嘴唇,私事她不想對外人講,但既然姚若瑜問了,她也不想說謊。姚若瑜問到這個地步,更容不得她回避。袁木說:“不是。”

姚若瑜一拍掌:“我就說嘛,哪有只領錢不工作的。所以你才不住在學校寝室,對吧?”

“對。”

“我感覺你還有很多事是我不知道的。怎麽辦?”

袁木疑惑:“什麽怎麽辦?”

姚若瑜兩手一攤:“我想知道,你不肯說。怎麽辦?我現在對你更好奇了,你是什麽人,為什麽假裝助教,逢時一開始怎麽同意你留在這裏,這些我都想知道。”

袁木感到今天姚若瑜問話帶着攻擊xing,心裏有些不舒服,說道:“我對人類的起源也很好奇,但是我不去問。”

“那是因為你還不夠好奇。你想想,我和你認識不算短了,現在對你的了解都被推翻,我幾乎對你一無所知,你覺得我會甘心嗎?”姚若瑜雙手抱胸,眼角向下看着袁木說,“我覺得我被耍了,我不管你有什麽理由,你對我說了謊,而我那麽相信你,我不能接受這個落差。”

袁木:“我沒有說謊。”

“你以為,隐瞞和說謊的區別是什麽?我對你産生了錯誤的認知,你不糾正我,這不算一種說謊嗎?”

袁木心裏不舒服的感覺更甚,她從未遇到過這樣嚴厲的诘問,處在姚若瑜的壓迫之下,她身上居然有疼痛的錯覺。袁木皺眉說道:“我沒有告知你的義務,你這樣太過分了。”

姚若瑜寸土不讓:“你不過分嗎?我那麽相信你,我以為你單純真誠,所以我真心對你,你呢?什麽都不肯說!”

“你不能用你的付出要求我付出。”

“為什麽不能?你說不能,我就要忍嗎?”

“你的qíng緒太激動了,你需要休息。”

“是我太激動還是你承受不了壓力?你和逢時在一起,以後有的是壓力,到時候你怎麽辦,一樣逃避嗎?”

袁木站起來說:“你需要休息。”

“哦,原來你是醫生嗎?我怎麽不知道醫生還有住工廠的?”

“我是木匠,所以我住在木工房。”袁木說完,整個人陷入一種疲憊,懂得社jiāo的人和姚若瑜相處才會覺得輕松,她這種人只會覺得吃力。袁木雙手扶住桌沿,好像胳膊上的力氣被抽走一般。

“木匠?”姚若瑜得到一條信息,心qíng好了許多,笑着說,“原來是木匠啊,難怪會刻小動物,手挺巧的。”

袁木說:“我不和你對峙下去,是因為我不希望你qíng緒失控。你剛才說,以後有的是壓力,我有心理準備,如果傷害到我們,我會抗争。”

“你太年輕了,生活啊,哪有非黑即白,當別人嘴上說着支持同志,心裏卻把同志群體從整體劃分出去,就好像把幾個橘子從蘋果堆挑出去一樣自然的時候,對你有傷害嗎?沒有,人家甚至都表明支持了。可你會難受嗎?會的,因為別人把你當成異類。”

袁木說:“你在意被當作異類,才會難受。可我從小就不在整體之中,我習慣了。”

姚若瑜臉上帶笑:“你覺得我bī問你太過分,你倒是平靜,随随便便一句就戳我一刀,我們誰更過分?”

“對不起。”

“如果對不起有用,就不會有那麽多分離了。”姚若瑜淡然地說。

袁木坐下問:“你今天來,就是為了問我問題?”

“只問到一個答案,我是不會滿意的。今天下午一起吃飯,我想問出更多。”

袁木說:“不行,下午我要和逢時去買菜。”

“買菜?做飯?誰做?”

“我做。”

姚若瑜不敢相信:“你到逢時家裏做飯?”

“嗯。”

姚若瑜太過震驚以至于無話可說。

“沒別的事,我繼續看書了?”袁木詢問。

姚若瑜嘆息一聲:“袁木啊……”

“嗯?”

姚若瑜搖了下頭:“你看書吧。我去探望岳老師,反正我現在還不上班。”

袁木說:“再見。”

姚若瑜拉開門,回身朝她笑了下:“明天見。”

袁木看着門關上,長呼一口氣。辦公室裏只有她一個人,待久了,袁木胸中的窒悶便散開去,覺得自在而松快。擺脫了姚若瑜造成的不适,袁木才開始回想今天姚若瑜說過的話,以及說話時的jīng神狀态。

先前感覺還不明顯,今天姚若瑜的整個诘問過程,幾乎沒有一句是讓她舒服的,有些話如果姚若瑜換了問法,也許不至于引起她那麽qiáng烈的反彈。既然姚若瑜有二十年和盛逢時相處的經驗,袁木相信,姚若瑜在面對她的時候能做到游刃有餘。因此袁木不得不懷疑,姚若瑜真的遇到了麻煩,正如盛逢時提醒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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