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次日清晨,天氣晴朗,陽光透過窗戶射進卧室裏,照出寬大而整齊的床鋪。

雪白的雙人床上,躺着兩個年輕的男子,其中一個顯然很怕冷,把被子整個卷過去把自己包住,另一個倒是很随便,薄薄的毛毯只蓋到腰間,惬意地舒展着四肢。

雖然中間隔着一臂的距離,兩人的手卻在被窩裏輕輕握在一起。十指相扣的姿勢,看起來似乎有些暧昧。

安洛緩緩睜開眼睛,幾乎是清醒的一瞬間,他的身體立即緊繃起來。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環境的改變——柔軟的床、暖黃色的牆壁、頭頂精致的吊燈、衣架上挂着的軍裝——這顯然不是家裏的卧室,這個地方非常的陌生。

一覺醒來換了個卧室已經夠可怕的,比這更可怕的是,卧室的床上還有另一個人。暖暖的呼吸均勻地拂在自己的後頸,顯然那個人也在熟睡之中。

不會是……又重生到別的地方去了吧?

安洛怔了怔,僵硬地轉過頭,驀然看見近在咫尺的年輕男子的臉——

沒有了平日裏給人壓迫感的目光,睡着的安澤身上的銳氣收斂了許多,烏黑的發絲有幾根滑落下來遮住眉毛,高挺的鼻梁和堅毅的嘴唇,讓沉睡中的他看上去非常的英俊。如果有攝影師在此時拍下他的照片,完全不需任何加工就可以直接做封面模特。

可惜,此時的安洛并沒有心情欣賞這個弟弟優質的容貌,看着安澤在身邊熟睡的樣子,安洛的心裏只覺得反感以及排斥。

他從來沒有跟任何人睡在一起過,卧室、床,這些對他來說就像是被厚厚的外殼保護起來的心髒一樣,是不允許任何人随意侵犯的私人領地。

安澤怎麽會睡在身邊?

甚至還握着他的手?!

照理說,有人靠近卧室,安洛一定會警覺地醒過來才是。可昨晚被挪到另一個卧室,他居然完全沒有察覺,一整夜甚至沒有做任何的噩夢,對一直睡不好的安洛來說,這樣沉睡的情況根本就不可能發生。

唯一的解釋,就是藥物作用。

只有在吃過安眠藥之後,他才會睡得這麽沉,并且沒有任何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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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被下藥了嗎?

安洛輕輕皺了皺眉,他并不認為失去記憶且雙腿殘廢的自己會有什麽利用價值,那麽,安澤給他下藥并且把他擄走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見安澤輕輕動了動眼皮似乎要醒來,安洛馬上閉上眼睛裝睡。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麽,安洛暫時還不想跟這個弟弟正面起沖突。口舌之争完全沒有必要,武力之争明顯處于下風,不該在這種情況下做愚蠢的掙紮,目前該做的就是保持冷靜、靜觀其變。

安洛迅速鎮定下來,讓自己維持睡着的人該有的均勻呼吸。

安澤果然醒了過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似乎是在穿衣服,然後,耳邊響起個低沉的聲音,因為剛睡醒的緣故,帶着點性感的沙啞:“哥哥……醒了嗎?”

安洛沒有回答。

安澤沉默片刻,湊過來輕輕吻了吻安洛的眼皮,“沒醒就多睡一會兒,時間還早。”

接着,他便穿好衣服起身,走到窗前拿起了電話。

似乎害怕吵醒床上的人,他走到卧室裏附帶的小陽臺上去打電話,聲音也壓得極低。好在安洛的聽力非常好,豎起耳朵也能依稀聽個大概。

安澤的電話直接打到了華安集團。

接電話的是前臺助理,聲音非常幹脆的女人:“您好,這裏是華安集團,請問您是?”

安澤低聲說:“幫我接一下總裁辦公室,我是安澤。”

那邊很快就轉撥了內線,“安總,四少找您……”

嘟嘟兩聲後,電話被轉接,安郁冬接起電話,直接問道:“什麽事啊安澤?大清早打電話給我,怎麽不打手機呢?”

安澤平靜地說:“哥哥昨晚被我連夜接到了軍區,我跟您說一聲。”

安郁冬非常震驚,“你把他接到軍區幹什麽?!”

安澤說:“我在他的房間裏發現了竊聽器,如果我沒猜錯,您的手機裏應該也有竊聽病毒,這也是我直接打電話到辦公室的原因。”

“……”安郁冬沉默。

安澤低聲說:“哥哥待在家裏并不安全,所以,我決定把他接過來,親自照顧。”

安郁冬道:“你的意思是,家裏有人想對他不利?”

安澤點頭,“他上次失蹤的事并不尋常,我們也沒有接到任何劫匪的勒索電話,警方調查到現在完全沒有頭緒,您認為,這會是簡單的綁架嗎?”

“……”安郁冬皺起眉頭。

“如果不是恰好有人路過發現了受傷的哥哥,或許他早就死了。那些人顯然不是為了錢,而是……想要他的命。”

安澤的聲音雖然極力保持着平靜,握住手機的手指卻不由收緊,“爸爸,安家生意上可曾得罪過什麽人?”

安郁冬想了想說:“你爺爺脾氣太直,生意上得罪人肯定是免不了的,不過,應該沒有人恨到想要仇殺我們的地步,而且你哥哥還沒有正式到華安集團上班,就算他們想下手也不該沖着安洛去。”

安澤回頭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哥哥,目光漸漸變得深沉,“也就是說,不一定是生意上的仇家,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微微一頓,“畢竟,爺爺一直都沒有正式宣布,到底由誰來繼承安家的家業。”

“安澤。”安郁冬低聲打斷了他,“你是在懷疑安岩和安陌嗎?”

“我希望不是他們。”安澤微微一頓,“不過,不管是誰,我都不會讓他得逞。”

“……”

“就這樣吧,爸爸您忙,我先挂了。”

電話被挂斷。

聽着耳邊嘟嘟的忙音,安郁冬的眉頭不由得緊緊皺了起來。

這幾個孩子當中,他最放心的是四少安澤,最搞不懂的也是四少安澤。

安澤從小就很懂事,很少讓家人為他操心,哪怕當初做出讀軍校的決定,家裏也沒有人反對他,因為他從來都是兄弟幾人中最為理智和堅定的一個,他做出的決定從來都沒有任何人能夠動搖。

可是,随着他慢慢長大,安郁冬漸漸發現,這個兒子的心思他是越來越不明白了。直到剛才的那一番對話,安澤語氣中透出的沉着和冷靜,這讓安郁冬突然意識到這個兒子已經長大,甚至長大到作為父親的他完全無法掌控。

他已經有了獨當一面的能力,甚至有了跟安家直接對抗的能力。

他無視父親和爺爺的意見,忽略安岩和安陌的意願,直接把哥哥連夜從安家帶走,這樣果斷的做法,讓所有人都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在大家知道真相的時候,往往木已成舟,無法改變。

在軍隊待久了,他似乎習慣了軍事化的思維模式,做事就跟行軍作戰一樣,出奇制勝,一擊必中,毫不拖泥帶水,也不給人留下任何退路。

就連父親也不提前打聲招呼,只在完事之後才打電話通知一聲。安澤這種捉摸不定的性格,讓安郁冬非常頭疼。

皺着眉頭沉默片刻,安郁冬又拿起桌上的手機,從通訊錄中找到一個名字撥了過去:“喂,碧珍,你什麽時候回國……好,盡快回來……”

***

安澤從陽臺回來的時候,安洛已經睜開了眼睛,安澤對上他的目光,怔了怔,這才走到床邊,低聲問道:“哥哥醒了?昨晚睡得好嗎?”

安洛看着他說:“吃了安眠藥,當然睡得很好。”

四目相對,空氣裏一陣詭異的靜默。

安洛的表情非常鎮定,鎮定到讓人無法猜透他心裏的想法,安澤沉默地看着他,目光漸漸變得複雜起來。

良久之後,安洛才開口道:“不打算給我個解釋嗎?”

安澤直視着安洛的眼睛,“哥哥想聽什麽解釋?”

安洛說:“昨晚你在飯菜裏下藥的解釋。”

安澤直認不諱:“哥哥放心,我用的只是作用時間不超過六小時的短效催眠藥,對人的身體并沒有任何害處,安岩和安陌現在也該醒來了。”

“我沒有興趣追究你給我用的是什麽藥物,我想知道的是……你這樣大費周章把我劫走,到底有什麽目的?”

安澤沉默片刻,低聲說:“這麽快就把我聯想成綁架你、利用你的壞人了麽?”

安洛看着他,沒有回答。

安澤微微笑了笑,“我只是想保護你,哥哥。”

陽光的照射下,他嘴角的笑容似乎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苦澀。

“哥哥,我在你所說的相框裏發現了竊聽器,你的直覺并沒有錯,你之前的确是被人監視着的,而你現在雙腿行動不便,如果有人想對你不利,你幾乎沒有任何還手的餘地,不是嗎?”

“……”安洛沉默。

“我把你帶走,只是不希望你發生任何的意外。”安澤頓了頓,聲音也變得低沉而誠懇,“這裏是西林軍區,你留在這會非常安全,我也聯系好了軍區醫院最好的骨科專家來給你治療……”

“這跟軟禁有區別嗎?”安洛打斷了他。

安澤沉默片刻,“那就當是軟禁好了,反正在哥哥的心裏,我從來都不是好人。”

安洛皺眉看着他。

安澤低聲說:“哥哥是想求救、反抗、逃跑,還是安心待在這裏,面對現實?”

氣氛有些僵硬。

沉默的對視持續了良久,安洛終于移開視線,低聲道:“好吧,我面對現實。”

“……”安澤有些驚訝地看着他,原本以為哥哥會大發雷霆痛罵自己一頓,甚至做好了被他痛罵的準備,沒想到他如此冷靜,這麽快就接受了現實,用“好吧”兩個字來結束差點争執起來的對話。

被弟弟軟禁,還能如此冷靜的他……即使失憶了,脾氣倒是一點都沒變,跟以前一樣,就是把刀子橫在脖子上,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看着他面無表情的側臉,安澤忍不住低聲問道:“哥哥不生我的氣了?”

安洛擡頭看他,“我為什麽要生你的氣?”

“我不顧哥哥的意願,偷偷把你帶走,還把你軟禁在這裏。”

“無所謂。”安洛輕輕揚了揚眉,“不過是換了個卧室而已。接下來的日子我還要靠你照顧,跟你鬥氣并沒有任何意義。”

“……”安澤對上他平靜的視線,半晌都不知說什麽才好。

“我想去洗手間,來扶我。”安洛伸出手。

安澤趕忙走到床邊扶住他的手,順便把輪椅推過來,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到了輪椅上。

在別人面前始終冷靜睿智的安澤少校,在哥哥安洛的面前,似乎非常甘心做一個鞠躬盡瘁的仆人,并且非常享受照顧他的過程。

安洛也不介意被他照顧,既然被接到西林軍區已經成了事實,能做的也只有盡快調整心情适應,盡快養好傷,好讓自己的雙腿能夠正常走路。

至于打着石膏期間只能靠他抱來抱去、身體親密接觸之類的問題……糾結這種事情簡直是浪費時間,安洛決定徹底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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