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這天晚上,安洛因為吃了安眠藥的緣故睡得很熟,一夜無夢,直到次日早晨七點半才因為生物鐘而醒了過來。
醒來時,安洛發現一條陌生的手臂正摟着自己的腰,還有一只手臂霸道地橫在胸口……
安洛睡覺時習慣裹被子,這段時間跟安澤睡一張床,安澤都是找條毛毯來蓋的,而昨晚,他顯然沒有另外蓋毛毯,或許是半夜沒被子蓋太冷的緣故,他居然伸出手臂,把哥哥連同被子,像是抱抱枕一樣,整個抱在了懷裏。
被他像樹袋熊一樣從身後緊緊抱住,安洛不由得全身僵硬。
用力掰開了弟弟橫在自己胸前的手臂,安洛從床上坐起來,扭過頭,見安澤閉着眼睛似乎睡得很香,安洛也懶得跟他計較,皺着眉頭把被子扔回他的身上,然後扶着床邊,艱難地挪到輪椅上,去衛生間裏洗臉。
在鏡子裏看見自己的臉,嘴唇似乎有些奇怪的紅腫……或許是最近一直吃安澤熬的各種燙吃到上火的緣故吧?這段時間,安澤天天按照醫生的吩咐給他補充營養,安洛的氣色也越來越好了。
安洛摸了摸有點腫的嘴唇,接起一捧冷水拍在了臉上。
回到卧室的時候,安澤已經起床了,他的精神似乎很好,正在卧室裏手腳麻利地疊被子。可能是在軍校讀書時養成的良好習慣,他每天起床都會把被子疊得像磚塊一樣方方正正地擺在床頭,再把枕頭放在上面。不像安洛,直接把被子扯平了事。
安澤疊完被子便回過頭來,安洛對上他的目光,想起剛才被他整個抱在懷裏的畫面,心裏有些不自在,不由得移開了視線。倒是安澤似乎對此毫無所覺,走到安洛的面前,俯下身來看着他,低聲問道:“哥哥這麽早起,昨晚睡得好嗎?”
安洛點點頭:“嗯。”
安澤看着他發紅的嘴唇,微微笑了笑。
安洛覺得弟弟笑得有些莫名,疑惑地看着他問:“你昨晚什麽時候回來的?”
安澤說:“大概十二點。”
安洛又問:“是去執行任務了吧?還順利嗎?”
安澤說:“很順利。”
安洛點了點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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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想問一下他具體的任務過程,不過,安洛本就不太會關心別人,問太多又顯得自己很啰嗦,于是就用一個“哦”字來作為結束語。
安澤道:“哥哥不好奇我去執行什麽任務?”
安洛說:“如果是軍事機密的話,不需要告訴我。”
安澤說:“這次不算機密。如果哥哥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的。”
安洛擡頭看着他,“那你說說看吧。”
明明好奇得要命,卻裝作不感興趣的淡漠,安澤特別喜歡哥哥這種口是心非嘴硬心軟的個性,忍不住微微一笑,解釋道:“昨晚是警方請我們協助,在空中追蹤攔截一架走私毒品的飛機。”
走私毒品?
安洛輕輕皺了皺眉,他對這個詞并不陌生,因為前世的安家在黑道就有這方面的生意,後來父親去世,哥哥退隐,安洛也漸漸離開了黑道,拿了一筆錢在溫哥華做正經生意。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那些毒販子依然讓警方頭痛,現在居然用私人飛機來運輸毒品,真是越來越嚣張了。
安澤繼續說:“後來特案組趕去現場,果然查獲了将近半噸的毒品,那位國外回來的毒販已經入獄了,不過,跟他接觸的國內販毒集團目前還沒有頭緒,警方還在繼續追查。”
聽安澤口中提到毒品時明顯的反感,安洛的心情突然有些複雜。
如果他知道面前的哥哥以前也是混黑道的,他會覺得讨厭嗎?
不過,只要自己不說,重生之後的這些家人就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個秘密。或許這樣做有些自私,可比起讓他們接受安洛是黑道世家的繼承人重生到這個身體而言,讓他們相信安洛只是失憶或許對彼此都好吧?
安洛很快就壓下了心底的不安,轉過身道:“我餓了,去吃早餐吧。”
安澤說:“我去給你做兩個荷包蛋。”
安洛想攔住他,“不用麻煩,冰箱裏有面包……”
安澤微微笑了笑,“不麻煩,你愛吃就好。”
他很快就消失在了眼前,看着廚房裏的安澤忙碌的身影,安洛心裏突然升起一點難以形容的暖意。這個弟弟對他真的很好,照顧他的這段時間,比高價請來的傭人都要盡責。
***
周一下午的時候,安洛再次被安澤送到了軍區醫院,此時正是六月繁花盛開的季節,西林軍區的路旁種了許多花卉,各種顏色的花争奇鬥豔、競相綻放,萬裏無雲的天空如同被洗滌過的錦緞一樣蔚藍清澈,微風中也傳遞着淡淡的花香。
安澤呼吸着新鮮的空氣,心情頓時變得晴朗起來。
今天拆掉石膏之後,接下來的日子就要有規律地去醫院裏做康複治療,距離能夠站起來走路的目标也就更近了一步。
安洛并不着急,他會一步一步慢慢來,先養好身體,再收拾那些想對他不利的黑手。
他向來沉得住氣,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到達骨科病區時,宋醫生已經等在那裏,看見安洛便露出個爽朗的微笑,“安洛,你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
安洛沖他點點頭,“現在可以拆石膏嗎?”
宋醫生說:“可以了,我帶你去治療室。”
把安洛帶到治療室裏,小心地拆掉了石膏,厚重的石膏被拆除,安洛只覺得如釋重負一般全身都輕松起來。長期被石膏包裹着的小腿看上去有些病态的蒼白,皮膚甚至有難看的皺痕,味道也挺難聞……不過,安洛并不擔心,他相信自己總會好起來。
晚上被安澤帶回來之後,安洛在浴室裏把自己仔細地清洗了一遍,用溫熱的毛巾輕輕擦拭小腿,雖然沒有任何感覺,可總比之前裹着石膏要好上許多,事情一直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安洛并不灰心。
即使在最艱難的時候,他也從沒有讓失望的情緒把自己打倒過。
洗完澡出來時,安澤正在卧室裏整理東西,各種換洗衣服塞了滿滿的一行李箱。明天就要正式到軍區醫院住院治療,對安洛來說不過是換了個睡覺的地方,可安澤的表情卻沒有那麽輕松。
察覺到哥哥靠近,安澤回過頭來,低聲說道:“哥哥,到醫院之後,宋醫生會好好照顧你,給你病房派去的護士叫宋元,是個非常細心的女孩子,除他們兩人之外,如果有其他人接近,哥哥一定要多加留心。”
他的目光很認真,安洛也意識到了事态的嚴重性,慎重地點點頭說:“我知道。”
安澤走到輪椅前站定,俯下身來,輕輕握住安洛的手,“軍區醫院雖然非常安全,可畢竟是公共場合,防不勝防。哥哥千萬不要大意。”
安洛點頭,“放心,我會小心應付。”
安澤沉默片刻,“哥哥明天開始就安心住在醫院裏治療,宋醫生最新研究的治療方法非常有效,我每天都會去看你的。”
安洛說:“好。”
***
這天晚上,安洛躺在床上很久都難以入睡,雖然這一周來一直跟安澤同床共枕,可安洛還是沒法習慣在身邊有人的狀态下安心入睡。每天晚上,安澤都會很快進入睡眠狀态,而安洛卻身體僵硬,需要調整好久才漸漸睡去。
即使床很寬,兩人之間隔着半只手臂的距離,可身邊的人淺淺的呼吸在寂靜的夜裏顯得非常清晰,屬于安澤的暖暖的味道充滿了鼻間,他翻身時的響動以及身體接觸時灼熱的溫度,都讓安洛的心裏非常不自在。
到了淩晨,安洛終于睡着了,夢裏卻再次重現了一副可怕的畫面——
一場車禍,車子從高速公路翻滾下去,他聽見小安洛聲嘶力竭地叫着媽媽,面前卻是刺眼的火光……接下來又是一場車禍,他夢見自己和安揚一起開車出去,在高速路上被撞下了山坡,滿臉是血的安揚緊緊握着他的手說:小洛,你沒事就好……
小洛,小洛……
是誰在叫他?是那個擁有溫柔笑容的媽媽嗎?還是前世的哥哥安揚呢?
胸口似乎被壓了一塊沉重的石頭,安洛甚至無法去呼吸,雙手用力按住心髒的位置,安洛如同溺水的人一樣拼命張開了嘴巴……
耳邊突然響起個低沉的聲音,輕聲喚着:“哥哥……哥哥醒醒……”
安洛掙紮着從夢靥中醒了過來,發現床頭的燈開着,暖黃的光線下,近在咫尺的,是弟弟安澤帶着滿滿的關切的目光。
“哥哥又做噩夢了嗎?”安澤拿過一塊毛巾來,動作溫柔地輕輕擦掉安洛滿頭的冷汗。
安洛握緊雙拳平複了心跳,長長呼出口氣,說:“嗯,我夢見一些奇怪的畫面。”
安澤問:“什麽畫面?”
安洛皺了皺眉,沒有回答。
安澤見他不想答,也沒有追問,柔聲安慰道:“夢境很多時候都無法解釋,哥哥也不用太過在意。”說着便起身,倒了一杯溫水過來,順手拿了一片安眠藥遞給他,“現在才三點,哥哥吃了藥再好好睡一覺吧。”
安洛點點頭,接過藥片就着溫水吃了下去。
再次關燈睡下之後,安洛卻有些心緒不寧,他剛才沒有告訴安澤的奇怪畫面是……夢境裏的兩場車禍,發生的方式居然一模一樣。同樣是在高速公路,同樣是被車撞下了山坡,同樣翻滾到山坡下,然後炸成灰燼。
只不過,當年安揚撲過來護住了他,他也用力把安揚拖出了車子,車子雖然在身後爆炸,兄弟兩人卻得以順利逃生。而另一場車禍之中,小安洛的媽媽,以及小安陌的父母,卻沒有來得及逃生就被炸得灰飛煙滅。
這兩起車禍……除了發生的模式非常相似之外,會不會還有其他的關聯?
安洛輕輕皺起了眉頭。
照理說,自己重生到二十多年後的西林市,不僅時間和空間都發生了巨大的改變,而且當年的那些人和如今的安家之間也沒有絲毫關系,兩起車禍不可能存在客觀上的聯系。
可是,在夢中頻頻夢見兩起車禍,車子爆炸的畫面甚至産生重疊……僅僅是因為兩次車禍太過相似的緣故?還是說……那些零碎的記憶在隐隐暗示着什麽?
對了——
安洛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關鍵的疑點!
當年,他跟安揚的那起車禍是有人謀殺,這是不是意味着,小安洛的媽媽在他七歲那年去世也是因為有人謀殺?否則,好好的車子怎麽會突然滑下山坡爆炸?當年媽媽的死跟這次安洛的失蹤又有什麽聯系?
腦海裏有些淩亂的思緒一閃而過,仿佛有個答案呼之欲出,卻因為安眠藥的作用,思緒慢慢停止了運轉,安洛終于無法抵抗困意來襲,閉上眼,再次陷入了沉睡之中。
***
次日,安洛一直睡到下午兩點鐘才清醒過來。
昨晚在腦海中晃過的淩亂思緒不知為何讓他心底非常不安,他總覺得,似乎有些事情被一條線完整地串了起來,只要找到那條線索,就可以解釋很多個疑點,可想來想去,還是想不通安洛的媽媽去世和安洛被綁架之間有什麽聯系。
這個安洛和二十七年前的安洛完全是兩個不同的生命體,關于這個安洛的事情他不該有這麽強烈的感應才對。可奇怪的是,自重生之後,他總是做一些陌生的夢,夢裏也經常看見小安洛跟媽媽一起開心玩耍的畫面……
那麽真實的場景,那個陌生女人親切的微笑,撫摸自己頭發時暖暖的手掌,叫着“小洛”時溫柔的聲音……讓他甚至誤以為,夢中的那個小孩就是自己。
安洛想不明白這樣奇怪的現象該如何解釋。
在衛生間梳洗完畢,讓自己冷靜下來,安洛出了卧室,發現安澤居然坐在客廳裏看報紙,桌上也準備好了午飯。安洛不由疑惑地問道:“你今天不去上班嗎?”
安澤說:“嗯,今天放假。”說着便放下報紙,走過來推着安洛的輪椅到了餐廳,“哥哥來吃飯,吃過之後我帶你去醫院吧。”
安洛點點頭,跟他一起吃了午飯。
這一個多星期的時間,安澤一有空就會親自下廚,安洛的胃口已經被他慣壞了,喝慣了他煲的湯,原本對食物要求不高的安洛似乎也變成了一只饞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