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安澤僵在原地,看着床上的人體模型沉默了許久,這才冷靜地把被子蓋回去,轉身出門。
回到急診病區之後,安澤迅速把白大衣脫下來挂回衣架上,剛要出門,卻跟匆忙回來的周承平撞上。
周承平疑惑地道:“怎麽了安澤,急着去哪?”
安澤說:“我回家一趟。”
看着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夜色裏,周承平不禁困惑地撓了撓頭。
手機又響了起來,周承平接起電話道:“哥,你說的那個教授,他三年前已經出國養老去了……嗯,我今晚值班,先挂了啊……”
“好,拜拜。”周悅平挂斷電話,回過頭說,“當初你做催眠術的醫院,精神科的醫生退休的退休出國的出國,現在沒一個在,看來要找到那個醫生并不容易。”
安揚點點頭,“沒關系,你來做吧,我相信你這心理學博士的學位不是白拿的。”
周悅平揚眉,“我的水平當然不差,可這樣做還是有一定的風險,你再仔細想想,我也需要做一些準備。”
安揚說:“可以,具體時間你來定。”
“嗯,那我先回去了。”周悅平站起來,拿過沙發上的外套,“今天去參加安老爺子的壽宴,居然遇到有人持槍襲擊,我被你那幫兄弟扣在酒店裏一下午,問這問那的,頭都要爆了。”
安揚微微一笑,“警方查案都是這樣,習慣就好。”
周悅平看他一眼,“是,安sir,我很樂意跟你們警方合作。”
安揚微笑着把周悅平送到門口,又低聲說:“對了,這件事暫時不要讓我父母知道。”
“這個自然,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病人,作為一個心理醫生,我有為病人保密的職業道德。”周悅平打了個放心的手勢,“走了,拜。”
“嗯,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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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別墅之後,安揚在客廳裏慢慢喝光了咖啡,這才起身走到安洛所在的卧室前,輕輕推開了卧室的房門。
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床上的男人正在安靜地沉睡着,吃了安眠藥的緣故,他睡得很沉,只是習慣性地用被子把自己緊緊地裹了起來,蒼白的嘴唇被牙齒輕輕咬住,似乎有些不安。
安揚走到床邊,輕輕伸出手試了試他額頭的體溫,還好,燒已經退了。
不管他是精神分裂,還是跟自己真的有什麽淵源……此刻,站在床邊,看着臉色蒼白的他,安揚突然覺得,這樣皺着眉頭連睡夢中都如此不安的人,很讓人心疼。
忍不住伸手輕輕摸了摸他柔順的發絲,安揚微微笑了笑,低聲開口道:“安洛,你放心,我一定會查出真相,還你一份安寧。”
***
安家別墅。
安澤的車子開回家時,整棟別墅依舊燈火通明,顯然他們并沒有睡。安澤迅速把車子停好,拿出鑰匙開門進屋,一進門就看見爺爺和父母正坐在客廳裏,似乎正在讨論什麽,見安澤進來,大家都頗有默契地停止了談話。
安光耀開口道:“安澤,你哥哥怎麽樣了?”
安澤答道:“醫生說他已經沒有生命危險。”
安光耀點點頭,“那就好,都忙了一天了,你們都去睡吧。”說着便轉動輪椅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安澤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輪椅,“爺爺,我送你去卧室。”
把輪椅推到卧室之後,安澤突然反手鎖上了門。
安光耀回頭,疑惑地道:“怎麽?有話跟我說?”
安澤點了點頭,低聲問道:“爺爺,這件事是您安排的嗎?”
安光耀笑了笑,“爺爺腦子不靈光,聽不懂你的意思。”
安澤說:“我們當時全被警方扣留在案發現場,哥哥是您親自送去醫院的,難道您沒有發現不對的地方?”
安光耀繼續裝糊塗:“不對?什麽地方不對?”
安澤認真地道:“爺爺,告訴我,哥哥被你送去哪了?”
安光耀說:“他受了重傷,我當然送他去醫院了。”
“可醫院裏的那個根本就不是他。”
看着面前一臉着急的安澤,安光耀輕輕摸了摸下巴,心底無奈地想:就知道瞞不過這個精明的老四,早知如此,應該給他也打一針麻醉劑才對。
“爺爺,哥哥他……”
安光耀打斷了他,“你哥哥現在很安全,其他的事你不必多問。”
“可是爺爺……”
“去睡覺。”安光耀打了個呵欠,“我困了。”
安澤見他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只好轉身離開了卧室。
等安澤走後,坐在輪椅上的安光耀突然睜開眼睛站了起來,皺着眉頭在屋裏來回走了兩遍,想到辦法,趕忙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喂,林将軍,這麽晚打擾你真是不應該……咳咳,我那個孫兒安澤,整天在我眼前晃,晃得我十分頭疼。您看,有什麽任務安排給他,好讓他活動活動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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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早,安澤突然收到軍部命令,讓他從下周一也就是明天開始,負責接下來兩周的日常空域巡查任務。安澤皺着眉頭打了電話給于乾坤:“乾坤,日常巡查不是向來由你負責的嗎?怎麽突然把這任務安到我的頭上?”
于乾坤道:“今天早上下來的命令,我也覺得挺奇怪的。”
安澤沉默片刻,說:“能不能幫我個忙?我現在有急事走不開,想要請兩周的假,假條我待會兒傳真給你,麻煩你幫我轉交。”
于乾坤說:“當然沒問題。不過,上面要是不批怎麽辦?”
安澤微微揚了揚唇角,“會批的。”
***
早餐時間,安光耀的手機突然響起,是來自老朋友林将軍的電話,“安老,安澤剛剛申請了兩周假期,說是他祖父身體欠佳,坐着輪椅行動不便,他大哥重傷在院,二哥忙于電影拍攝,家裏沒人照料,所以他想請假回家照顧他爺爺……”
安光耀瞪大眼睛:“這……你應該不會批吧?”
林将軍說:“那怎麽行,你家安澤在軍隊表現一直非常優秀,平時勤勤懇懇,從來都不請假,這次既然這麽有孝心請假回家照顧你,我不批準,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吧?”
安光耀:“……”
“他說你行動不便,還坐着輪椅,我說安老,你的病情是不是又嚴重了?”
“咳咳,是有那麽一點嚴重……”
就在這時,安澤突然在門外敲門:“爺爺,起床了嗎?”
安光耀趕忙挂了電話,轉身坐回輪椅上,一臉嚴肅地說:“進來吧。”
安澤推開門,走到安光耀的面前,低聲說:“爺爺,您就別裝了,我進去重症監護室看過,床上躺的是假人,哥哥一定被你秘密送走了。”
“……”對上安澤認真的目光,安光耀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告訴我他在哪?”安澤很固執。
沉默片刻後,安光耀這才湊到安澤的耳邊,低聲說道:“你哥哥被警方保護起來了,具體地方我也不知道,總之,他現在很安全,你放心吧。”
安澤輕輕皺了皺眉,“昨天壽宴上哥哥中槍的事,也是爺爺安排的?”
安光耀點了點頭,“你哥哥出事之前曾約我見面,說有重要的事想告訴我,我想,他的手機裏一定被人安裝了竊聽病毒,所以在他來找我的路上才會被人綁架。你要幫助你哥哥找回記憶,我們才能弄清楚他到底知道些什麽。”
安澤慎重地點點頭,“爺爺放心,我不會再讓他出事的。”
安光耀朝安澤招招手,讓安澤把耳朵湊過來,這才小聲說道:“跟着特案組的組長安揚,或許能找到你哥哥所在的地方。”
安澤剛要說話,卻聽安光耀突然咳嗽了一聲。
門被推開,安郁冬怔了怔,說:“爸爸這麽早就起了?”
安光耀微笑着點點頭,“嗯,去準備早餐。”
***
早上八點,西林市警局。
一輛白色的車子穩穩地停在了警局旁的停車場,一個穿着白色襯衣的年輕男人從車內下來,轉身向警署走去,一路上遇到熟人叫他“安sir”,他就會露出個溫和的微笑,點點頭說:“早。”
街道對面,二樓的咖啡廳裏,安澤手裏拿着杯咖啡,深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個人的背影。
年輕的警官,容貌也是英俊不凡,他就是特案組的組長安揚。
安澤曾聽好友于乾坤提起過這個人,據說他警校畢業之後去國際刑警總部接受了幾年專業培訓,回國之後進入特案組,偵破好幾起重大案件,年紀輕輕就當上特案組的組長,推理能力非常的出色。
西林市警方下設好幾個部門,特殊案件調查組就是其中最為特別的一個,他們受總部調派,工作時間極不穩定,接手的都是上級直接指派的特別案件,查案的過程也嚴格保密。
安洛被綁架一案居然移交給了特案組,那一定是爺爺在背後推波助瀾,安光耀在本地打拼多年,軍隊警署醫療界都有他的熟人,有他暗中參與此事,安澤也放心了不少。
安洛現在顯然是被警方秘密保護了起來。雖然知道他很安全,可安澤還是放心不下,想迫切地見他一面,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受傷。他的腿還沒好,行動不便,自己不在他身邊,他上下床、去洗手間,這些瑣事又有誰來照顧?而且他在軍區醫院接受規律的康複治療,如今治療突然中斷,會不會對恢複産生影響……
安澤越想越是心亂。也只有遇到安洛的事,他才會這樣失去冷靜。
***
下午五點,安揚終于從警署走了出來,安澤趕忙從咖啡廳下來,坐進自己的車裏。見安揚的車緩緩開出了停車場,安澤發動引擎,沉默地跟在了他的後面。
白色的車緩緩開過市區繁華的街道,在十字路口停了下來,身後,一輛黑色的私家車正緊追不舍。
“安sir,我們被跟蹤了。”車內的蘇西緊張地說道。
安揚看了眼後視鏡裏那輛黑色的轎車,唇角微微上揚,“看我甩掉他。”
話音剛落,方向盤用力一轉,白色的車子突然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沖向前方前方正是本市最大的立交橋,有十六個不同的出口,安揚的車子在立交橋上拐了一個大彎,從東南方的出口拐了出來。下班高峰期,路口正好遇到紅燈,安揚迅速讓車子隐入混雜的車群中,從後視鏡裏一看,那輛黑色的轎車果然不見了蹤影。
蘇西松了口氣,說:“想跟蹤我們安sir,他也太自不量力了。”
安揚笑了笑,沒有說話。
紅燈變成綠燈,安揚再次發動引擎把車輛拐入了通往郊區的高速公路。
片刻之後,蘇西突然驚訝地道:“你看,那輛車!”
安揚瞄了眼後視鏡,發現那輛黑色的車子居然再次悄無聲息地跟在了身後,如同緊緊咬住獵物的豹子一樣,一刻也不松口。
“呵,有意思,居然沒甩掉。”安揚微微笑了笑,突然一踩油門,連超前方的三輛車子。
“這什麽人,開車不要命了!”被超車的司機忍不住抱怨,“……我靠!又來一輛?!”
一白一黑,一前一後,兩輛車子如同賽跑一般在高速公路上飛速奔馳!
安揚本以為這樣快的車速,再加上極端的飙車技巧,可以輕松地把身後那輛車子甩開,可奇怪的是,無論安揚怎麽拐來拐去,那輛車依舊穩穩地跟在後面,始終保持着十幾米的距離,顯然,今天遇到了一位善于跟蹤的高手。
***
一個小時之後,安揚把車從高速公路的出口開了出來,停在路邊。
後面那輛車也停了下來,蘇西警惕地把手按向腰間的手槍,安揚倒是神色平靜,開門下車,走到那輛車子的面前,輕輕敲了敲車窗。
車窗被放了下來,安揚驀然對上一雙烏黑深邃的眼睛。
車內的男人很年輕,劍眉星目,有種血性男兒特有的剛毅氣質,高挺的鼻梁下,形狀美好的嘴唇正緊緊的抿了起來,讓整張臉顯得嚴肅而冷峻。
居然是安洛的弟弟,安家四少——安澤。
安揚心中有些驚訝,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用玩笑的口吻說道:“安澤,這麽多年,你是唯一一個能連續跟蹤我兩小時還沒有跟丢的人。”
安澤的表情很平靜,低聲說道:“過獎了,我接受過專業訓練。”
安揚微笑着點點頭,“你倒是很坦誠。那麽,直說吧,跟着我到底有什麽事?”
“我想知道我哥哥的下落。”
“你哥哥?”安揚頓了頓,“他不是在醫院嗎?”
“這是你跟我爺爺聯手演的一場好戲,那些騙人的話不必跟我說。”安澤微微一頓,目光直直看向安揚,“讓我見哥哥一面。”
安揚搖頭:“不行,你哥哥現在被人盯上了,我必須保證他的安全。”
“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用手铐铐着我,拿槍指着我的後背,押着我去見他。”
“……”安揚沉默下來。
“你甚至可以把我關起來,切斷我跟外界的所有聯系。”安澤微微揚了揚眉,“我今天出來時換了一套全新的衣服,手機也留在了家裏,我的身上不會有竊聽器。”
“……”
“如果安sir不同意,我只好每天都在警署門口等你下班。我跟蹤人,還從來都沒有跟丢過。”
良久之後,安揚終于無奈地笑了笑,說:“你還真是固執。”轉身往車旁走去,打開車門時,又回頭招了招手,“走吧,跟緊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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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兩輛車子一前一後停在了安揚別墅的門前。
安澤開門下車,看了眼面前兩層高的別墅,問道:“他就在這裏?”
安揚點點頭:“這是我的私人別墅,目前來說還很安全。”拿出鑰匙打開門,安揚回頭笑了笑說,“進去吧,你哥哥在一樓的卧室。”
安澤走進屋裏,快步沖到卧室的門口。
打開門,果然見安洛在卧室裏,正靠在床頭看書。
聽見有人進來,安洛擡起頭,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眸——安澤?他怎麽來了?安洛驚訝之餘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安澤突然像只大型動物一樣直接撲了過來。
“哥哥。”安澤把安洛整個抱進懷裏,下巴擱在他肩膀上,狠狠收緊了手臂,“我來看你了,哥哥。”
“……”安洛手裏的書“砰”的一聲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