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同一時間,安揚家中。

看到手機來電顯示裏的名字,安洛和安揚都沉默了下來。

安洛雖然懷疑那個來電跟他失蹤的案子有關,可沒想到那居然是父親的電話,這樣一來,來電跟失蹤案有關的推論就不一定成立,父親打電話給兒子,也有可能只是普通的問候。

可安揚卻搖了搖頭,說:“或許沒那麽簡單,你再看看短信記錄。”

安洛又翻到手機的收件箱裏,除了一些移動公司的廣告、天氣預報之外,還有幾個人的短信來往記錄——

5月22日10:00

安陌:哥哥,紐約的畫展還要一周才能結束,我訂了下周的機票回國。明天是哥哥的生日吧?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安洛:謝謝。

5月22日11:00

安岩:我要去巴黎參加時裝周,這次生日不陪你過了,哥哥想要什麽禮物?回來我給你帶。

安洛:不用了。

安岩:那怎麽行,從內到外一整套衣服好不好?或者給你買個新手機?

安洛:……

安岩:說嘛,想要什麽不用客氣。

安洛:随便吧。

安岩:哦,那我就随便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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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洛:嗯。

5月22日11:15

林曉彤:安洛,我查到一些事情,一起吃午飯吧,見面再跟你詳談。

安洛:地點?

林曉彤:上次去的那家西餐廳,中午十二點,我來訂位置。

安洛:好的。

5月22日11:50

安洛:爺爺,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跟您談談,下午四點半左右,我直接過來醫院可以嗎?

爺爺:怎麽了小洛?什麽事這麽嚴重?

安洛:有些事我還需要确認,待會兒跟曉彤見面之後我再來找您。

爺爺:好的,我在醫院等你。

……

安洛在22號失蹤那天收到了四個人的短信,上午收到安岩和安陌的祝福之後,林曉彤約他吃飯,然後他發短信約爺爺見面,從短信中可以看出,他要告訴爺爺的“重要的事情”,跟林曉彤要告知他的事情一定有着非常直接的關系。

再聯想到之前的夢境,安洛那天頻頻低頭看表,顯然是為了趕時間去跟爺爺會面,結束午餐後安洛匆忙來到車上,沒想到居然被安澤攔住,緊接着又接到父親安郁冬的電話,安洛并沒有接聽,兄弟兩人在車內有了一番争執,然後安洛開車去跟爺爺會面,中途遭人攔截綁架。

安揚再次仔細看了一遍短信,冷靜地說:“事情的進展如今已非常清楚,關鍵就在于午餐時林小彤和安洛談話的內容,安郁冬打電話的目的,以及安洛想告訴他爺爺的重要事情到底是什麽。”

安洛沉默片刻,“可惜這些我還是沒有辦法想起來。”

“沒關系。”安揚微微笑了笑,“至少現在案子已經有了清晰的脈絡,我會再詳細地查一查安郁冬的底。”

“你懷疑他嗎?”安洛皺了皺眉,“他看上去脾氣溫和,應該不會綁架自己的兒子。”

安揚微微笑了笑,“可是,在正常情況下,沒有一個兒子,會直接拒聽父親的電話。”

***

于明朗果然名不虛傳,只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他就把安洛此人的生平資料和親屬資料全部整理完畢。

安澤接過那一疊厚厚的打印文件,帶着複雜的心情翻開了第一頁。

“安洛在二十七年前也算是一個傳奇人物,他是黑道世家的私生子,從小寄養在外婆家裏,後來外婆去世,他父親就把他接回了安家,作為繼承人來培養,那時的安家一代一共有三個子女,安揚和安菲是雙胞胎兄妹,容貌出衆,才華橫溢,相對而言,安洛這個弟弟就變成了衆人眼中最不起眼的私生子。”

“安揚作為長兄,參與了安家所有的黑道買賣,也是安家名義上的繼承人,安洛一直在他哥哥的身邊忠心輔佐,在兄弟兩人的共同努力之下,安家在黑道的勢力如日中天……”

“警方為了徹底瓦解安家主導的黑道藍夜組織,精心設局,派遣了警隊最優秀的年輕警官蘇子航潛入安家。蘇子航在安家卧底的幾年裏掌握了大量的證據,警方想趁機把安家在黑道的勢力一網打盡……”

“可惜在警方行動當日,蘇子航的卧底身份暴露,身受重傷,搶救無效死在了醫院裏,藍夜組織雖然遭受警方的重創,神秘人物‘太子’卻成功逃離……”

“過了不久,安揚發生車禍,安菲死于乳癌,安家就剩下安洛一個人。年僅二十歲的安洛獨自一人撐起了衰敗的家業,他極有商業頭腦,利用手裏的錢財東山再起,成功地讓安家脫離黑道,并且把國內的生意全部轉移到溫哥華。”

“二十七年前,安洛和一個叫alen的人一起坐飛機回國時不幸遭遇空難。據我推測,那個叫alen的人就是他的哥哥安揚,當年的那場車禍中,安揚并沒有死,而是被安洛秘密送走了。”

“至于安家的親戚,如今已所剩無幾,目前能查到線索的只有邵長庚父子,當年安洛的姐姐安菲嫁給邵長庚,生了一個兒子叫做邵榮,邵家父子目前都在英國倫敦,他們都是國際上知名的外科醫生。”

于明朗頓了頓,微笑着說:“安澤少校,您對我的調查結果還滿意吧?邵家父子的聯系方式也附在了最後。”

安澤一邊翻閱資料一邊聽于明朗的描述,眉頭不禁越皺越緊。

黑道世家,毒品販賣,警方,卧底,車禍,空難……

那個安洛的一生,簡直是一場精彩的傳奇。

安澤很難把這些詞彙跟自己的哥哥聯系在一起,在安澤的心裏,哥哥雖然個性冷淡,卻也有着溫柔的一面,他不可能是個殘忍、冷酷、殺人不眨眼的黑道魔頭。

可是昨晚,安洛在拿起槍的那一刻所表現出來的冷靜和果斷,還有他用槍時手法的娴熟和精确……卻讓安澤不得不接受“他是另一個安洛”這樣離譜的事實。

看着資料裏的安洛的照片,年輕男人冷漠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漆黑的眼睛深不見底,作為安氏掌權者的他,舉手投足間散發着一種逼人的氣勢,那樣的眼神,甚至像是一條時刻準備好露出獠牙的毒蛇。

跟哥哥相似的容貌,更多的卻是氣質上的不同。

那個安洛太過冰冷,他似乎用一層寒冰把自己的周身緊緊包裹了起來,冷到幾乎喪失了一個人類該有的溫度。比起哥哥的淡漠,簡直不是一個級別。

安澤終于深深吸了口氣,輕輕合上文件夾,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支票,推到于明朗的面前,低聲說:“資料很完整,這是剩下的酬金。”

于明朗看着安澤難看的臉色,有些疑惑地開口道:“有一點我很好奇,這個叫安洛的人,雖然和你哥哥同名,可他出生在華南一帶,跟你們安家并沒有血緣關系,再說,二十多年前他就死了,你還查他做什麽呢?”

安澤沉默片刻,說:“沒什麽,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見安澤明顯不想多說,于明朗也就不再問,接過支票,笑了笑說:“好吧,以後要查什麽人,歡迎繼續找我。”

***

晚飯時間,安家公寓。

安澤進門的時候,正好跟提着包打算外出的周碧珍撞上,看着兒子蒼白的臉色,周碧珍停下腳步,擔心地問道:“安澤,你怎麽了?”

安澤搖了搖頭,“沒事。”

周碧珍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燒了?”

安澤皺了皺眉,“大概是感冒吧,吃點藥就好,不用擔心。”

在周碧珍的心裏,安澤這個兒子從小就非常聽話,身體也很好,加上他在軍校磨練了多年,耐力毅力都非常強,這點小病小痛的根本就不需要操心。

見他表情平靜,不像出了大事的樣子,周碧珍也就放下心來,說:“吃點退燒藥,在家好好休息,我先去一趟公司。”

安澤點了點頭:“嗯。”

目送母親離開之後,安澤這才轉身來到了爺爺的卧室。

安光耀坐在輪椅上,眯着眼睛,正津津有味地看戲曲頻道的京劇串燒。

見安澤推門進來,安光耀有些驚訝,拿起遙控器調小了電視機的音量,一臉嚴肅地問:“安澤,你怎麽回來了?你哥哥呢?”

安澤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向爺爺解釋。

爺爺最疼愛的孫兒就是安洛,如果告訴他真正的安洛已經死去,這樣殘忍的真相連安澤都接受不了,更何況是面前這位有心髒病的七十歲的老人。

見安澤不說話,安光耀忍不住皺起眉頭,“安澤,到底怎麽回事?你不是去保護你哥哥了嗎,怎麽突然回來了?”

安澤沉默片刻,“爺爺不用擔心,他沒事,安揚已經把他帶到了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安光耀總算放下心來,看了他半晌,發現安澤的臉色非常難看,忍不住問道:“你有心事吧?過來坐,跟爺爺說說。”

安澤走到安光耀的旁邊坐下,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說:“爺爺,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嗯,說吧。”

“我想申請提前退伍,回家到公司來幫忙。”

安光耀愣了愣,“怎麽突然有這種想法?你不是很喜歡待在軍區嗎?”

安澤神色平靜地說:“公司事情太多,哥哥一個人照顧不過來,我想回來替哥哥分擔一些。畢竟安家的家業龐大,不能把所有的生意都交到他一個人的手裏。”

當初安澤改報軍校,一直讓安光耀很是郁悶,如今他終于想通了,安光耀當然非常高興,微笑着說:“你能這麽想當然是好事。只是,你在部隊待了幾年,而且一直表現優秀,現在離開,你不會覺得遺憾嗎?”

安澤低聲說:“不會,我已經想清楚了。”微微一頓,扭頭看向安光耀,“爺爺,我現在擔心的是部隊不肯放人,我記得您有個很好的朋友在那邊,這件事他能不能幫得上忙?”

安光耀笑眯眯地拍了拍安澤的手背,“放心,爺爺幫你搞定。”

***

深夜,安澤開車來到西林軍區,路上熟悉的景色,讓他的眼眶有些不由自主的酸澀。

很快就要離開這裏了,嘴上說得輕松,可事實上,安澤根本就舍不得這裏。

當初為了不跟哥哥奪權,故意改報軍校的時候,安澤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主動從軍隊離開。在他看來,主動申請離開的軍人,就像在戰場上逃跑的士兵。對軍人來說,半途而廢是一種無法抹去的恥辱,他甚至不敢去面對那些生死與共并肩作戰的戰友們,更不知該如何向他們解釋自己中途退出的原因。

當初選擇從軍,是為了不跟安洛争搶安家的繼承權,而現在選擇退伍,卻是為了從安洛的手中拿回繼承權。

多可笑?

就像自己伸出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光一樣的可笑。

以前,安澤什麽都讓着哥哥,只要是哥哥喜歡的東西,他從來都不去搶,他甚至願意雙手奉上。可是如今,這個安洛已經不再是他所敬愛的哥哥,而是出身于黑道,殘忍冷酷的另一個安洛,安澤不可能眼睜睜看着安家的一切都落在他的手裏。

乘着電梯來到自己的住處,安澤拿出了行李箱,默默地開始整理行李,除了一些衣服,其實也沒什麽好帶的,他所住的地方一直簡單整潔。

安澤從衣架上拿下那一套軍裝,伸手輕輕摸了摸上面的徽章……這套軍裝是他最喜歡的衣服,每次穿戴的時候他都格外的認真仔細,他的軍裝總是熨燙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始終像是嶄新的一樣,只是以後,再也沒機會穿了。

安澤把軍裝整齊地疊好,輕輕放在了箱底。

拉起行李箱,最後環視了一遍這個小居室,為了接哥哥過來住,他把客廳裏一切可能阻礙到輪椅滑動的障礙物全部移到了書房,以至于客廳看上去有些空空蕩蕩。

其實,他從來沒有跟人說過,把安洛接到這裏來住的那兩個星期,是他從小到大最快樂的日子。

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安洛已經換了個人,還以為是失憶之後的哥哥對自己轉變了态度,他帶着喜悅的心情,每天都盡心盡力地照顧哥哥,跟哥哥一起吃晚飯,跟哥哥睡在同一張床上,偶爾還可以放肆一點,偷偷地把哥哥抱在懷裏……

當時有多麽的幸福,現在想來就有多麽的諷刺。

可即便如此,那幾天溫馨相處的日子,依然是安澤最美好的回憶。

***

沒有人知道安澤是何時離開的,更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離開,不久之後,西林軍區突然公布了安澤退伍的消息,安澤這個年輕而優秀的軍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地離開了衆人的視線。

有人說,曾在某天夜裏看見過安澤。

他穿着單薄的襯衣,提着黑色的皮箱,站在西林軍區的門口,遙遙望着遠處大樓的方向。他靜靜地在那裏站了很久,最後終于轉身離去,消失在夜色裏,再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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