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見安洛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周悅平擔心地問道:“安洛,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

安洛拿起紙巾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深深吸了口氣,說;“沒什麽,頭痛而已。”

周悅平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低聲安慰道:“別擔心,這麽多年的事,不可能一次性想起來,你也不要着急,以後想到什麽零碎的片段,再找我幫你完善記憶。”

安洛點了點頭,“好。”

“那我先走了,安揚的這份病歷,我會拿去毀掉。”

安洛輕聲道:“謝謝你。”

周悅平微微一笑,“不用謝,作為安揚的朋友,我也希望他能夠活得開心。既然重新來過了,以前的記憶也就沒有糾結的必要。”

安洛怔了一下,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對。

周悅平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安洛,“以後需要我幫忙,直接打我電話就好。這是我的名片。”

安洛接過名片,點了點頭,“多謝。”

直到他的背影離開,安洛這才輕輕松了口氣。

其實他并沒有給與周悅平完全的信任,跟周悅平說出安揚的事,只是希望他不要讓安揚回想起以前。無疑,這樣的做法冒了很大的風險,萬一周悅平跟那些人有關,把這件事透露出去,自己就會陷入非常不利的境地。

只是,為了安揚,安洛才會冒險去賭這一把。

不知為何,看見周悅平的時候,安洛總有種奇怪的親切感,直覺告訴他周悅平并不是敵人。或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緣故,這個身體的潛意識裏還殘留着一些關于周悅平的記憶?

安洛對此百思不得其解,拿起他的名片仔細看了看,上面簡單寫着周悅平的名字、號碼、郵箱以及他所在的心理診所的地址,安洛把這些資料輸入手機,然後走到洗手間,把名片扔進了馬桶。

俯身放水的時候,突然看到紙簍裏的紙巾上似乎有一些血跡。安洛怔了怔,仔細一看,紙簍裏果然有好幾片紙巾都染上了血,只是上面遮蓋了一層,所以很難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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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安揚的傷口已經被仔細包紮過了,今早拿來藥箱取出子彈之後又重新包紮了一遍,安揚手臂上的傷口并不深,出血也不多,而且血跡都留在了毛巾和棉球上。

那麽,這些血是……

腦海裏突然浮現出昨天深夜來到安揚家的場景,安澤一進門就匆忙去了洗手間,當時的自己注意力正在客廳的家具布置上,以為安澤只是內急,根本就沒有在意。

現在想來,他一定是受傷了才急着去洗手間的。一路上安澤一直沒說話,臉色也不太好看,他始終緊緊地握着方向盤,把車速飙到了最高,到家之後便沉默地轉身去洗手間處理傷口,甚至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受傷的事。

看着紙簍裏觸目驚心的血跡,安洛的心底突然傳來一陣微微的鈍痛。

那是種奇怪的……心疼的感覺。

不知道他傷得重不重?

安洛拿出手機翻開通訊錄,裏面第一個就是安澤的名字,手指在上面停頓了片刻,最終還是沒辦法按下去。畢竟不是他的親哥哥,他現在肯定因為哥哥去世而傷心欲絕,這個時候打電話給他,反而像是在傷口上撒鹽。

安洛看了眼電話號碼,有些心煩意亂地把手機塞回了口袋裏。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會那麽的在意安澤,那種在意的情緒甚至難以自控。

安洛回到客廳裏,思緒變得有些混亂。

強壓下心底湧起的對安澤的擔心,安洛靜下心來,仔細去回想剛剛記起的那場車禍的細節。如果剛才的推斷沒錯,當年那場車禍很有可能跟安洛的父親有關,媽媽安芝顯然是換座位導致的誤傷。那個叫陳易的攝影師是什麽人?還有那個叫小睿的孩子後來又怎麽樣了呢?

這一切安洛都想不起來,越想越是頭痛,只好靠在沙發上,用力深呼吸來調整。

耳邊突然傳來開鎖的聲音,安洛回頭,就見安揚開門走了進來,在玄關處換了拖鞋,然後走到客廳裏,随手扔下外套,低聲問道:“我離開的這半個小時,沒發生什麽事吧?”

“沒事。”安洛搖了搖頭,見他的神色十分疲憊,不禁關心地問道,“這麽晚把你叫回去,是不是出了什麽嚴重的事情?”

安揚沉默片刻,輕嘆口氣,走到沙發旁坐下,扭頭看着安洛說:“本來不該告訴你,不過,我總覺得這件事跟你失蹤的案子有關。其實我一直懷疑,你之前被綁架,可能是因為你惹上了一個黑道組織。”

“黑道組織?”安洛不禁輕輕皺起了眉頭。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他一直以為安洛被綁架是安家兄弟下的手,畢竟在這種商業大家族裏兄弟間的感情并不深厚,為了奪權想除掉他這個大哥也是極有可能的。

可是如今,安洛發現自己的想法從一開始就走了岔路。安家的幾個兄弟遠沒有他想的那麽有心機,安洛被綁架,或許只是因為安洛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秘密。

安揚點了點頭,說:“那個組織叫光明會,主要參與東南亞地區毒品的販賣。組織有三個重要的首領,其中一人在國外的秘密據點負責毒品研制,另一人負責毒品在國際之間的轉運,剩下的一個則掌握着毒品的銷售渠道。”

“他們所研制的毒品,是國際上技術最領先的新型冰毒,由可産生中樞興奮作用的甲基苯丙胺和适量的色胺類致幻劑合成,服用這種冰毒會給人帶來最極致的精神享受,它的成瘾性也極強,一旦染上,根本就不可能戒掉。”

“光明會的人依靠毒品販賣賺取了巨額利潤,這個組織的首領身份極為神秘,警方調查多年,依舊查不到他們的據點。”

“我們派入光明會的卧底,在那裏潛伏了長達五年的時間,這才慢慢接觸到了組織的核心人物。只是他獲得的消息也很有限,我們只知道,這個組織有着非常嚴格的等級制度,核心成員的後腰部位,有一個象征身份的六芒星紋身。”

聽着安揚的描述,安洛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一段記憶,不久之前,安澤曾被上級指派任務,在空中攔截了一架走私毒品的飛機……安洛忍不住問道:“我記得前不久警方曾逮捕了一位用私人飛機把毒品運到國內的毒販,他是不是跟這個組織有關?”

安揚點了點頭,“他的确是光明會的成員。”

“你們沒有從他身上查出什麽有用的東西嗎?”

“他什麽都不肯說。”安揚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剛才被緊急叫回警局,就是因為……那個人,他在獄中自殺了。”

“自殺?”安洛驚訝地看向安揚,沉思了片刻,才開口道,“這麽說來,安洛被綁架,還有林曉彤的死,或許都跟這件事有關。那個人也不一定是心甘情願自殺的,或許連你們警隊裏也有對方的線人。”安洛說着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我要回安家一趟。”

安揚起身攔住了他,“不行,你現在回去會很危險。”

安洛輕輕扯了扯唇角,“危險?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會害怕危險嗎?”微微一頓,安洛擡起頭來認真地看向安揚,“我必須找出真相。讓我回安家吧,躲在你這裏,并不是解決的辦法。”

見安洛神色固執,安揚只好輕嘆口氣,說:“如果你執意如此,我跟安老爺子聯系一下,再幫你安排。回家之後一切小心,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你。”

安洛點了點頭:“好。”

***

晚上十點,周碧珍剛一進門,安家客廳裏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周碧珍在玄關處迅速換好拖鞋,拿起電話,耳邊傳來個熟悉的聲音:“喂?”

周碧珍道:“是承平嗎?什麽事?”

周承平笑了笑說:“姑姑,是這樣的,我剛收到消息,安洛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沒問題的話,明天可以出院了。”

周碧珍疑惑地道:“之前不是說感染嚴重,不讓家屬探視嗎?”

周承平解釋道:“因為當時還沒有确定感染的病原菌,醫生擔心家屬待在他身邊會導致他的病情惡化,所以才把他送去了隔離病房。現在感染得到控制,身體狀況也很好,繼續住在醫院已經沒有必要了。”

周碧珍點了點頭,“好吧,知道了,明天我讓安澤去接他回來。”

周碧珍放下電話,回頭,卻對上安澤深邃的眼眸。周碧珍怔了怔,問道:“安澤,你在這裏做什麽?”

安澤低聲說道:“剛才是承平表哥的電話?”

周碧珍道:“嗯,剛才你表哥打電話過來,說你哥哥的身體已經康複了,你明天去接他出院吧。”

安澤微微揚了揚唇角,“他想出院?”

“是的。”周碧珍頓了頓,疑惑地問道,“怎麽了安澤?你好像不太高興?”

安澤淡淡道:“沒什麽,明早我去接他。”

***

次日上午,安澤到醫院的時候,安洛已經從隔離病區轉移到了普通病房。

安澤推開門時,安洛正坐在輪椅上跟周承平聊天,聽到門響,他便擡起頭往門口看去,對上安澤目光的瞬間,安洛臉上的神色不由得微微一怔,整個身體都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安澤倒是一臉若無其事,走到輪椅前,淡淡說道:“我來接你出院。”

周承平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安澤的肩,說:“安澤,我還要去查房,你接你哥哥回家吧,出院手續都已經辦好了。”

安澤點了點頭:“知道,你去忙吧。”

“嗯,那我先走了。”周承平回頭看了安洛一眼,轉身離開。

病房裏只剩下兩人,氣氛瞬間凝固了下來。

安洛本以為來接自己的會是父母或者爺爺,沒想到居然是安澤一人,安洛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才好。

安澤的目光十分冷淡,深邃的眼中是一片結了冰一樣的沉寂。只不過兩天沒見,卻像是隔了一個世紀一樣的陌生。安洛知道,安澤不可能再向以前一樣親密地叫自己哥哥,他的眼中再也沒有了以前那種關心的神色。

忽略了他眼底的寒意,安洛故作平靜地開口道:“那件事你并沒有告訴別人,對嗎?”

安澤輕輕揚了揚唇角,“放心,我不會告訴他們,爺爺有心髒病,他可受不了那種刺激。”說着便走了過來,在輪椅前停下腳步,俯身盯着安洛的眼睛,冷冷地道,“再說,我相信,以你的演技,瞞過他們并不成問題。”

被安澤冷冰冰的目光注視着,安洛不悅地皺了皺眉頭,說:“既然你并不打算拆穿我,那麽,你可以選擇跟我合作,我們一起來查出你哥哥被綁架的真相。我想,你也不希望你哥哥死得不明不白吧?”

安澤沉默地看着他,這樣輕皺眉頭的樣子,跟記憶中的哥哥那麽的相似,可他卻若無其事地說着“你哥哥死得不明不白”之類的話……真是無比諷刺。

“我知道,我不會讓他白白犧牲。”安澤輕輕收緊了拳頭,壓下心底翻騰而起的痛楚和憤怒,走到安洛的身後推着輪椅,面無表情地說,“回家吧,爺爺還在家裏等你。”

***

到家時已是中午,餐廳裏備好了一桌豐盛的午餐,顯然是安光耀特意吩咐傭人去做的。見安澤進了門,安光耀笑眯眯地道:“安澤,塊帶你哥哥到餐廳來,一起吃午飯。”

安澤把安洛的輪椅推到餐廳,停在爺爺的座位旁,自己則坐到了對面。

安光耀拉住安洛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說:“小洛,這幾天受苦了。”

安洛忙說:“沒事的,爺爺。”

安光耀輕輕嘆了口氣,“回來也好,我和安澤都在家裏,你會更安全。”

安洛疑惑地道:“安澤不用回軍區嗎?”

安光耀笑了笑說:“呵呵,你弟弟他想通了,決定回家來幫忙料理生意,我已經老了,家裏的生意總有一天要交給你們來打理,你們兄弟兩個互相照應,我也放心些。”

安洛擡頭看了對面的安澤一眼,發現他正在低頭吃飯,臉上并沒有任何表情。

安洛的心裏突然有些難受。

他很清楚安澤回家的原因,顯然,安澤是擔心爺爺會把家業留給他這個“外人”,擔心他借着安家大少的身份奪走屬于安家的産權,所以才選擇回到家裏來主持大局。

沒想到,在安澤的心裏,面前這個擁有他哥哥身體和容貌的人,已經不值得他給予絲毫的信任了,他甚至開始對安洛有所防備。

可笑的是,安洛自己卻從來沒想過去争奪安家的家産。

從重生的那一刻起,安洛最想要的,只是一份寧靜平和的生活。錢財和權利,前世的他已經得到的夠多了,可結果呢?結果,伴随他的卻是多年的孤獨和寂寞,多年來提心吊膽、夜不能眠的日子。

他已經累了。已經沒有了當初的野心和鬥志。他只是想盡快找出安洛被殺的真相,給安家的人、尤其是安澤,一個完整的交代,然後再找個安靜的地方,平靜地過完此生。

雖然知道安澤的想法是人之常情,可被他這樣誤會,安洛卻覺得格外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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