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全身濕透的安澤走進屋裏,在地板上拖下了一道水跡,安洛扔給他一雙拖鞋,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去了卧室。
安澤自顧自走到客廳裏,發現這裏的家具依舊是哥哥一向喜歡的色調,沙發和窗簾都是灰色系的,大大的屋子這樣布置,冰冷的顏色看起來有些單調和寂寞。想到他已經打算好一個人在這裏生活,安澤又是一陣心疼。
安洛從卧室出來,手裏拿着一套睡衣,丢給安澤,又繃着臉指了指旁邊的浴室,“去洗個熱水澡,換套衣服,當心感冒。”
“嗯。”安澤乖乖去洗澡,一邊洗澡一邊心情大好地想:哥哥果然是哥哥,假裝冷冰冰的樣子不給開門,自己在外面站着不走,他最終還是會心軟。自己一淋雨,他馬上就送來了睡衣……其實,他的心底真的是個非常溫柔的人,安澤最喜歡他的就是這一點。
洗完澡出來時,發現安洛居然在廚房裏做飯。安澤大吃一驚,推開廚房的門說:“你在做什麽?”
安洛神色平淡地說:“你剛下飛機沒吃飯,我給你煮一碗面條。去外面等。”
“哦……”安澤簡直是受寵若驚。
安洛很快就煮好了面,端到餐廳裏,果然是幾根面條加幾根青菜再放點鹽的清湯面,安澤吃了一口……呃,他是不是撒了兩把鹽啊?
雖然超級難吃,可安澤還是不動聲色假裝很好吃地把一碗清湯面給解決掉了。這可是哥哥第一次親自下廚給自己做的飯,很有紀念意義的一碗面,必須吃光,一滴湯都不留。
安洛看着面前的空碗,輕輕皺了皺眉,說:“沒吃飽嗎?要不要再煮一碗。”
“……飽了。”安澤雖然對哥哥親自下廚這件事很是感動,可畢竟舌頭已經被鹹到失去了味覺,他可不想再來一碗。
拿走碗筷之後,安洛終于神色嚴肅地回歸了正題,“你剛才說,安揚和周悅平找過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安澤耐心解釋道:“悅平表哥說,其實你是帶着前世的記憶出生的,七歲那年因為車禍而喪失記憶,今年三月的時候,你的記憶又開始漸漸恢複,你發郵件找他幫忙,他也在倫敦找過邵家父子求證。”
見安洛認真正聽,安澤微微一頓,接着說:“最終的結果證明,安洛的确在27年前的空難中喪生,可就在同一天,你出生在了安家。不知是何緣故,你出生時,就帶着屬于安洛的那一份完整的記憶。”
“……”安洛的臉色有些僵硬。
其實他也想到了這個可能性,尤其是周悅平的證明更有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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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安洛就一直覺得對周悅平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原來是因為自己曾把一切真相告訴過他,上次他對自己催眠的時候很快就有了成效,顯然,他對自己過去的事情十分了解,所以才會對症下藥。
只是如今,終于确定了自己就是安澤的哥哥,莫名的心情居然很是複雜。似乎有點高興,又有一點奇怪的失落。
安澤繼續說:“安揚認為,父親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光明會的老大在殺人滅口,之前死掉的林曉彤、還有監獄中自殺的那個毒販,都是被光明會滅口的。你曾經調查過這些事,還跟林曉彤有過接觸,安揚擔心接下來被滅口的人會是你,所以才讓我來接你回去。”
“滅口?”安洛的唇角微微揚起個冷笑,“就憑他們,想暗殺我沒那麽容易。”
“……”安澤半晌說不出話來。這個安洛的确比哥哥強勢,當然,他曾經出身在黑道家族,自然比在安家長大的哥哥多了份閱歷。冷下臉來、眯起眼睛的模樣,也有種令人着迷的獨特魅力。
在得知他跟哥哥是同一個人之後,安澤似乎越來越喜歡他了。
“……你看着我做什麽?”安洛被安澤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雖然我是你哥哥,可我并沒有想起之前的記憶,所以嚴格算來,現在的我還是另一個安洛。”
安澤馬上輕輕握住他的手,低聲開口道:“沒關系。不管哪一個,我都很喜歡。”
“……”安洛被他安慰似的動作弄得有些尴尬。
沉默了一會兒,才冷靜而嚴肅地說:“我可以暫時跟你回國,但是處理完光明會的事之後,我會繼續回到溫哥華生活,到時候你不準攔我。”
“好。”安澤嘴上雖然答應,心裏卻是完全不答應。以後還想離開,那簡直是門兒都沒有,安澤絕不會再放他走的。
這天晚上,安澤被安排在了書房裏,雖然很想跟哥哥一起睡,不過安澤知道,沒有完全恢複記憶的他,對自己的靠近還是有些抵觸。
安澤并不着急,以後還有很多的時間可以慢慢耗,不管是哥哥還是安洛,安澤都有信心徹底捕獲他的心。
***
安澤早已訂好了返程票,次日早晨,兩人簡單吃過早餐之後,便出發前往機場。
恍惚中,安洛又想起前世最後的那一天,安揚開着車帶他去機場,經過的似乎也是這一段路。過了二十多年,路邊的建築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連身旁的人也換了一個。
安洛不禁有些感慨。
在前世變為靈魂之後親眼見證了安揚和蘇子航兩人的重逢,自己在重生之前曾有個最後的願望,第一個願望是希望來世能擁有一份真心實意的愛情,第二個願望是希望來世跟安揚不要再相遇。第一個願望如今已經達成,第二個卻沒有達成。
雖然擁有了安澤對自己的真心實意的愛情,可安洛現在還不确定自己對安澤到底是什麽感覺。沒失憶前作為他哥哥的時候,對他是兄弟情義,還是有一點喜歡?安洛對此十分好奇,忍不住開口問道:“哥哥以前……對你好嗎?”
安澤有些驚訝于他主動開口找話題聊天,怔了怔,才答道:“小時候對我很好,特別關心我。長大以後就不太理我,冷冷冰冰的。”
“……”安洛沉默了一會兒,按照自己的個性,不太理他,或許是因為他太懂事太成熟不需要操心。而往往,關鍵的時候最先想到的卻一定是他。因為,安岩和安陌對自己來說只是需要照顧和擔心的弟弟,而安澤,卻是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弟弟。
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會不會也是這種想法呢?
見安洛在走神,安澤忍不住微笑道:“如果有一天,你完全想起以前的事,你就知道,這些年我暗戀你有多痛苦了,自從我長大之後,你對我就從來都沒有好臉色。”
“……”這也不能怪他吧?都說是暗戀了,自己不說出口,對方又怎會知道?
安澤突然低聲說道:“哥哥,看在我喜歡了你這麽久的份兒上,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回國之後,試着在一起,好不好?”
溫柔的聲音給對方留了足夠的餘地,目光中也滿是認真。
安洛不太自然地移開視線,問:“到機場了嗎?”
“還沒到。”
“幾點的飛機?”
“……你別轉移話題。”
“……”安洛的臉色很是尴尬,他是個習慣把感情藏在心裏的人,性格也比較內向,不像安澤這樣光明正大地什麽都敢說出口。安洛并不适應被人赤果果地告白,總覺得對上安澤熱情的目光就很是窘迫。
安澤卻是神色坦然,仿佛在商量今天吃面條還是吃米飯一樣。
“哥哥,我知道讓你接受我很困難,畢竟我們是兄弟,在外人看來可能會覺得惡心。可是,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只要不影響到別人,只要自己開心就足夠了。我愛你,我從來不覺得這是種錯誤……”
“別說了。”安洛的臉微微泛紅,看了一眼司機的方向,正好對上司機大叔疑惑的目光,于是更加羞窘地別過頭去。
安澤低聲說:“沒關系,司機聽不懂中文的。”
“……”安洛僵着臉說,“這件事暫時不讨論。”
安澤沉默片刻,才無奈地點點頭,“好吧,我不逼你,你不讨厭我就好。”
怎麽會讨厭呢?別說是讨厭,分開的這段時間反而有點想他,在他突然出現在門口的時候,甚至以為自己在做夢。
其實安澤的顧慮安洛很清楚。畢竟兩人是兄弟,在一起實在有違倫常。好在前世的安洛自己就一直暗戀着哥哥,對兄弟這種關系……倒不是很介意。只不過,他還不确定自己對安澤的感情到底該如何歸類。
因為以前曾經深愛過安揚,他知道,對安澤這個弟弟的感覺距離深愛還差很遠。
安洛并不是個随随便便就“試着在一起”的人,他對感情很認真,所以,在沒有弄清楚之前,他不能草率地答應安澤,因為這是不負責任的表現。
***
好不容易熬到了機場,兩人一起上了飛機,座位是連着的,安洛的機票座位靠窗,剛要走進去,卻被安澤攔住,“你看見窗外可能會想起不好的記憶,還是我坐裏面吧。”
他無微不至的體貼讓安洛有一絲感動,輕輕點了點頭,讓安澤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自己則挨着他坐了下來。
飛機起飛的時候,安洛再次因為恐怖的空難記憶而緊緊皺起眉頭。
突然,手被人輕輕握住,對方的手指也從自己的指縫中穿過,這樣十指交叉的握法,很溫暖、也很有安全感。
安洛回過頭來,對上安澤溫柔的目光。
“別怕,空難只有那一次,不可能再次發生。再說……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低沉的聲音似乎有種讓人安心的力量,安洛看着他深邃的眼睛裏屬于自己的小小的投影,情緒居然漸漸平靜了下來。
握着他的手,飛機起飛的時候,似乎真的沒那麽緊張了。
那場人間煉獄般可怕的空難,席卷機艙的大火,畢竟都是過去的事情……
這樣想着,安洛很快就平靜了下來,想要收回手,卻被安澤用力握緊。這樣十指相扣的牽手動作似乎過于親密了些,兩個大男人手牽手也覺得有些奇怪。可是……被他握着手的感覺真的很舒服,安洛也只好由他去了。
早晨起太早,感覺有些疲倦,安洛便靠在座椅上輕輕閉上了眼睛。
“累的話靠着我睡吧。”安澤低聲在他的耳邊說。
“嗯……”安洛很自然地靠過來,把腦袋枕在安澤的肩膀上。
很奇怪,似乎每次安澤在身邊的時候,安洛就特別安心、也特別容易入睡,閉上眼睛淺眠了一會兒,居然真的睡着了,很快就呼吸均勻地進入了夢鄉。
乘務員正好走過來派早餐,“先生,您的早餐……”
安澤在唇邊做出個“噓”的動作,低聲說:“早餐放這裏,不要吵醒他。”
乘務員看了座位上的人一眼,發現這位英俊的男人肩膀上靠着另一個人,那個人正在熟睡之中,他的睫毛很長,閉着眼睛的側臉看上去很安靜柔和——這樣的畫面雖然有些奇怪,卻很溫暖。
乘務員微微一笑,轉身走開了。
安澤調整了一下身體,讓安洛靠得更舒服些,握住他的手指也始終都沒有放開。
雖然哥哥還沒有答應在一起,可安澤知道,他正在漸漸地對自己卸下心防,他不反感自己牽他的手,吻他的唇,甚至會主動靠過來睡覺……距離讓他說出“我喜歡你”這四個字的目标,似乎越來越近了。
***
機場,停車場內,一個長發濃妝的女人坐在駕駛座上,沖後排年輕的男人低聲問道:“少爺,您真的有把握,他會上我們這輛車?”
男人的唇角揚起個冷淡的笑容,“既然在這裏守株待兔,作為獵人,我自然布置好了陷阱。”微微一頓,唇角的笑容更加擴大,“放心,溫哥華的航班很快就要到了,做好準備,迎接獵物的到來。”
***
飛機很快就降落在了位于西林市南部的國際機場,安澤輕輕握了握安洛的手把他叫醒。
安洛揉了揉眼睛,發現飛機已經到達終點,回頭看了安澤一眼,他居然還保持着剛才那種可以讓自己舒服依靠的姿勢。
這一覺居然睡了十個小時,安洛簡直無法相信。
“我一直睡到現在嗎?”安洛驚訝地問。
安澤點了點頭,柔聲說:“你這幾天一定沒睡好,所以,一次性把失眠的分量全給補齊了。”
的确如此,到溫哥華的這幾天,安洛每天晚上的睡眠時間不足五個小時,總是失眠不說,還常常被噩夢驚醒。今天靠在安澤的肩上,睡得很沉,也沒有做噩夢,大概是那種安心的感覺讓安洛處于徹底放松的狀态。可憐的安澤的肩膀,被自己壓了十個小時。
想到這裏,安洛有些心疼,看着安澤說:“我一直靠着你,你的肩膀沒事吧?”
安澤微微一笑,帥氣地甩了甩胳膊,說:“沒事。”
其實肩膀早已被安洛的腦袋壓到麻木、甚至失去了知覺。雖然如此,可安澤卻覺得無比幸福,就算安洛再靠着他的肩膀睡十個小時他也非常樂意!
飛機終于在機場穩穩降落,安洛放開了安澤的手,起身去拿行李,安澤也站了起來,頗有默契地接過他從行李架上拿下來的筆記本電腦。
兩人一起下了飛機,從出口出來時,就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孔。
“嗨,航班很準時啊。”蘇西微笑着迎了上來,跟兄弟兩人打招呼。
安澤疑惑地問:“安揚沒來嗎?”
蘇西輕聲說:“今天上午有個突發案件,安sir剛剛帶了特案組的幾個兄弟去了現場,他怕光明會的人在機場有埋伏,特意讓我來接機的。放心吧,那邊還有我幾個同事在呢。”
安洛點了點頭,“好,那走吧。”
三人一起走到停車場,安洛看見不遠處停着一輛黑色的私家車,漆黑的玻璃窗讓車子顯得十分神秘。這種私家車其實很常見,可安洛的心中卻突然湧起一種不太好的直覺。
他以前混過黑道,因此,對于這種危險的嗅覺也比常人靈敏。
安洛突然停下腳步,沖身旁的安澤說:“安澤,你去幫我買瓶可樂,我有些口渴。”
安澤疑惑地回過頭來,“哥哥?”
安洛神色平靜地說:“去吧,前面就有便利店,我和蘇小姐在這裏等你。”
安澤點點頭,輕輕握了握安洛的手說:“我馬上回來。”
在他的手離開自己的時候,安洛突然有些不舍,甚至沖動地想要抓住他。可是,理智卻讓安洛迅速放開了安澤的手指。
如果自己猜錯了,讓安澤去買瓶水也沒什麽要緊。可如果真的有危險,那麽現在必須支走安澤。不可以讓兩人同時落入對方的陷阱中。
看着安澤匆匆跑向便利店的背影,安洛的眼眶居然有些發熱。
——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圖,安澤。
果然,安洛的直覺并沒有錯,安澤一走,蘇西的手槍就準确地抵在了自己的背後,聲音也變得冷淡而陌生,“你很聰明,居然提前把他支開。你以為他能逃得掉麽?”
安洛神色平靜地說:“你們的目标是我,跟安澤無關。走吧,帶我去見你的主人。”
蘇西冷哼一聲,轉身把安洛帶到了那輛黑色的私家車上。
安洛一上車,就有人用手铐铐住了他的雙手,同時,腰部被抵上一支冰冷的手槍,耳邊也響起一個年輕男人帶着笑的低沉的聲音——
“別亂動,手槍裝了消音器,我的手可不太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