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焱篇大巫
叔伯臯眯眸注視着她,擡手輕撫向她的面龐,很是不舍的柔聲嘆息,“寡人此生,王權、江山盡收囊中。後宮佳麗數千,其中自然不乏國色天香者。她們為了得到寡人的寵愛,上到王後,下到宮娥,無不勾心鬥角、明争暗鬥,其中的陰毒血腥,就連久經沙場的大将聽了,都會為之膽寒。而這其中,卻獨獨缺了夫人你一個。”
“寡人于她們,是天。對天,她們或心存敬畏,或心存仰慕,或心存依賴,恨不得将寡人獨占才好。而夫人你呢,雖然願為莘國奉獻自己,入宮九年事事順從于寡人,卻始終對寡人恭敬疏離,在寡人面前連個笑容都不曾綻過。夫人的固守心房,夫人的不肯愛上寡人,讓寡人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感。所以,寡人委實是不甘吶,怎能就這麽輕易的放你去與心上人團聚。”
秭昭的眼睛漸漸瞪圓,氣息錯亂不平,“你……你……”
叔伯臯的指腹緩緩掠過了她眼角,眸光涼涼的收笑,口齒清晰的說:“夫人有莘氏,生前侍上甚恭,深得寡人寵愛,今以王後之禮葬于王陵,待寡人百年後,與其同穴安寝。”
秭昭費力提着的那口氣一松,閉上眼睛安然待死。
她早就已經料到自己死後難歸故裏,更沒有可能與心裏的那個他合葬。
她想着,自己這副皮囊既然已經污了,就算是跟這個王八蛋同躺在一具棺椁內萬萬年,也無所謂了……
叔伯臯似是已經将她所有的心思洞穿,不慌不忙的又道:“夫人莫急啊,寡人的話還沒說完呢。方才那番話,自然是說給天下臣民聽的,下面的話,才是說給夫人一人聽的。”
秭昭的眼珠動了動,微微撐開條縫隙看向他。
叔伯臯向前傾了傾身子,低頭将自己薄涼的唇貼上了她的耳朵,語氣至輕至柔,“寡人萬分舍不得夫人,更不能如了胤的意,思來想去,就只有一個法子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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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盆太小了,伊奴焚簡焚得有些心急起來,但又不好假手于旁人。
她強迫着自己要沉穩鎮定下來。
因為,接下來,需要她做的事情還不少呢。
要為縣主洗身換衣梳妝,不能讓縣主走的不漂亮,不然,一定會被公子罵。
縣主沒有子嗣,宮中的人和有莘氏族人都是靠不住的,必須要為縣主守足七天靈。
按照大焱禮制,縣主應該會被葬于妃陵,在扶柩前去後,自己就可以踏踏實實後腳跟着去了。
天家若是懂得成全大義,應該會将自己作為忠仆,在縣主的地宮內給個不起眼的栖身之……
“叔──伯──臯──!!”
驀地,一個高聲厲叫打破了翌宮中的平靜。
守在外殿的侍女們盡皆駭然變色,在齊刷刷埋首跪地後,吓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伊奴棄了竹書起身就往內殿中跑,“縣主!”
她猜不到裏面發生了什麽。
那樣的聲嘶力竭,委實不該是從一個已經前腳邁入鬼門關的人口中發出的。委曲求全九年,心上人、貞潔、尊嚴、生育能力、手臂,縣主這不是已經奉獻到極致了嗎?她身上哪裏還有什麽可以壓榨剝削的?更何況,為了莘人,她又怎可能會在臨終前功虧一篑的直呼出天子名諱?
殿內,天子仍舊端坐在榻邊,只是神色冷峻了不少。
秭昭的身子正在他懷裏戰栗,顯然是受到了強烈刺激。
她眼底充血的怒視着面前這個變态男人,已然是出氣多進氣少。
她恨吶,恨在這九年裏沒有親手掐死這個惡魔!掐死這個毀了她今生不算,還要毀掉她生生世世的惡魔!!
“嗬……嗬……”她想要吐出世間最為怨毒的詛咒,可是,喉嚨裏卻只能發出短促的怪響。
“縣主!”伊奴不顧冒犯天威,撲了過去。
她必須得讓自己的主子走的順順當當,得讓自己的主子順順當當的去見心上人!
可是,還不等她的手指夠過去呢,天子就抱着人站起身來,狠狠一腳踹在了她的心口上。
劇痛使她在地上蜷縮成了一團,大口大口的往外吐血。
公子的癡情與付出,縣主的歡樂與幸福,統統都毀在了這個暴君手上!
蒼天無眼!天道不公啊!
秭昭歪了頭,可還不等她看清地上的狀況,人已經被平放在了寝榻上,“嗬……嗬……”
“來人吶!”
天子一聲令下,早已恭候在殿外的人魚貫而入。
伊奴顧不上去看來的都有誰,忍痛掙紮着往寝榻那邊爬去,“縣主……縣主……”
天子負手立于榻前,居高臨下的冷冷睨視向她,“翌宮內的侍婢,全部殉葬,不從者,立斬。”
“是,奴才遵命。”心腹宦官躬身領命,帶着人馬上開幹。
見伊奴被兩個孔武有力的侍衛拖向了外殿,秭昭于榻上掙紮着又發出了一聲比方才更加尖銳的厲叫,“伊奴──”
伊奴早就有了殉葬的打算,所以并未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她只是不解,王上究竟對自家主子做了什麽,會讓自家主子在臨終前憤怒激動成這副樣子?
她拼了命的掙紮,拼了命的喊叫,侍衛知曉今日之事的隐秘,唯恐被殃及,忙用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巴……
叔伯臯轉身,垂睨着榻上那個已然瀕死卻心神激蕩的人,靜靜的,不說話。
他的眼底蘊滿溫柔,卻是殘忍的溫柔,讓任何人都消受不起的溫柔。
秭昭因為極度憤恨而扭曲了面孔,眼球上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哪裏還有半分昔日的傾世美顏。
她倒吸着氣與惡魔對視,在攢足氣力後,用怨毒而低沉的聲音吐出了在人世間的最後幾句話,“叔伯臯!別給我機會!我若靈魂逃出生天,必将你開棺戮屍!我若得以轉生,哪怕是于千萬年之後再相遇,也必殺你!必殺!”
叔伯臯緩緩眯起了眼眸,一瞬不瞬的注視着她,平靜下令,“大巫,開始吧。”
佝偻着身子的年老大巫走向前,恭恭敬敬伏跪在了榻前,“老臣不敬,夫人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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