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救援無望

“值個夜班,你至于喝酒壯膽嗎?”夏冰披着空調被問,臉上多了笑容。陳重還不算自己的正經隊員,面對他,不用板着臉。

人是很奇特的生物,為了活下去,身體裏的激素在瘋狂調節精神狀況,所以在經歷了一系列的可怕和驚險之後,一旦放松就真的放松了。連心情都會冒出劫後餘生的喜悅,反而會有愉悅。

身體想讓人活着,就會給一點補藥。

陳重用手比了個手勢,讓夏冰別說話了。夏冰猛地一懵,以前只有自己教訓隊員的份兒,今天反過來。陳重又拿了條被子,兩個人坐在帳篷旁邊,正對着他們的生命防線,門。

門外總有腳步聲,還有喪屍時不時撞上了牆壁的悶響。等腳步聲離遠些,陳重用牙咬開小二鍋頭的金屬蓋子,悶了一口。

看他這喝酒的狂野勁兒,夏冰猜這絕對不是他第一次喝,而且酒量還不錯。

“入隊帶酒,給我們喝啊?”夏冰把被子緊了緊,真冷。小時候過生日許過弱智心願,希望全世界都變成他的大冰場,現在真恨自己這張烏鴉嘴。

陳重身上有了酒味,濃烈異常,像把空氣都燒了一遍,但是不難聞,非常純粹的二鍋頭。“自己喝。”

夏冰皺了下眉,不好的預感。“你別是酗酒吧?”

陳重搖了搖頭,重新看向了那扇門。

之後他們便不再交流,兩人一呼一吸着,專注留意門外的動靜。終于有時間冷靜了,夏冰在心裏不斷複盤,像他每一次參加比賽,找突破口、找薄弱點,理清思緒總結經驗。一個合格的運動員,絕不能輸在比賽開始的地方。

首先能确定的是,喪屍吃人,通過血液傳播病毒,受傷的人會經歷一次死亡,幾分鐘後就會重新站起來。當他們再站起來,無論速度還是力量都會增強。目前來看,空氣應當不傳播。

其次,他們能聽到聲音。能不能看見、聞見,待定。

最後,他們不怕冷,也不會因為寒冷變得僵硬,但正常的人不行,對于急速冰凍的低溫環境,夏冰太有體驗。

因為隊裏每年都會拉運動員去最寒冷的城市冬訓,在冰湖上晨練。極端環境下人的肢體會不聽話,或許連腿都邁不開。

總結,帶隊員貿然突破尋找救援,不如暫時原地待命。在目前食物飲水充足的情況下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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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盤結束後,夏冰才覺出疲憊,把被子又緊了緊,發現兩只手是顫的。

還是會恐懼,大腦再理智,身體總會洩密。

不僅恐懼,還特別冷,現在夏冰可算理解陳重悶二鍋頭的做法了,這小孩兒還挺聰明。

“給我一口,行吧?”夏冰用膝蓋碰碰他。結果他忘了不能随便碰的約定,就看陳重一胳膊朝他掄過來,肘部正對着他的臉。夏冰也不是善茬兒,從小就是種子選手,滑冰、打架一樣沒耽誤,長期訓練的肌肉反應又快,拿胳膊一架。

兩條小臂撞在一起,兩個人一起疼得眉頭一抽。

陳重是收了勁兒的,從他回頭看清楚這人是夏冰開始,已經往回收了。他挺不高興地說:“你碰我。”

“我怎麽那麽愛碰你啊?”夏冰都吓出汗了,“以後我再碰你我是狗。”

可能有點不好意思吧,陳重把胳膊收了回來。“誰碰誰狗。”

“對對對,我說的,死小孩兒脾氣還挺大。”夏冰看人都是用手機屏幕那點光來照,“小二,給我一口,太冷了。”

陳重卻沒給,抿着嘴,在原地糾結。

“就一口小二,不至于為難成這樣吧?”夏冰開始重新認識他,沒幾毛生活費,還摳,錢全買零食了,一口二鍋頭也不讓喝。

全身上下除了一張臉和身材,一無是處。

“這瓶我喝過。”陳重半分鐘後才說,“對嘴。”

夏冰架着胳膊笑開了,原來不是吝啬,是小孩兒害羞。“怕我和你間接接吻啊?”他就是随口一說,畢竟隊裏的人都挺熟的,訓練結束來不及拿水,大家拿到誰的水杯直接開喝。

沒想到一句玩笑話,小孩兒害羞了。盡管周圍很黑,可夏冰還是能從他渾身不自在的反應看出來。

真是年輕,臉皮薄。夏冰拿過他那瓶小二,咬開瓶蓋,懸在嘴上兩厘米處倒了一口。烈酒入喉,他打了個激靈,身上覆了一層酒精的熱。

“謝了。”夏冰輕輕說,寒冷環境下酒真是好東西,怪不得雪崩搜救犬的項圈上都拴着小酒瓶,“不過你随身帶酒是什麽意思?平時喜歡喝兩口?”

陳重把自己的小二拿回來,屈着手指,一下下地繞着酒瓶蓋劃圈。“怕冷。”

“啊?”夏冰一臉不可思議,練冰刀的,怕冷?

“從小就怕。”陳重又說。

夏冰剛想說怕冷你不會多穿衣服,又噎住了。買了零食就沒飯吃的小孩兒,訓練服當常服穿,估計也不舍得給自己花錢添衣,冰面上練冷了就悶口小二。

挺可憐的。運動員不容易,分自己砸錢練,和自己省錢砸命練,夏冰清楚這些,他就是後者。

“被子給你披會兒?”他把身上的空調被塞過去。

可陳重沒要,借着夏冰的手機燈光,眼睛裏閃亮。“你先睡。”

也行,夏冰沒推卻這番好意,這時候誰有機會休息就趕緊休息,和賽前狀态一樣,保存最大體力才能應付硬仗。也是真的累了,裹着被子往浴毯上一躺,他什麽都不想了。

等夏冰睡着之後,陳重又擰開瓶蓋,悶了一口。只喝三口這是他給自己定下的自律守則。他不想和爸媽一樣變成酗酒的人,可是有擺脫不掉遺傳下來的基因,對酒精和暴力有種依賴。

他把酒瓶放進箱子,盡量不留下發出聲音的後患。坐回來時,夏冰剛好翻了個身,露出臉來。鼻梁骨上一顆小小的朱砂痣,像紅色圓珠筆點上去的。

陳重坐在旁邊看了一會兒。

那年冬天,5歲的自己被爸媽打得鼻青臉腫,被居委會好心的阿姨帶出來吃頓飽飯,碰到了在冰湖上集訓的青少年速滑隊。

長長一串隊伍,十幾個男孩,最快的人是領隊,速度比汽車還要快。快得像能逃走,像一支穿雲箭,壓低前身,破開空氣的屏障。領隊的男孩像拖着一串小尾巴,轉個圈急剎,叼着一只棒棒糖,笑着,沖自己身後的速滑隊教練招手,喊着,說自己又破了自己的記錄。教練叫他名字,夏冰。

陳重就覺得,當時那個笑容,只是給自己的。

夏冰睡到淩晨兩點,被陳重輕輕晃醒。他們把飛揚和梁子叫起來,鑽進帳篷裏的睡袋,真暖和。忽冷忽熱折騰一下,夏冰好像不困了。

從晚上9點睡到現在,挺精神。他看了看旁邊,陳重已經用睡袋裹成蠶寶寶了,還把被子蓋到了下巴,看樣子是真的怕冷。

怕冷還要吃冰上這碗飯,小孩兒真叛逆。夏冰就欠,開始想逗人家:“小哥,用不用隊長抱着你睡?”

陳重沒睜眼,皺着眉頭轉過去。

“還挺高冷。”夏冰把自己這邊的被子扯了扯,往陳重那邊多蓋了蓋。又把自己隊服套裝裏的那條統一顏色的圍巾拿過來,輕輕蓋住了陳重的下巴磕。

都弄完之後,夏冰倒在一邊繼續迷瞪,最後一眼是看到飛揚和梁子扒着門上的貓眼往外看。

都沒聲之後,陳重緊閉的眼睛慢慢睜開了,勾着臉上的那條圍巾,一點點往手裏拽。

圍巾真軟。

有驚無險的一夜過去,第二天,天空還是蓋着一層厚厚的雲,沒有陽光。夏冰作為領隊,在早上洗漱完畢之後開始分配食物和水,規定好每天每頓的飯量。

好在他是個囤貨狂,屋裏這些儲備糧能撐個十天半個月的。最先被吃掉的是青菜,因為這東西放不住,很容易壞掉。

偷偷在廚房煮菜的時候,就要關上廚房門,他廚藝有限,但是也想讓隊員們吃點熱乎的。好在熱水一直都在,晚上可以用很細的水流洗個熱水澡。

門外的喪屍不僅沒少,還多了,他們在樓裏來回亂走,走到哪裏就是哪裏,把幸存者困在家裏。

晚上還是兩人一組值班,夏冰制定了輪班表,像帶領隊員沖刺賽季那麽認真。反正白天也沒事做,可以補覺。飛揚和梁子的情緒偶爾會有波動,因為他們都有家人,聯系不到爸媽肯定心急如焚。

這是夏冰唯一沒有辦法安撫的事,要是他的養父母還在世,估計自己也是待不住,想去找他們。

唯一一個非常淡定的就是陳重那小孩兒,大部分時間他都黏着自己坐,只有外面傳來直升飛機的聲音時,才會去陽臺看看。

他的淡定,讓夏冰相信了之前的傳言,這是一個有情感障礙的男生,他的世界和別人無關。別人也沒法進去。

陳重不懂遲飛揚和梁子的着急,唯一讓他關心的是,直升機什麽時候才能發現被困的幸存者。

每一次有響動他都要去看看,可雲層很低,連飛機的影兒都看不見。但也側面驗證了喪屍的聽力很好,直升機的動靜一來,樓下的喪屍群和樓道裏的都會狂奔一陣,尋找聲源。

陳重在想怎麽活下去,不想就這麽死了。自己被爸媽打了這麽多年都沒進鬼門關,現在更不能。

等到一周過去,熱水逐漸停了,只剩下涼水。還是沒有發現救援隊伍,也沒有收到全國性的短信通知,打開電視,還是定格的藍底白字。

越來越多的跡象告訴他們,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作者有話要說:

冰崽:物資減少,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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