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原來是筆友
躲在家裏的日子雖然艱難,但在夏冰的積極指導下,暫時還沒出現太多狀況。熱水沒了,但自來水還有供應,天然氣目前也有,電力也還在。要不是門時不時被撞一下,門外時不時來一聲嘶吼,夏冰都要以為這是在封閉訓練,根本不是喪屍爆發。
從爆發到今天,十幾天過去了,夏冰有點着急,晚上站在陽臺邊上,盯着樓下那堆活死人發呆。
這十幾天,他已經把梁子電腦裏的存貨都看完了,完全是本着學術性的心态想總結求生經驗。結果腸子內髒的畫面看了一堆,什麽經驗都沒總結出來。
無解,比總決賽撞上本院二隊還要無解。撞上二隊撐死了是一個金牌争奪戰,現在是生命保衛戰,僅有一次機會。
被那些東西咬着抓着,就回不來了。
“在看什麽?”陳重突然開口。
“你以後說話前能咳嗽一聲嗎?”夏冰被吓一跳,“梁子和飛揚呢?”
陳重指指樓上。
“洗澡去了?沒事,沒事,反正很快就有人找到咱們了。”夏冰也不知道安慰誰呢,從兜裏捏出那包煙,咬上一支,打火機點燃,小小心心吸上一口。
抽上煙,好像沒剛才那麽煩躁了。夏冰試圖讓自己穩定下來,笑了一下:“你說你是什麽運氣,剛入隊,連教練的面都沒見着呢,就出這種事。郎健教練他……他很看好你,我應該在你到達的那晚帶你去冰場見他一面的。”
陳重看着樓下一具新鮮的殘骸。“運氣好。”
“你運氣真不行……也不知道教練他怎麽樣了。”夏冰的手抖了兩下。突然,手裏的煙盒被抽了出去,他偏頭一瞧,小孩兒也咬了一支,靠在陽臺的玻璃窗邊點火兒。
夏冰很有意味地挑了下眉,這小孩兒真是壞人堆裏出來的,痞裏痞氣。“少抽,你才17歲。”
陳重這時候不聽話了。“你也抽。”
“我抽是因為……我快退役了。”夏冰垂下了臉,有點喪氣,“像你這麽小的時候,我從來不抽,也不喝酒,自律到我養父母說我是機器人。他們年齡大了,應該是我爺爺奶奶的年齡,舍不得我吃苦……別抽了,煙給我。”
陳重叼着煙躲了一下,躲過了夏冰搶煙的手。他不太習慣別人管着,感覺很新奇。一邊叼煙一邊說話,确實很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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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那個,是新跑出來的?”
夏冰點了點頭。“是啊。”
夜空很黑,小區的綠化應急燈倒是開了,把每一個喪屍身上外露的傷口照得清清楚楚。夏冰看着地下那段腸子:“幾個小時前對面樓裏跑出來的,試圖沖出去,結果滑倒了。已經跑出來幾十個了,沒有一個跑出小區。”
“冰沒化?”陳重看着夏冰的側臉。
夏冰說話有個習慣,喜歡搭人肩膀,看着陳重的肩頭直接搭上去:“沒化,帶冰刀鞋了嗎?”
陳重被人搭着肩膀很不适應,好像他還是個小孩兒。“帶了。”
“那就好。”夏冰已經在心裏做打算了,“如果有一天,我命令你們跟着我沖出去,速滑是我們唯一求生的手段。”
陳重的煙沒抽完,彈了一下,順着窗口扔下去了,真沒想到,自己學了多年的體育運動,成了幸存的唯一手段。
“對了,一直沒問過你。”攬着一個人,夏冰沒那麽害怕了,“為什麽非要來我們隊?”這真是個問題,臭小子要是成績突出,肯定不少速滑隊遞出橄榄枝。
陳重嫌他離太近似的,臉還扭開了。“找人。”
“找人?”夏冰一下認真起來,“找什麽人?和隊長說,夏隊幫你找。”
“始亂終棄。”陳重的臉轉過來了,目光一閃而過。
“始亂終棄?”夏冰真認真了,“隊裏哪個大姐姐把你棄了?”
陳重的臉又一扭,再轉回來,随時能砍人的冰刀臉洩露了一點小委屈。“浪浪。”
浪浪?夏冰的腦袋嗡一下,有種浪翻車的猝死感。
浪浪,他以前的筆名。
陳重擡手摁住自己肩膀上那只手,讓夏冰無處可逃。“你把我忘了?”
夏冰沒忘,是沒反應過來。
怪不得,長相眼熟,字體眼熟。
是他啊。
15歲那年,還在少年組選拔的時候,隊裏搞了個一幫一的遠線聯系活動,因為小運動員長期封閉培訓,都不讓帶手機,所以采用最古老的方式,寫信。
少年組選拔的都是很有希望往上拼的一幫人,可以參加大型賽事,他們的一幫一對象,全部是剛剛進入少年組的小孩兒,大概5歲到7歲。每兩個月的一次信件聯系,讓即将展翅高飛的小運動員給剛剛站上起跑線的小小運動員樹立榜樣。
因為是全随機性質分配,大家都有筆名,夏冰的小名就叫浪浪。結果這樣一聯系,足足寫了8年的信,15歲的夏冰寫到了23歲。
自己17歲那年,代表青少年優秀運動員去少年組陪練,其實還見過那個9歲的男孩兒。那時候他就不愛說話,特別容易緊張,生活老師說,這個孩子有點不能自理,9歲還要穿紙尿褲,偶爾尿床。
結果訓練時,男孩兒果真尿褲子了,別人都笑話他,夏冰帶着他去了洗手間,幫他換了紙尿褲。
那時候,小孩兒也不叫陳重。
現在再比對,長相還真有點像,可也有變化,否則不會認不出來。
等于,自己是變相陪伴這個小孩兒長大的,每次都在信封裏塞錢,因為自己已經入隊,有運動員補貼,還可以吃食堂。每年在小孩兒過生日那月,他2月28日的生日,夏冰一定會給信裏放一張賀卡,多加幾百塊,讓他去買喜歡的禮物。
最後一封信,小孩兒說,等我長大能去你那個城市找你嗎?夏冰沒給人家回。
因為他很怕承諾,自己就是相信一個承諾,被爸媽扔下。他們欠了巨額高利貸,選擇跳樓,走之前把自己留在一家兒童樂園,說等天黑之後爸爸媽媽就來接你。
信件裏聊得再熟再熱,突然要接近,夏冰是典型外熱內冷的人格,受不了。
非親非故的小孩兒來投奔自己,他挺怵的。可是沒想到小孩兒真來了,在17歲這一年。
陳重捏着夏冰那只手,眼睛裏冒火,可是又不敢使勁捏。第一次收到夏冰的信,7歲,最後一封信,15歲。“你把我忘了?”
“啊……沒忘。”夏冰全想起來了。
怪不得小孩兒拎着一箱子零食來投奔自己,當年自己的每封信裏,都嗷嗷着想吃零食但是教練不讓。
“你真是找我來了?你怎麽知道我還留在隊裏?”夏冰問,難怪一直覺得他堵着氣,這是氣壞了。
陳重沉着臉,拿出便利貼開始寫字。他說長句子不行,有嚴重心理障礙,小時候輕度自閉導致口齒不清、不能自理、尿床,天天挨打。後來一說長句子就有陰影,再加上沒有人耐心聽自己磕磕巴巴說完,最後真說不出來了,只能寫。
字寫得非常漂亮,那幾年,除了滑冰就是練字,怕字不好看。
“你不回信那年,我來過。有人要欺負你,我把他打了。”
夏冰看着字,一愣。23歲那年,有個贊助商想包自己,年齡和自己差不多大,這事鬧得沸沸揚揚,反正挺惡心。自己肯定不同意,但那男的有種莫名自信,以為自己的拒絕是欲拒還休甚至想加價,反複糾纏,還開車跟蹤電話騷擾。
梁子一直憋着氣要揍那傻逼,夏冰攔着,運動員要是打架打出事,隊裏一個通報下來,這輩子冰場無緣,十幾年辛苦白費。
結果沒過多久,聽說那孫子被人收拾了,打得挺狠,差點膝蓋骨粉碎性骨折。還聽說贊助商有點手段,把動手的人收拾了,渾身是血。
“你打的?”夏冰沒法想象。原來自己斷聯系那年,小孩兒就來了。
陳重怕他誤會,寫完了字,低着頭塞過來。“沒想打擾,只想看你比賽。看完就走,火車票都買了。”
夏冰徹底無語,當年,15歲的陳重為了自己,千裏迢迢來看比賽,結果被打得滿身是血。
而他闖了這麽大的禍,什麽都沒跟自己說過,也沒有再回信。
這時,梁子和飛揚洗完澡下來,夏冰上樓洗漱,腦袋裏亂亂的。
他想找陳重再聊聊當年的事,解釋一下,可陳重不再提了,仿佛沒多大的事,一眨眼就過去了。大家接連洗漱完畢,遲飛揚吹滅香薰蠟燭,光源消失,他們縮在帳篷裏打哆嗦。
“夏隊,以前我們總笑話你,說你囤貨貪小便宜,還是你有遠見。”梁子和飛揚今天守上半夜,白天睡多了,不困。
“咱們的存貨還能堅持多久啊?”飛揚問了個實質性的問題。
夏冰心虛地瞄了一眼陳重,想象他15歲眼巴巴等着回信的模樣。“一周吧,大家別慌,穩住。你們倆冷不冷?”
“冷。”遲飛揚如實地說。
“冷就進帳篷坐着吧。”夏冰原本是想自己往遠處挪,誰料陳重一下子先挪了,讓出大半個床墊來,和自己面對面。
兩個人,就隔着兩個睡袋。
他眨眼,陳重也眨眼,可是誰也不看誰。
“你幹什麽?”夏冰挨不住了,問。
陳重又靠近了些,眼神裏賭氣的成分還在。“不困。”
夏冰想了想,伸出冰涼的手摸摸陳重的頭。
陳重一下閉上了眼睛。“晚安。”
夏冰無奈地笑了,小破孩兒。
梁初和遲飛揚也沒多話,進了帳篷坐好,眼珠不錯地看着門。夏冰也閉上了眼,但陳重的每一次呼吸聲他都數清楚了。
嘶叫聲遍布的夜裏,四個男生躲在一個帳篷裏,等待着救援和最後希望。
梁初和遲飛揚心疼夏冰太累,到了該叫醒他的時間沒有叫,就讓隊長一直睡着。陳重夜裏醒過一次,看他們沒有換班的意思,幹脆也不起來。等睡到陽臺上哐當一聲,陳重一個猛起身,差點從充氣床墊上站起來。
被爸媽打得多了,睡覺時總有随時逃跑的心理準備。剛才那聲巨響,他以為是爸媽喝醉又沖進來了。
整個小區都在沉睡,這一聲響動驚醒了不少喪屍。昏昏欲睡的梁初先去堵門,從貓眼觀察,暫時沒有喪屍過來。
夏冰也醒了,循着聲音拉開窗簾,只見陽臺的玻璃窗被一只大鐵鍋砸了個窟窿,鐵鍋上還拴着一根尼龍繩。
那個鍋又被提上去了,忽地一下又掉下來,砸了5層的陽臺,像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試探。
“別砸了!”夏冰猛地揪住尼龍繩,拽了一把,小聲朝樓上喊,“你想害死別人是吧?”
“樓下有人嗎?”聲音從上面來,也是輕輕地喊,“活着的?”
“廢話!”夏冰探出腦袋,果真,909的陽臺上也探出半個人來。
那是個男人,穿深灰色的襯衫。“還有吃的嗎?我彈盡糧絕了,有吃的喝的嗎?”
夏冰才不給,這時候一瓶水都是必需品。“沒有!你別出聲,自己想死別害別人!”
“你不給我,我就一直甩鍋下去!”可能是終于見着活人了,男人把回應當救命稻草抓住不放,像溺水的人,能将救人的人摁進水裏憋死,“大不了要死一起死!”
陳重從廚房出來,手裏一把大剪刀,咔嚓,把尼龍繩剪斷。
樓上的那位暫時消停了一會兒,幾分鐘後,又一口大鍋甩下來,這回知道甩第幾層了,砸得更準。“你們他媽絕對有存糧,交出來!”
“夏隊,夏隊!”梁初那邊也有了動靜,幾個喪屍互相摞疊着,貼着牆,撞到門口了。
樓道牆壁上全是血手印。
夏冰瞬間回過頭,看門。
門震了一下,把貼着看貓眼的梁初吓得夠嗆。
好在有冰箱。
遲飛揚立刻跑去幫忙堵門,夏冰忍了又忍,只好抓住了那根繩子。“就1桶方便面,1瓶水,再多就沒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冰崽:呦吼,翻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