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倒翁

兩人一時措手不及,滾作一團,唐葉心疼得直錘秦無涯的肩膀,說:“頭發,頭發!”

秦無涯撐起上身,費力地挪開了壓住唐葉心頭發的左臂,疑惑地說:“這是怎麽回事?”

唐葉心擦了把眼角的淚花,細想了半晌,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這阿芒氣得不輕,卻怎麽說走就走,沒有報複她。

唐葉心後知後覺地說:“報複……難道她給咱們下了蠱?”

秦無涯卻道:“什麽時候下的,她剛剛根本沒有機會近身。”

唐葉心想坐起來都不行,好像胸腔以下的身體部分都失去了知覺似的,怎麽動也動不了。她想,這裏人奇奇怪怪又不似常人,說不定就在剛剛吵嘴的功夫,阿芒已經暗中扔了倆蟲子在他們身上,神不知鬼不覺地就給他們種下了蠱。

唐葉心瞪着上方的秦無涯,啞着嗓子說:“你挪一挪呀。”

秦無涯只好靠着肩膀着力,慢慢從她身上挪開。等做完這一簡單的動作,也差不多虛脫了,滿頭大汗。

适時,陳照宣偷偷摸摸地溜了進來,看到這副光景,豎起大拇指說:“秦爺好興致……可我剛才怎麽在隔壁聽着不對,好像還有狼叫呢?”

秦無涯說少廢話,趕緊想辦法。

陳照宣急得腦門兒直冒汗,說:“我的爺,我上哪兒去給你想辦法啊。”

唐葉心費力地對他說:“你去找阿芒,問她要孔雀石。”

陳照宣說:“可關鍵是我要她肯給嗎?”

唐葉心朝他豎起大拇指,說:“你的口才,能求來的。”

這時候可再不能激阿芒了,不能騙,只能去求。陳照宣只好扭頭去找孔雀石。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唐葉心聽到阿芒的罵聲由遠及近,心道還好,好在這姑娘真的很善良。

阿芒進門時眼眶還是紅腫的,估計哭了一陣,她瞪着唐葉心半晌,什麽也沒說,把一樣東西摔到了秦無涯身上。

秦無涯拿起一看,是孔雀石。

唐葉心正想感謝,陳照宣氣喘籲籲地趕來,拜菩薩一樣拜阿芒,說:“您可真是人美心善,好人有好報啊。”

阿芒卻惡狠狠地說:“天亮之前不解開蠱,你們就等死吧。”

說完就轉身走了。陳照宣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對對,解蠱,解蠱,我來給二位解,這玩意兒怎麽解來着?”

秦無涯卻說:“這裏用不着你,出去。”

陳照宣愣了會兒,忙不疊點點頭,退了出去。

秦無涯學着阿芒之前給狼解蠱的動作,用孔雀石在自己耳朵後擦了擦,頓感渾身一陣奇異的酥麻感,手臂一軟,孔雀石也掉在了床上。

唐葉心問他:“怎麽樣?”

秦無涯困惑地搖搖頭,說:“不行。”

唐葉心納了悶了,不是耳朵會是哪裏?難怪阿芒把孔雀石都送來了,卻還警告他們天亮之前不解開蠱就會死,原來她是想讓他們自己找到解蠱的正确方法。

秦無涯忍不住罵了句髒話,說:“我把陳照宣叫回來。”

唐葉心搖搖頭說:“叫他來也沒用,我們自己想辦法吧。”

她說話時氣若游絲,嗓子沙啞地不像話。秦無涯看着她,說:“得罪什麽人不好,偏偏要得罪女人。”

唐葉心瞪着他道:“女人怎麽了,她也沒有立即要了咱們的命,可見心地還是好的。”

秦無涯說:“這裏的人沒一個正常的,你不要以看常人的眼光來看待他們。”

唐葉心爬過去撿起孔雀石,心裏反駁他,阿芒可不是什麽不正常的姑娘,相反她還有一顆童心,屋裏擺滿了小玩意兒。

突然,她腦子裏像是抓到了一團亂麻的線頭,悟出了一絲頭緒。

秦無涯問她:“怎麽了?”

唐葉心艱難地說:“我們的身體上輕下重,就好像是……被做成了兩只不倒翁,也許解蠱的位置确實不在耳朵後面,應該在下半身。”

阿芒極其喜歡不倒翁,之前獻舞時她也說過,她喜歡做一些好玩兒的蠱,估計平時也研究過這種讓人頭輕腳重的、把人變成不倒翁的蠱。

秦無涯思索了一會兒,盯着唐葉心的肚子看,唐葉心捂着肚子說:“看你自己的。”

秦無涯便解開腰帶,掀開裏衣,果然看見自己的腰腹之上有一圈黑色的印記,這印記從肚臍開始,繞着腰一圈,又結束于肚臍的位置,是由斷斷續續的圓形小黑斑組成的線圈,有點類似民間一種叫做“蛇纏腰”的疾病。

唐葉心瞄了一眼,見果然在此,便側着身子,解開衣服,拿起孔雀石準備解蠱。聽秦無涯開口說:“你自己恐怕不行。”

唐葉心不信邪,剛用孔雀石擦上腹部的皮膚,頓感一陣酥癢,整個人便癱軟無力,像被抽了魂魄似的倒在床上。

這感覺很像被十倍放大的傷口痊愈時長出新肉之感,又癢又疼又麻又酥,擦一個小黑斑都費勁,更不用說擦一圈。

這時,秦無涯伸手将她撈過來,說:“我先幫你解,你再幫我。”

唐葉心雙手一抵,臉上通紅,說什麽也不肯。秦無涯又說:“好,那就等陳照宣天亮的時候進來給我們收屍。”

唐葉心臉一垮,欲哭無淚,咬咬牙,不再拒絕了。

她臉埋在秦無涯肩窩上,秦無涯便用孔雀石替她一處一處慢慢擦拭,說來也奇,孔雀石上下一磨,一塊黑斑就無故消失。不過唐葉心也全身通紅,叫苦不疊,時不時忍不住哼哼兩聲,腳指頭也蜷縮了起來。

好不容易結束,唐葉心卻見秦無涯已經一頭的汗,忍不住在心裏抱怨,我自己痛苦不堪都沒這樣緊張,你冒什麽汗。

秦無涯喉嚨發幹,像是不敢看她,把孔雀石交到了她手裏。唐葉心剛恢複力氣,還虛得慌,手微微顫抖,不慎觸碰到秦無涯的肌膚,對方竟是一僵,沉聲說:“不要亂碰。”

唐葉心顧着難受,哪裏聽出他的聲音都變沙啞了,只是點點頭,老眼昏花似的湊上去替他去蠱。

秦無涯去蠱時的表現也與她不遑多讓,只不過他悶哼的聲音連他自己都沒發覺。唐葉心剛開始沒在意,後來越聽臉越紅,耳尖紅得快要滴血似的。

最後一塊黑斑擦落之後,不消片刻,外面傳來一聲狼叫。天亮了。

卯蚩丹不養雞,狼卻會報曉。不多時,陳照宣從大門外進來,見二人已經恢複如常,說:“秦爺您好啦,哎喲,真不容易,昨兒弄了一宿可太辛苦了……您別誤會啊,可不是我偷聽,就是這船上的房間吧,它不怎麽隔音。”

唐葉心紅着臉低頭快步走了出去,秦無涯也壓根兒沒聽懂陳照宣在說什麽,只問他:“卯蚩丹呢?”

陳照宣壓着嗓子回他:“這不是梁三爺溜了嗎,卯蚩丹正發脾氣呢,一會兒鐵定找你我二人問話。任憑那郡主怎麽說,您一口咬死了說不知道就罷了。”

唐葉心打算将孔雀石拿去還給阿芒,然而一出房門,就被人抓了起來,只見卯蚩丹帶着阿芒朝她走過來,奪過她手裏的孔雀石,說話時還帶着一股濃重的酒味兒:“你敢欺騙我女兒的感情?你知道我們并不像你們漢人那麽奸詐,把朋友當做親人的嗎?”

看來阿芒還是告狀了。唐葉心自知理虧,又見阿芒依舊氣鼓鼓地恨着自己,估計這一關是過不去了,便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吧,蠻人可不就只會兩招嗎。”

這話惹惱了卯蚩丹,他指着唐葉心的鼻子罵:“不知好歹的中原女人,我要拿你去喂狼!”

秦無涯此時從房裏出來,說了聲慢着。

卯蚩丹問他:“怎麽,你還想要這個女人嗎?”

秦無涯點了點頭。

卯蚩丹冷哼一聲,說:“你要她,那就跟我合作,跟我簽合約,按手印,你們中原人狡猾得很嘛。”

陳照宣說:“您這是什麽話呀,咱們漢人最講究的就是個信字兒,最讨厭的那就是背信棄義,再說您簽什麽字據……那有意義嗎,難不成到時候談不攏,您二位還去見官哪,沒這道理呀!”

卯蚩丹罵道:“我不管!要她活命你就跟我按手印,還要發誓,發最毒的誓!”

秦無涯點點頭,說按手印就按手印,也不看看紙上寫的什麽,輪到發誓的時候,秦無涯問卯蚩丹:“你想要多毒?”

卯蚩丹被他問懵了一下,然後激動地說:“最最最毒的那種!”

秦無涯便并攏三指,舉過頭頂,說:“但有違反此約,天誅地滅,後繼無人。”

卯蚩丹問陳照宣這倆詞什麽意思,陳照宣咽着口水說:“就是死無全屍,生兒子沒屁眼。”

卯蚩丹又問屁眼是哪只眼睛,陳照宣只好指了指自己的屁股。

卯蚩丹點點頭,對秦無涯說:“沒屁眼,很好,你要是敢違約你就完蛋了。”

說罷,命人松開了唐葉心。這時,幾個水匪跑到卯蚩丹面前,用他們的語言說了幾句話,卯蚩丹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便命令衆人跟他往密林中去。

秦無涯和唐葉心也被帶着跟上。唐葉心邊走邊說:“你幹嘛發那麽毒的誓,我又不是……你沒必要為我這麽做。”

秦無涯說:“他既然愛聽,那就說狠一點兒,老天爺願意信就信。”

就算他不相信發毒誓就一定會給自己帶來什麽惡果,但唐葉心頭一次聽到詛咒自己還這麽輕描淡寫的,仿佛說着旁人的事,內心不知什麽滋味,她說:“可萬一呢……今天就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但你以後不許再說這些。”

秦無涯看了她一眼,說:“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幅樣子,确實很像是我的女人。”

唐葉心茫然地啊了一聲,忽聽卯蚩丹在前方大罵的聲音。

二人趕去一看,林子裏死了三四頭狼,鮮血汩汩直流,狼的身體還有極其細微的起伏,顯然是剛死。

唐葉心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她有預感,這些狼的死多半跟梁岐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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