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人之常情

這一刻她有點後悔，後悔自己自不量力，想救人險些把自己也搭在裏頭，她不由得嗤笑一聲，也怪自己仗着有幾分拳腳就狂妄自大，總覺得自己高出一等去，殊不知這不過是笑話罷了。

“快動手！”小七聲音裏帶着急切，從腦袋裏炸開，溫蘭九下意識的将另一只拿着碎片的手往前一送，只聽噗嗤一聲，利器入肉的聲音吓的她回了魂。

随即碰的一聲，黑影尖嘯一聲落進血池裏，濺出一片血水撲了兩人滿身，仔細一看那怪物已經死的透透的，軟腹上插着半截碎鏡片，濃黑的血水從那傷口處往外噴灑。

“死……死了？”被繞成了繭的姑娘只剩下個頭，髒亂的臉上瞪着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她捂着胳膊上的幾個口子，胡亂的抹了一把濺在身上的污血，呲着牙低咒一聲，劫後餘生的感覺一點也不好，溫蘭九掙紮着爬了起來。

按照小七的意思，她強忍着惡心，拿着不趁手的鏡子面一把劃開了死不瞑目的腦殼，從白花花的腦漿裏頭翻出一個黑沉的珠子來，時間緊迫，也來不及細看，便一把揣進了懷裏。

既然救了人家，總不好就此不管，便扶着石臺順便将那姑娘拽了起來，替她扒開了那層層白絲，又解開了手上的繩子，兩人踏着夜色出了屋子。

清虛觀溫蘭九沒來過，出了門多少有點迷路，但好在那姑娘認識路，她是湘谷的人，當地人又信道的多，常年來往清虛觀附近，是以兩人繞了幾個圈，拐進一條少有人煙的小路，沿着羊腸小道逃了出去。

剛下山就看見一個黑影匆匆過來，把剛逃出生天的倆人下的渾身一個激靈，只是躲無處躲，藏又無處藏，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那姑娘以為又是清虛觀的人，捏着她的傷口急的亂轉，等來人到了面前溫蘭九才大松了一口氣。

“胡三哥，你可是吓死我了！”

胡三起先沒認出來，等走近一看也吓了一跳，直到對方出聲才認出這是他要尋的阿九。

“你倆怎麽弄的渾身是血……還挺臭……”胡三下意識的用手揮了揮，那血腥的臭氣熏的他直惡心。

溫蘭九垂下兩個胳膊，一副累及的樣子一把靠在了胡三身上，把對方吓了一跳，黝黑的臉僵硬了半晌，到底是沒甩開她，有些嫌棄扯着她袖子還算幹淨的一角，“快些走吧，不然被發現了！”

夜色下的清虛觀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晰，溫蘭九回頭看，那道觀的飛脊，像是張牙舞爪的獸角，漆黑的大口正好對着他們的方向，冷不丁打了個寒顫，不敢再看。

三人匆匆背着清虛觀的方向回了萬福樓，那姑娘扯着溫蘭九的袖子堅決不撒手，勸了幾回，想着此時送回去也不安全，便讓胡三多開出一間房來，給那姑娘先簡單洗漱，明日再做打算。

溫蘭九直接進了屋，心知這時候胡三應該是給那禍害報信去了，便也不疾不徐的洗了個澡，直洗了三大桶水，才将那惡心的血腥氣給去個差不多，半阖着眼睛，連最後那一桶水都來不及叫人撤下就已經沉沉的睡去。

第二日，她直睡到日上竿頭才起身，慢騰騰的叫小二端來飯菜，又慢騰騰的吃完，最後慢騰騰的去尋萬唐钰去了。

這事也不怪她心裏有氣，不管三年之期也好，還是五月之期也罷，到底再她心裏當自己是萬府的人，只是到沒想過這人能拿她作餌，也罷，她用他的地方多，人之常情而已。

只是胡三确是讓人意外。

推門進去，萬公子依舊是她走前那副樣子，晃悠着玉骨扇，玉似的面上雲淡風輕，素白的袍子看着寡淡，确是秀貴非凡，袖口和袍角處隐約閃爍幾絲金光，若是在十足的陽光下，便能看出那兩處是用金線繡的蓮花，枝繁葉茂，栩栩如生。

“阿九……”他聲音照平時不大一樣，有些微啞。

溫蘭九低低的應了一聲，腳尖在地上畫着圈圈，眼睛落在腳尖上，便再沒說話。

“也罷……”他輕輕的嘆氣，“你且休息幾日，待官印到了，便自行去幽州上任吧！”

“好！”她答應的痛快，走的也痛快。

“阿九？”

關門的手一頓，等了半晌又聽見他道，“無事，走吧！”

萬籁俱靜，“主子，為什麽不把她留下來？”身後的黑影幽幽的說道。

萬唐钰那泛着血絲的眼角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輕輕附上，“給我揉揉頭吧，有些疼！”

“是！”

胡三是個不願意欠人的性子，溫蘭九又何嘗不是，她在屋裏來回的打着轉，這次胡三去清虛觀必定是為了救她的，這份恩情可怎麽報才好，金銀玉飾她雖有，但恐怕胡三也看不上眼。

啧，這可怎麽辦呢？

小七最近出現的頻繁，瞧她四下轉悠，便在一旁笑出了聲，“來日方長，總會有回的時候，急什麽呢？”

這麽想也對，總還得跟萬唐钰打交道，那胡三哥自然也少不了，總有回報的那一天。

清虛觀怎麽樣了，她不知道，據胡三說好像給端了，救出了好些姑娘，但大部分沒的，也就真沒了。

至于萬家這頭丢的男人，模模糊糊的，不知道是不是跟清虛觀有關，也許有，也許沒有。

三日後，她從客棧告別了胡三，頭上是男子的發髻，僅用一根木簪子固定，肩上背着一個包裹，沒別的東西，官印和一方硯臺，一只毛筆，還有兩張宣紙，幾顆散碎的銀裸子。

萬公子大發慈悲送了她一輛馬車，雖說湘谷距離幽州不算遠，但那也是她雙腳走不起的，便笑納了。

官道上一個不起眼的馬車匆匆而過，路過的人不免看一眼，見一個青衣的小童執着缰繩呼嘯而過，不由的低笑，不定是哪個破落的公子，學那些文人雅士出來見世面的。

等快到了幽州，溫蘭九才捂着屁股苦着臉叫停，“我說喬木啊，接下來的路咱們慢點吧，大人我不急着上任，你可悠着點我的身子骨……”

喬木歲數不大，面容幹淨清秀，他笑嘻嘻的點頭，拽着缰繩果然讓馬車慢了不少，“大人身子骨實在太弱，幽州民風粗野，每年旱的厲害，稍微賦稅重點就砸知府大門，如此大人怎麽經受的住？”

“你怎麽知道的？”

“我是從幽州逃荒出來的，還能不知道？”喬木慢悠悠的拿着鞭子甩着玩，孩子心性還沒改過來，性子活脫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