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于禮不合

萬靈坊裏聚萬靈,孤單佳人品孤單。

尤清歌站在聚靈寶樹下,木然發呆。

身後傳來藍追悠悠蕩蕩的聲音:“尤尤,明兒便是中秋了。咱們兩個孤單人,不如一道去稠星河賞月吧!”

“嗯。”尤清歌雖無多少興致,卻也不想拂藍追的心意,終是點了點頭。

待到八月十五,藍追帶着尤清歌,踩着流光斬,禦風向稠星河飛去。

皓月如盤,滿目清輝。

藍追變出桂花釀,仰頭對着圓月喝起佳釀。

尤清歌見他眉梢唇角挂着蕩氣回腸的笑容,不禁開口問道:“好喝嗎?這酒真的可以解憂嗎?”

“解——比我給你做的忘憂羹還解憂呢!”藍追拉長聲音,帶着醉意沖尤清歌笑道。跟着又變出一盞金樽,倒了一杯酒遞給她。

月光照在酒樽裏,泛出耿耿金波。

尤清歌接過酒樽,一飲而盡。擡頭望向天空,見半邊月兒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黑暈,讓她隐隐地有些害怕。

藍追注視着尤清歌,看着她仰望明月的樣子,心中隐隐作痛。

我心尖上的姑娘,不要難過……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不顧一切地去擁抱你,可我寧願将所有痛苦都埋藏在心底,也不願聽見你的嘆息。為何你不回過頭來看看?如果你轉身,你會發現,我一直都在……

也不知坐了多久,一陣冷風吹過,藍追的身體晃了晃。

“尤尤,我有些醉了……我們回去吧。”

“嗯。”

藍追帶着她禦風往回飛去,經過九霄巅時,尤清歌心底湧起一陣酸楚,不禁低聲道:“你先回吧,我想一個人再散會心。”

藍追瞥了一眼九霄巅,動了動嘴角,卻什麽也沒說,只是幫她喚來一朵祥雲。

“夜裏風大,別逛太久。”他叮囑了一聲,揮手做了個誇張的再見動作,轉身禦刀遠去。

金邊祥雲緩緩地在九霄殿前落下,尤清歌站在樹影中擡頭望向燭光搖曳的窗牖,默默不語。

書房裏,樂念之盤腿坐于蒲團上,正在運功調息。

體內一股熱流蠢蠢欲動,是那花笑之毒又将發作。他點了穴道以減緩氣血的流動,複而取出九霄環佩,十指落在琴弦上。

真氣四處亂竄,琴聲躁動不安,猶如驟雨打破窗花,又似冰雹砸入靜水,怎麽彈奏都無法讓他靜下心來。

是毒氣加深了嗎?沒想到竟滲透得這麽快,不過短短幾日,他的琴音竟已無法壓制“花笑”的毒氣。

推開瑤琴起身朝外走去,一個步履踉跄絆倒在幾案上。心中一時怒起,他一掃袖袍,将案上的漆盤、耳杯一徑摔碎在地,可身體卻也随着力道跌落下去。

樂念之拾起一塊碎片,在手臂上割開一道口,想借助疼痛讓自己清醒。

血,從幾案一路滴到榻邊,他昏沉沉地躺下,意識漸漸模糊。

九霄殿外,清脆的碎裂聲吓了尤清歌一跳,她心底溢滿擔憂:“出了什麽事?”

站在樹下急得團團轉,躊躇了半天,最終還是捏訣隐身,飛了上去。

目光落在床榻上的白色身影上,樂念之和衣躺着,面色發紅,手垂在床沿,鮮血流得滿地都是。

尤清歌吓得臉色蒼白,急忙飛到床前為樂念之把脈。他的脈搏飛快跳動,渾身燙如火燒,已是昏迷不醒。

“念念,你怎麽了……為什麽會發燒,為什麽會虛弱成這樣?”尤清歌邊哭着邊幫樂念之止血,扯下裙擺幫他包紮好手臂,又按住他的胸口,輸入真氣。

一陣清涼流過周身,樂念之動了動手指。

好香,好多香味。桐花、桂花、酒香、藥香、還有淡淡的似曾相識的味道……

迷迷糊糊中,他伸出手來,抓住尤清歌的手臂,一把将他拽下。

還在忙活着的尤清歌被樂念之這麽一拽,就趴到了他跟前。她頓時一陣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于手忙腳亂間她忽然想起自己現在隐着身,他又是神志不清的狀态,應該不會被識破身份。

于是,她淡定地掙脫開樂念之的手臂,起身拍了拍胸口。

可這腳跟還沒站穩,一個天旋地轉,她又被樂念之拉下。

這一回,他把她牢牢地壓在了身下。

滾燙的身軀炙熱如烙鐵,緊緊地熨帖着她,兩人之間密合得沒有一絲空隙。一種說不出的奇妙感覺溢滿心田,讓她幾欲輕吟出聲。

樂念之埋首在她頸邊,喘息着聞着她的體香,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肌膚上,癢癢的,卻又沁入心扉。她心中覺得這樣于禮不合,可身體卻不聽使喚。欲動手,手被縛;欲擡腿,腿被壓,她根本無法推開他。

而她心底深處也掙紮不過強烈的思念和渴望,最終還是嵌入十指與他緊緊相扣,放任自己沉溺在這片刻的溫柔裏。

真氣從她的身上緩緩地向他鼻端飄去,他的身體漸漸不那麽滾燙,呼吸也平靜下來。

不知何時,他竟伏在她身上睡着了。

她輕手輕腳地将他推到身側躺好,為他蓋上被子,轉身騰雲離去。

翌日清晨,樂念之在一片頭痛難當中醒來。

擡手揉了揉太陽穴,他見到了手臂上的包紮。

這包紮用的輕紗,姑娘的绫裙?流蘇允的?

正在疑惑她是如何破了他對她設下的結界,一轉頭,卻聞到了枕邊傳來淡淡的發香。

模糊的印象閃過,昨夜,似乎也聞到了這樣的香味。

緩緩起身,榻上有什麽東西被他牽動着掉落于地。低頭一看,他不禁愣住。

靜氣香纓?昨夜是清歌來過?

他彎腰拾起靜氣香纓,捏在手心裏。末了,又将它系在紳帶上。

卻說尤清歌從九霄巅回去後,左思右想,還是放心不下。這日,她又捏訣隐了身,偷偷飛上九霄巅。

遠遠地,她望見樂念之氣色不錯,心裏一顆石頭總算落了地。轉身方要離去,身後卻傳來熟悉的輕聲低語:“既然來了,為何又這般急着回去?”

尤清歌不禁方寸大亂:不是吧!她不是隐身着嗎,他怎麽看得見她?

糟了!莫不是她又不慎聞到異香,心入幻境了吧?

尤清歌深深吐了口氣,在心裏喃喃自語道:鎮定!尤清歌,你現在是隐身,他看不到你,這一切只是你的幻覺。

清潤如泉的聲音複又響起,近在耳畔,帶着微微的焦急,“為何大口喘氣?可是身體不舒服麽?”

尤清歌怔了怔,他怎麽知道她在喘氣?難道他真的看得見她?

自是惶惑間,突然腕上一熱,樂念之的手不知什麽時候搭了上來,為她診脈。

“你,你怎麽知道我來了?”尤清歌剛想說我明明隐了身的,卻驚覺她捏的訣印不知何時已被樂念之撤了。

樂念之松了手,對她笑道:“我種的小花小草告訴我的。”

尤清歌哈哈大笑:“好忠心的看門犬啊!真是一切盡在你掌握中啊!”

樂念之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低聲說道:“清歌,你清減了許多……可是因為心裏還在難受麽?”

她的心猛地一顫,淚水幾欲奪眶而出。

簡短的兩句話,卻四兩撥千斤般地暖到了她的心裏,讓她這副在他面前僞裝起來的無事模樣一瞬間就潰不成軍。

終是沒忍住……淚水,止不住地滑落。

樂念之愣了愣,擡手拂去尤清歌的眼淚,輕聲嘆道:“傻瓜,別哭……”

可是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決堤。

這是自他成親以來,他與她第一次正面相談。

他知不知道,他的溫柔,是催淚的迷煙,是鎖心的鸩毒,讓她無從抗拒,無處逃匿。

“那日安慰了你那麽久,為何還哭得這麽厲害?”他微側着頭,俯到她跟前,“我見你嗯聲答應着,以為你都知曉了。如今看來,怕是一句也沒聽進去吧?”

尤清歌哽咽着,“我那日喝了玥姐姐給的湯藥,神思恍惚的……你都與我說了些什麽?”

“莫要再哭了……”他輕撫着垂落在她鬓邊的發絲,将發绾到她的耳後,溫聲低語道,“求你……”

她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握住他的手,不去撲到他的懷裏。

他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明白她不需要他懷有歉意。而他的話語、他的語氣、他的眼神,無一不在告訴她,他懂她的難過,他還是在乎她的。

這樣,就夠了。

她抹去淚痕,凝視着他:“你告訴我,你過得好麽?”為什麽昨夜會發高燒,還流了那麽多血……

他微微一笑,大事化了:“我過得很好。日常生活一如既往,沒有多出一事。”

她杏眸一轉,破涕為笑:“你說的一事,可是指的房事?”

他的笑意更甚,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節操所剩不多,切莫随意亂丢。”

她方才還低落不已的心情,已然明媚起來:“弄之,你是在為我守身如玉麽?”

“誰為你守身如玉了?”他笑出聲來,“這只不過是我自身的化學性質呈現惰性罷了,你自己不也是這麽認為的麽?”

咦,他怎麽會知道?她從未與他說過啊……

尤清歌一陣納悶。忽地,她想起了什麽似的一拍腦門:啊!那次、那次在雲端上眠覺醒來,他喊她讓他抱抱,他、他、他……

“你是壞蛋!你會讀心術,你對我用了讀心術!”

“不壞——”樂念之拉長尾音道,“約莫只用了一兩次而已——”

“什麽?什麽!你還用了不止一次?!”她繞着他轉圈,跳腳不已,“你說,你還讀了我什麽心思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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