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吃不了兜着走

劉建深是被冤枉的,他沖完水剛想出去就聽了進來的腳步聲,還有對着鏡子的自言自語,于是動作頓了頓,等江彬TVB夠了再出來。

劉建深自然不是跟蹤江彬來的,而是他請那兩位國企的聯系人吃飯,周圍比較有名氣的也就這家順豐了,只是他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江彬,還被他問了如此尴尬的一個問題。

其實江彬看到劉建深的時候,是當真想問他為什麽在這兒,可不知怎麽,話一出口就變成了匪夷所思的這句。可能是氣氛太壓抑他不知如何處理,也可能是他面對劉建深就覺着理智奄奄一息。

幸而劉建深并未有什麽反應,十分淡定地将手上的紙揉成一團扔進紙簍裏,一聲不吭地轉身走了。江彬看着劉建深遠去的背影不禁追悔莫及,怎麽自己在他跟前就那麽像個不懂事的孩子呢……

這時候手機響起,江彬一看是何鑒的來電,忙按掉走了出去。

所謂黴運是連着一串來的,江彬找到之前的位置看到朝他微笑的何鑒時才發現,劉建深他們仨就坐在斜對面隔着一桌的位置上,從江彬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劉建深談笑風生的側臉……

“怎麽?”何鑒見江彬心不在焉地不禁也要往身後看,江彬忙将菜單塞到他跟前:“先點菜吧!餓得慌!”

何鑒笑着說好。

何鑒動作優雅地翻了翻菜單,很快就叫來小姐點了幾個菜,随後才想起問江彬:“你還有什麽要吃的?”

江彬搖了搖頭,還記得大學裏與何鑒出去吃飯,向來都是何鑒單方面地決定吃什麽,從不過問他的喜好。如今,算是進步了?

等菜上來的時間裏,小姐問兩人是否來壺茶,何鑒問有什麽茶,小姐報了一串名字,江彬道:“菊花茶謝謝。”

何鑒沒意見。

茶上來,江彬給何鑒滿上道:

“喝什麽補什麽。”

何鑒的微笑僵了一下。

兩人等了會兒,先上來的是蔬菜和點心,何鑒有些不滿道:“點心不該最後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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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姐被問得有些尴尬。中午客人多,自然是哪個先好先上什麽。

“沒事沒事,他就随便這麽一說。”江彬打圓場道。

江彬從前最看不慣何鑒這種在某些程序上必須按部就班的性格,就好像何鑒的人生一樣,有計劃,有調理,不存在任何非理性因素。

江彬曾經幻想,自己會是那個讓何鑒不顧一切的意外,可惜事與願違,說到底,是他自己在喜歡的人跟前表露的自慚形穢毀了這種可能。

聽江彬這麽說,何鑒也不好追問。小姐還算機靈,幫兩人催了一下熱菜,不一會兒就端上來饞嘴牛蛙、酸湯肥牛以及剁椒魚頭三樣主菜。

平日裏江彬看着這些菜必定得張牙舞爪,可今天對面有個用內斂而深情的眼神注視着他的何鑒,江彬提了幾次筷子又放下了,從兜裏掏出那個黑色IPhone遞過去:“這個還你,別一會兒忘了。”

何鑒有些驚訝,之前江彬不是說沒看見嘛?但看江彬一點解釋的意思都沒有,也便不再追問。将手機放進包裏,給江彬夾菜。

江彬被何鑒關心得雞皮疙瘩四起,些微尴尬道:

“你自己吃吧……我有手。”

何鑒碰了個軟釘子,倒也沒表現出不悅,繼續殷勤夾菜道:“以前你總給我夾。”

江彬愣了一下道:

“您是不是記錯了?當年我們的關系并沒有深入到你夾着我的地步……”

“……”

斜後方的劉建深扭過頭咳嗽。

江彬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一鼓作氣道:

“師兄,你有信仰嗎?”

何鑒被問了一個直面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的問題,忙放下筷子正襟危坐道:“我父母信佛,我暫時沒有信仰。”

江彬點了點頭,神色凝重道:

“可我有。”

何鑒有些納悶,過去處了三年都不知道江彬有什麽信仰啊……難道是之後入了什麽教派?似乎某些信教的人在擇偶時也會将有共同的信仰作為首要标準,江彬該不會也是……?

“哦,有信仰是件不錯的事。”何鑒一臉誠懇道:

“冒昧的問下,你的信仰是……?”

江彬擡起頭,眼中流露出一股莊嚴神聖:

“是共産主義!”

“……”

斜後方的劉建深再度扭頭。

江彬拿筷子戳着魚頭對僵住的何鑒道:

“我們一家三口都是黨員,根正苗紅,我覺着信仰不一樣是很難在思想上……”

“江彬。”何鑒知道江彬故意打岔,嘆了口氣打斷道:

“這些年我在國外,過得并不如意。”

江彬看何鑒難得真情流露,心下感動,點了點頭道:

“知道你過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

“你別和我說,你在那兒時常會想起我什麽的,也別拿我和你那青梅竹馬比,我不關心你們怎樣了,左右我不能給你生孩子,你不找她也該找別的女人。”

江彬這一通話将何鑒準備好的滿腔的肺腑之言都給打亂了。何鑒難得有這樣窘迫得不知該如何繼續的時候。江彬這話粗但理不粗,江彬将兩人的矛盾直接對焦到何鑒将來的打算上,而不是兩人是否還有感情上。

“你說得或許沒錯……”何鑒不得不承認:

“我并不能完全不顧世俗的眼光,但如果你願意……”

“我不願意。”江彬打斷道,指了指跟前的水煮牛蛙:

“你打算把我這井底之蛙撈出來擱溫水裏,然後慢慢加溫,直到我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你煮熟為止?”

這是從前何鑒慣用的手段,之前兩人的相處中,江彬凡事遷就,久而久之也便成了一種理所應當,似乎他就該一味忍讓,就該以大局為重,就該委曲求全。

“如你所見,我依然幼稚得可以,但這些年我唯一的成長就是我發現我還是有底線的。簡而言之,我不吃回頭草。”

何鑒有些尴尬,也有些驚訝,從前的江彬是不會用這般盛氣淩人的語氣對他這般直接地拒絕的。但話說到這個份上,何鑒覺着似乎他再如何解釋江彬也不會松口了,唯有退一步道:“先別急着做決定,這些年并不只有你在成長不是嗎?”

江彬喝了口菊花茶了然道:

“師兄你的成長表現在和人搶着才吃得香?”

之前并不是沒有感覺到何鑒對劉建深的敵意。這也讓江彬覺着,何鑒的主動在一定程度上與他對自己的感情無關,而與危機感以及自尊心有關。

“不,并不是你想的那樣。”何鑒些許急切地否認,随即又恢複成往常那種沉穩的語調道:“我在回來之前就已經想明白,或許你現在還無法原諒我,但我可以等,可以慢慢補償。”

“師兄,你別和我繞圈了。”江彬忽然覺着有些無力:

“我說不過你,但我知道,我永遠不會忘記你不告而別後我熬過的那段日子。”江彬緩緩道:“我再不想從來一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江彬已經沒有多餘的心力來耗費在這感情的賭博上了。

何鑒一時間無言以對,盯着桌面上許多動也沒動過的菜道:“是我不好。”

只這簡單的一句,就讓江彬不争氣地眼眶發熱,忙低頭努力壓下這股情緒,故作潇灑地一笑道:“都是過去的事了。”這遲來的道歉,不過再次揭開了已結痂的傷痛。江彬并不想聽何鑒的忏悔,他要的,是徹底地分道揚镳。

“師兄,我以茶代酒敬你,喝了這一杯,你還是我師兄。我們誰都別計較從前,也別貪圖以後。”

何鑒看着跟前朝他舉起茶杯的江彬,這一剎那他終于能體會到當年被單方面斬斷感情的無處宣洩的苦痛。

手摸上自己的杯子,舉起一些卻又擱了回去。

“江彬,你再給我一次機……”話未完就被潑了滿臉茶水。

茶是冷的,心也跟着冷卻下去。

江彬胸口起伏着努力壓制住自己翻江倒海的情緒,壓低聲音道:“你特碼是不是人心讓Jason給叼了?!”

不遠處的Jason劉默默地吐出一塊雞心。

江彬本還想罵下去,可以的話最好能掐住對面這渣的小脖子。但想想還是算了,又不是第一年認識何鑒,大庭廣衆的也沒必要弄得兩人都下不了臺,于是十分幹脆地扭頭對一旁的服務員小姐道:“埋單!”想了想又叫住那小姐:

“再給我拿七個打包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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