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火眼金睛

江彬回來的時候,蔣毅榮依舊睡得正香,只窗簾拉開了一條縫,透進一絲餘輝,江彬記得走前分明是拉緊實的……算了,走上前拉上,先給蔣毅榮煮皮蛋瘦肉粥去。

正切肉絲呢,手機就響了,江彬洗了手接起來,是劉建深,問他蔣毅榮情況如何。江彬感激于劉建深的關心:“毅榮還睡着,應該沒什麽。”

劉建深擱下購物袋掏鑰匙道:

“可卿和我說了,明天不行你就陪着,不要有什麽心理負擔。”

江彬卻無法放下工作,之前做了那麽多準備,也被寄予厚望,不管如何還是希望能和同事們一起奮鬥到最後一天,當然,蔣毅榮的健康狀況是排在第一位的,于是道:“等晚上我給您打電話再确定。”

劉建深道了聲“好”,江彬便又想起之前手機裏聽到的争執:“老板,您後來有回過展覽中心嗎?”

“沒,怎麽?”劉建深邊脫大衣邊道。

“沒什麽……”江彬可不想嚼舌根,劉建深不知道就算了。

劉建深挂了電話總覺着江彬或許有什麽困惑,于是打了個電話給缪可卿,卻始終是關機狀态,于是又打給蕭參,問展覽中心的工作還順利嗎有沒有什麽特殊情況。

蕭參聽了這話後便道,江彬扶着蔣毅榮走後張邈便找了王胖子和李大禿閑聊,王胖子和李大禿說到後來眉飛色舞的,張邈離開前打了個電話叫誰過來。

片刻後舒禾便出現了,說是要接缪可卿回去,結果被氣勢洶洶的何揚攔住,舒禾便端出了缪可卿未婚夫的身份,何揚怔愣當場,在向缪可卿證實以後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但沒幾分鐘何揚又折返回來,得知缪可卿與舒禾已雙雙離開了,便抓了正幫忙收拾東西的蘇麥黎詢問兩人的“奸情”是從何而起,蘇麥黎自然是一問三不知,何揚又問了其他人同樣沒結果。何揚氣不過,來回走了幾圈便又拿手機打給了什麽人,似乎是讓對方幫着查一查舒禾的情況。

說到此處,劉建深已經猜到何揚找的必定是何鑒,可是查了又如何,就算把舒禾小時候的糗事都查出來,也無法挽回缪可卿的心。其實失敗過一次的何揚早該明白,向缪可卿展露情敵的破綻是全然無效的,缪可卿有她自己的判斷,她并不是那種容易改變想法的個性。

不過說起來,缪可卿怎麽會和舒禾湊一對呢?蔣毅榮今天如此頹廢,難道也是因為知道了這個?

正想着要不要找江彬問個清楚,手機就又響了。劉建深接起,是汪洋。

“發到郵箱了。”汪洋言簡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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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建深于是扔下正在整理的購物袋,迅速打開電腦查收郵箱。

附件裏的壓縮包解壓後包含了無數文件夾,而無數文件夾裏又包含了無數照片。劉建深看了何鑒的臉就讨厭,這家夥的照片與其說是在記錄,倒不如說是在标榜。

從學生時代獲得各類獎杯獎狀的照片,到工作以後出入各類社交場合與他人握手、攀談、品酒的照片,雖然能看出從青澀到成熟的軌跡,但每張照片中洋溢的沉穩自信,似乎宣告了他天生便是站在社會頂層的精英。若将人生比作一本書的話,何鑒這本,早已先敲定了結局。

何鑒遠比劉建深之前以為的要出色,并且有着豐厚的家底,他的起點本就比普通家庭孩子要高,盡管資歷尚淺,但依他的悟性和野心,假以時日必不可小觑。而最關鍵的,是他曾經占據了江彬最美好的三年,這比任何硬件條件更讓劉建深憂心忡忡。

盡管如今劉建深有足夠的實力令江彬過上他想要的生活,但卻并沒有把握能讓兩人的感情在何鑒的幹擾下朝着預期的方向發展。

江彬雖然單純,但也因為受過一次傷而畏縮不前,他對劉建深的試探常常是無意識的,只是本能地渴求着一份令他安心的感情,這樣的矛盾,令劉建深也跟着有些焦躁。他總怕一不小心,江彬就又縮回殼裏固步自封,或者幹脆再次投向何鑒的懷抱。

如此想着,便是心下一陣不安,自嘲地點了根煙,便傳來了門鈴聲。拿起對講電話,便傳來何揚夾雜着雜音的一聲:“開門!”

劉建深夾着煙悠然道:

“有事?”

何揚凍得鼻子都紅了:

“快開門!”

劉建深自然猜到何揚是為了什麽來找他,帶着一絲報複的快意噴出一口煙道:“很抱歉,何先生,鑒于你對我私生活的過度幹涉,我不打算為你提供任何幫助。”

何揚知道與何鑒的“交易”多數被劉建深知道了,倒也沒什麽愧疚,理直氣壯道:“你和他在一起能有什麽前途?我媽都勸你多少次了?你……”

劉建深爽快地挂斷了,随後依在鋪了毛皮墊子的沙發上,聽何揚繞到窗口下嚷嚷:“有本事今年也別回來!”

随後便傳來發動車揚長而去的聲響。

劉建深走到陽臺上,開了些窗讓冷風灌進來,那冷意如有生命般鑽進皮膚,針刺的疼痛霎時随着血液流轉到心髒。

火紅的棉襖,球兒般的娃兒,拿着長輩給的紅包說着吉利話,眼卻始終不離桌上的紅燒鯉魚、豬肉炖粉條、小雞炖蘑菇和紅燒肘子。

等太姥姥上桌,用含糊的口齒說幾句應景話,娃兒們便在父母的默許下歡呼着撲向一桌好菜。吃到一半姨媽們會把豬肉餡兒的餃子端上來,一大面盆的幾個娃兒都搶着吃,誰吃到包着的錢幣便得意洋洋。

好奇大人們酒喝得津津有味,偷貓一口,辣得咳嗽,引得滿桌哄笑。

飯後大人們吃着冰梨和凍柿子說着閑話兒,娃兒們便一窩蜂地跑出去放鞭炮,手套掉了也不去撿,捂着耳朵揚起凍紅的小臉看竄起火光的在夜空炸開一朵朵禮花……

煙燒到了手,劉建深将煙碾滅,低頭看着被燙了的手指忽然十分想聽江彬的聲音。反應過來時,已經掏出手機回撥了江彬的號碼。剛想挂斷,對面已經傳來了熟悉的一聲“喂?”

劉建深沉默了一秒道:

“抱歉,按錯了。”

江彬似乎沒料到劉建深會這麽說,忽然覺着這樣迷糊又直接的劉建深挺萌的,于是帶着愉悅道:“沒事老板,我也正想打給您。毅榮前面醒了,喝了點粥又睡下了,精神是差了點,但肚子不疼了,我明天會準時到展覽中心的。”

江彬說了這一長串,說完等了半晌才聽劉建深道:

“哦,那就好……”說完便是冗長的沉默。

江彬聽着彼端呼呼的風聲,忽然有些空落落的不安,不确定對面劉建深是否還在,剛想說什麽,卻聽劉建深道:“你也累了,早點睡吧……”

江彬仿佛被噎了一下,只得道:

“您也是,晚安!”

挂斷後,劉建深關上窗,對着樓下路燈發了會兒呆,便轉身去洗澡,想用那熱度驅散些心中的寒氣。

洗完澡出來,喝了杯咖啡,做好今夜無眠的準備在抽屜裏翻出一打電影碟片,卻在這時,門鈴聲再次響起。

劉建深些許不耐煩地走到對講器前,拿起話筒就聽到呼呼的風聲以及被幹擾得有些失真的一聲“老板……開門……”

劉建深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按下了開鎖鍵。江彬出現在門口時,形象十分淩亂。他緊緊抱着一個粉色的保溫桶就像懷抱着一個十世單傳的嬰兒,因此他騰不出手來整理他被風吹亂的毛發。

劉建深忙把江彬讓進來,江彬還在條件反射地抖啊抖,穿上拖鞋放下保溫桶坐在沙發上這才呼出一口氣,劉建深替江彬泡了杯熱可可放在茶幾上:“怎麽忽然來了,也不說一聲?”又看那茶幾上的保溫桶:“這什麽?”

江彬一言不發,摸着那杯熱可可暖手,目不轉睛地盯着劉建深。劉建深被看得毛骨悚然,腦中轉過千百種可能,心怦怦跳得厲害,面上則坦然自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困難,別有負擔,盡管說。”

江彬依舊不答,直直瞅着劉建深,劉建深表情有些僵了:“還是說,你聽到了什麽,想和我好好談談?”

江彬依舊沉默,一雙眼一刻不離劉建深的臉。

劉建深的手心都出汗了,他想該不會是之前激怒了何揚,這貨口無遮攔地跑到江彬跟前去搬弄是非?又或者是蔣毅榮告訴了江彬什麽?還是說王胖子和李大禿那邊說漏了嘴……

劉建深越想越不安,這感覺仿佛拉着根藤蔓挂在懸崖邊,不知何時會掉下來,也不知掉下去會是個什麽結果,只能忍着這份煎熬等待命運被宣判。

江彬似乎并不打算給劉建深一個痛快,依舊端着緊盯不放死也不表态的架勢。

劉建深有些hold不住了,他覺得自己的心理防線快要在江彬的“瞪誰誰懷孕”的眼神中徹底崩潰了。最終,劉建深抱着壯士斷腕的勇氣盯着江彬的眼睛用十分誠懇的語氣道:“江彬,你如果有什麽想法,我們可以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你這樣不說話,對誰都是沒有幫助的……”

眼睛都瞪出血色的江彬這才終于松動了表情皺了下眉,随後歪着腦疑惑道:“可是老板,不是你說當你難過的時候希望有個人陪着你但不要說話嗎?”

劉建深愣了幾秒,忽然有種口呼祖宗以頭頓地的沖動,努力咽下翻滾到喉嚨口的老血,抽着半邊嘴角道:“你不說話,就是因為你覺得我在難過?”

江彬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

“之前電話裏聽着有些低落。”說罷指了指茶幾上的保溫桶:“粥反正也多了送點過來您嘗嘗,胃暖了人也會精神許多!”說罷起立去廚房熟門熟路地找碗。

等把熱騰騰的一碗粥送到木着臉的劉建深跟前時,江彬又體貼地補充道道:“水能載舟,亦能煮粥,凡事都有兩面性,老板您想開點。”

劉建深低頭看看那碗十分美味的皮蛋瘦肉粥在心中不住地咆哮讓我想不開的是你啊是你啊親!

江彬看劉建深一臉糾結的模樣,又将粥往他跟前推了推。

劉建深熬不過,唯有接在手裏喝了一口。

嗯……還真不賴……

江彬喝着熱可可,看劉建深乖乖地把一碗粥都喝完,臉上也便露出了欣慰額笑容:“要不要再來一碗?”

劉建深點了點頭,晚飯沒吃,此時方覺着有胃口,其實他想吃的不是粥。此時的江彬脫了大衣裏頭一件圓領米色毛衣露出半截鎖骨活像一只可口的大胖兔子……

劉建深猛地收回目光埋頭喝粥……

江彬看劉建深把喝得底朝天,高高興興地去廚房洗保溫桶,劉建深在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江彬熟門熟路地找了抹布擦幹了保溫桶,轉身看到劉建深不禁愣了一下。

自然而然的,兩人想起了同居的日子裏的一些溫馨美好的回憶。

江彬從未如此強烈地後悔于自己當時的怯懦,當時只自私地選擇縮回殼裏逃避,卻忘了在習慣了屋裏多一個人陪伴的劉建深,會有多麽孤單。

“老板……那個……等毅榮好些了,我問問他的意思。”江彬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劉建深看着江彬,半晌方點了點頭。

江彬不知道劉建深在猶豫什麽,以為他不喜歡蔣毅榮一起過來,可是借他十個膽他都不敢再和劉建深獨處,他怕自己把持不住……

劉建深見江彬走神,忽然問道:

“被蔣毅榮表白的舒醫生……什麽模樣?”

江彬一愣,這才想起當時在服務中心似乎說漏嘴了,幸而自己和張邈都說的是舒醫生,而不是舒禾的名字。

“就是一個……長得挺好看的……女醫生……”

劉建深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多少有些不悅。

江彬騙他,不承認舒醫生就是舒禾,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對自己性向的不自信,這樣的态度,顯然不是劉建深所期望的。

“哦……是這樣,那改天讓張邈約出來見見?”

“啊?”江彬有些反應不過來。

劉建深嘆一口氣,十分敬業地扮演着體恤下屬親友的角色:“毅榮難得對一個人那麽上心,既然張邈認識,不如撮合一下。”

江彬霎時汗如雨下:

“不、不用了老板,那位是明确拒絕的,事已成定局,您不必……”

劉建深擺了擺手:

“這事不用你操心,我難得管一次閑事,你照顧好蔣毅榮就是,記得保密。”

此事的江彬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他要上哪兒找位女醫生與張邈串通好了騙這位火眼金睛的大老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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